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流不息的爱》妄界

24、两位qín小姐（四）

　　年节后的一天，我独自一人在接待室里的时候，那个女人又来了。
　　她悄无声息地跟着清洁工进来，在我发现她时，已经站在我面前好一会儿。我下意识就掏出了手机，被她俯身按住。
　　“小姐，我今天不找秦珺丽，我找你。”
　　“……可我并不认识您呀。”我拨通了秦珺丽的电话，在等待接通的过程中，她倚在茶几旁：“我们华总跟我提到过你。”
　　我怔住，电话被秦珺丽接了起来：“蒲桃，什么事？我在开会。”
　　“呃……没…没什么事，是我不小心按错了。”我放下电话，抬头看着这个姿态轻薄的女人：“您也姓秦？我知道您是他公司的人，但他不可能跟您说这些小事，您从哪里知道的？”
　　“你很好奇吗？”她摘下墨镜，在沙发上坐下，“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覃逢，西早覃，一个生僻姓氏，碰巧发音一样罢了。”
　　我低头看着她的脸，觉得她的容貌看上去和秦珺丽有些神似。
　　“原来如此，我只是没想到你们华总还和别人说过这种小事……。”
　　“是吗，什么小事？”她大开着肢体仰起头，用一种奇特的笑容看着我。我忽觉脑中一紧，意识到自己似乎上套了。
　　“没什么，我们秦总正忙，您若没什么事先请回吧。”我不该再继续理会这个女人，向门边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她看着我笑了笑：
　　“你不送送我？”
　　我沉默了一下，把对讲机捏在手里，跟着她走到电梯口。在等待的过程中，我看见电梯口前种着的两株白掌开花了，好像墨绿的长椭形叶片中长出了另一种带着花蕊的白色佛焰形叶片，看上去清新怡人，十分和谐。
　　全酒店唯独贵宾接待室这个楼层的自然光线最好，能养这种花。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儿，连电梯到了都没会过神来。
　　她一直偏着头看我，问道：“你喜欢花？”
　　我点点头，见她走入电梯中，按下了梯门外的辅助关门按钮。门即将关上的一刹那，她忽然从门缝中伸出手，抓住了我还按着按钮的手腕。
　　“蒲小姐，我想追求你。”
　　“……嗯？”我愣了一下。从徐徐关上的电梯门中，我看见她下半张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

　　一整天，那个女人最后留下的话语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第二天清早，袁经理就抱着一捧鲜花跑到接待室来。那捧花从选朵到造型都很不一般，像是从梵高的画作中直接拿出来的一样，一下子就把我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是谁给秦总送的花？”
　　“蒲小姐，这花是送给你的。”袁经理激动得脸都有点红扑扑，“一大早我们还在交接班的时候就放在前台，仅留了一张便笺，我看这上面的留言肯定就是给你的，全酒店上下都找不出第二个叫这名字的人了。”
　　什么？我忙过去接过捧花，里面果然插着一张塞在透明封套里的便笺，上面用花体艺术字写着：To Dear Lady Grape。
　　现在人人都能联想到我名字的谐音，可谁会突然给我送花呢？我把折叠的便笺打开一看，几乎空白的纸面上只有右下角签名处用英文写了另一句话：
　　Always meet you。
　　“这是什么意思……”袁经理凑过来看了看，脸色渐渐发生了一点变化，“我怎么觉得……虽然极有可能是我想多了，但会不会……是那位覃律师送的？”
　　听我“啊？”了一声，她补充道：“覃这个字，有深远、绵延的意思，然后她又单名一个逢……”
　　中文系出身的袁经理总是有这些奇思妙想，我尴尬的笑容挂在脸上，被她搂着肩膀摇动着，却已明显感觉到，站在身后的秦珺丽情绪已经变得很糟糕了。
　　“把便笺拿来给我看看。”
　　我小心翼翼递给她，她只看了一眼，就像根刚熄灭还沾着火星冒着烟的引燃线，瞬间被点着了：“我不是叫你别搭理那个女人！你怎么还……！”
　　“……你怎么能肯定是她写的？”
　　“我见过她在财产转让书上的第三方签名。”秦珺丽一下子坐在椅子上捂住了额头，我瞬间整个人傻掉了，嗫嚅道：“我…我不知道她是给我下套的……我还在惊奇她怎么会知道这种小事情……”
　　“她知道什么？”秦珺丽抬手把袁经理支走，我低着头道：“她……她问我和华总，是什么关系。”
　　“她还跟你说什么了？”
　　“她……”我犹豫着，“她说，她想追求我。”
　　秦珺丽突然“砰”地一声一拳头砸在办公桌上，把我结结实实吓了一跳。而后她站起来在整个接待室走了一圈，把电闸拉下，电话线和网线也尽数拔掉。我茫然地看着她做这一切，感觉自己似乎犯了一件严重的大错。
　　“这女人比看上去危险得多，我本以为你能小心行事，看来这已不是小心能解决的问题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
　　“你先和小甘搬出去住一阵子，我要把这里所有的通讯设备和信息都检查一遍，可能要花上几天。”她努力把自己的情绪缓和下来，执起我的手温柔的摩挲着，“听我的话，我回头再和你解释。”
　　她打了几个电话，又叫了一辆车，催促着我和甘先生马不停蹄收拾了几件随身行李，连夜赶到了下北区附近的一栋私人民宅旁。
　　前来接待的房东待着一顶画家帽，系着一件满是颜料墨点的围裙。我问他：“您是画家？在这附近工作吗？”
　　他乐呵呵地摆摆手：“谈不上什么画家，就在下北区那片文化产业园开个画廊而已。”
　　我疑道：“难道是……曹衣出水画廊？您那儿有个叫洪缇的员工吗？”
　　“嘿，可巧了，你怎么知道？”
　　我和甘酚面面相觑，这世界也可太小了。

　　等到行李收拾停当，人也乏了。我坐在客厅里给洪缇打了个电话，他万想不到秦珺丽和他老板是旧相识，差点从床上蹦起来。我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说过几天，自己也借住在老板家，房间就在我们隔壁。
　　“甘先生跟你住一个房间？这不太好吧，房东那里有我的钥匙，如果有需要可以让他住我那里去。”
　　“你想得倒挺周到，不过没事，我们有两间卧室。而且，我相信甘先生的人品。”
　　我挂断电话，甘先生在一旁问道：“是那天来吃草莓蛋糕的画家先生？”
　　来吃草莓蛋糕的画家先生？这称呼也太可爱了吧。
　　“他的房间就在隔壁，如果你觉得跟我挤在一起不太方便，咱们可以分开住。”
　　甘先生摇了摇头。看他默默地收拾自己的东西，我忽然觉得，或许以后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从他这里寻找突破口了。
　　“甘先生，那天停电时你在接待室跟我说的话……”
　　他停下了动作，我咽了口唾沫：“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珺丽和我的事情了？”
　　甘先生轻轻放下了他手上的东西，拍着身上的浮灰缓慢从地上站起来。我有点紧张地看着他走到我身旁坐下，窗外柔和的月光，照出他略显空洞的眼睛。
　　“我是看出来的。”他说着，交握的双手搁在膝盖上互相摩挲，眼睛并不看我，“我对人与人之间的羁绊很敏感，她看你的眼神，太明显了。”
　　我默然不语，他略有些大口地呼吸着这狭小室内的空气，垂下头闭上了眼。
　　“也许我不该自作多情，但是她这样对你，你……”
　　“我已习惯了。”他偏头看着我，不知为何，他的脸庞和神情让我感到心中没来由的绞痛，恍惚得像是惋惜一件本应在聚光灯下熠熠璀璨的稀世珍品，却被迫尘封在一个老旧却无人能打开的匣子之中。
　　“从我父母将我托付给她，从她嫁人，从她离婚，从我跟着她到这里开辟新的事业，从你的到来。”
　　他的声音听上去令人心碎，我不禁脱口而出：“甘先生，对不起……”
　　“你没有任何地方对不起我。”他的口吻渐渐清朗明媚起来：“我喜欢你，也喜欢她，为了你们，我可以……”
　　“不。”我靠上前，搭住他的手腕安抚他，“你不用为我们做什么，真的。相反，应该为你们做点什么的，是我。等过几天我们回去了，我就去和秦珺丽商量，她不能像这样一直把你关在那里……”
　　他的手腕上有一条凸起的疤痕，我下意识摸了两下。也许是感受到我突兀的停顿，他蓦地把手腕从我手中抽出，有些不知所措地站起身仓皇走进卧室里关上了门。我心下愕然，脑海中冒出一个惊悚的念头，让坐在森凉空寂客厅中的我一时间汗毛乍起，赶紧裹住领口丢下这一堆没清理完的东西，匆匆跑进房间钻上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