《川流不息的爱》妄界

25、两位qín小姐（五）

　　第二天，曹衣出水画廊的老板来邀请我们参观画廊后面的工作室。见甘先生犹犹豫豫地打开了卧室的房门，我担心自己的莽撞终究还是触碰到他的底线了，低着头也不知如何解释好。幸亏老板和洪缇一样是个爽朗的性子，一路跟咱们有说有笑，稍许冲淡了一点我和甘先生之间的尴尬氛围。
　　“真没想到秦总搬到这边来单干了，原先她就喜欢我这的画，还说想买一些回去给宾馆做装饰，可她那个专横的丈夫却是不领情啊。也难怪，男人在事业上总不希望女人指手画脚的，但秦总不一样，她的眼光是真不错，如果她去学艺术，指不定比我造诣高多了。”那老板走着说着，就把我们领到画廊后头一个仅用麻布帘搭掩住的水泥建筑门口。
　　“这地方一般客人都不让进来的，你们是洪缇的朋友，又是秦总信赖的员工，让你们先过个目，也好帮我跟她介绍介绍。”
　　帘布掀开，空气中飘散的颜料、粉尘和木质画框的混合味道沁入人的鼻腔。比起外面窄小的画廊门面，这里别有洞天，四面墙壁乃至天花板上都挂着巨型的画作，贴墙四边更是堆满大大小小未完工的装饰画。房间中央几处朝向各异的画架和桌椅上满当当散落的都是各种颜料、炭笔、刮刀乃至围裙榔头之类用于遮挡和装裱的用具。除了那些已挂上去的画作，没一样东西看上去整洁干净，却又和谐完整地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幅让完全不懂美术的人也禁不住想描摹下来的艺术场景。
　　艺术创作过程的本身，就是一种艺术。我站在门前有些不敢迈步，甘先生却径直走了进去，站在了无数画作的包围圈中。
　　墙壁上凿开的小窗口中有光线透进来，形成的小型丁达尔效应投射在他的身上。他一身西装革履的行头站在这样的环境里，却让人觉得是种奇异的美感。我看他向光源最亮的那处画架走去，抬手掀开上面盖着的画布，那旁边椅背上搭着的一件篮球背心让我意识到这就是洪缇的座位。
　　那幅画被他揭了开来，我倒吸一口气，虽然看得出这是一幅未完成的画作，但画作上的人我太熟悉了——
　　“甘先生，你什么时候来给洪缇当的模特？”
　　他摇了摇头，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幅半成品画，上面用浅淡的蓝色基调描抹出一个身着西装、站在玻璃窗前眺望的男人。他整个人静止，却看上去像是有风从玻璃窗外吹进来，将浮光与晶尘都掀落在他的身上。
　　这是一幅显而易见被作画者美化过的肖像作品，可不知为何，连我都觉得越看越像甘先生本人。那画中透出的氛围，就和我每次回忆甘先生这个人时想象出来的一模一样。我无法从言语去描述它，可洪缇的画具象了这种模糊的印象。
　　画廊老板进来也看见了这幅画，嘴里啧啧称叹着：“不得了，这孩子，背着我画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他画得原来就是这位先生。难道您之前来过？怎么我都没有印象了……”
　　“我没有来过。”甘先生转头卡着画廊老板，“请问，我可不可以预定这幅画？”
　　“哈哈哈……这事儿你不要问我，去问洪缇那小子吧，他的画我不卖，不成熟，说出去砸了咱们画廊的招牌。”
　　“您……”这画廊老板，怎么突然这样说话？我正想怎么打个圆场才好，甘先生却先我一步问道：
　　“您觉得这画哪里不好？”
　　“他这画传递的思想不对，或者不能说不对吧，应该是跟我们画廊一贯的风格不匹配。我这么说没有诋毁您的意思，只是从鉴赏的角度来看，我个人不欣赏把男性画成这副样子。这只是美术领域的探讨，和您本人无关，希望您能理解我身为一个画廊老板，对卖出的每一幅画作都要负责的心态。”
　　这一席话说得我和甘先生都不知如何接应好。我们都不曾在美术领域浸淫过，尽管仍觉得心中有点不快，却说不出个中所以然来。回到宅子内，甘先生驻足门外看了隔壁洪缇的房门好一阵子，进屋后又在行李的空隙间闷声坐了很久。
　　“甘先生。”我有些担心地搭话道，“要不要，我帮你一起把东西整理一下？”
　　他这才抬起头，带着一种如梦初醒的表情对我说：“蒲小姐，那位画家先生，是不是说我们可以住他的房间？我想搬到他那边去，可以么？”
　　“这……当然可以。”我有些惊疑地下楼又去找了那画廊老板要来钥匙，帮着甘先生把他的行李搬到隔壁去。
　　“我会睡在客厅靠这面房间的墙壁边，你有任何动静，我都听得见。这样，你和秦珺丽，就都不用担心了。”
　　“你别想这么多，该怎么住就怎么住吧，反正也没有几天，我能照顾好我自己，我都多大了。”我有点难为情。甘先生点了点头，在我眼前轻轻阖上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