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流不息的爱》妄界

15、禁锢的百灵（二）

　　当天晚上，秦珺丽突然回到了接待室，连续二十多天没见到她的我差点以为是草莓之神显灵了，忙朝她跑过去。她刚把随身携带的东西放到我手里，整个人就忽然向前倾倒，像猛然被台风刮到的电线杆一般。
　　肌肤触到我身上，烫得我几乎要跳起来，赶快手忙脚乱地上去扶住她。她踩着高跟鞋几乎要高出我一个肩头，我咬了咬牙架起她的身子，腾出一只手小心地把她滚烫的双脚从鞋子里拿出来。
　　她呼出的气喷在我颈项里，让我像系着围脖那样温暖，可心里的寒意却止不住涌出来。通往电梯的快捷通道从未觉得如此漫长，当我把她架到顶层公寓，掏出备用钥匙打开门时，整个人已经大汗淋漓。
　　拿出手机想拨打大堂经理的电话，却被她抬手制止。
　　“客厅……抽屉里，药箱，有体温计……”
　　我扶着她坐到沙发上，翻遍了所有能翻的抽屉，只找到一个舌□□温计。她虚弱得几乎含不住这根娇脆的水银柱，我生怕体温计在她口中弄破，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把这敏感的测试仪器捏着放在她嘴里。
　　待取出来一看，40度……
　　“珺丽，我们必须马上去看医生了，我现在就打电话让大堂经理备车。”
　　“不用……”她摇着头，微弱的幅度几乎只是在我肩头磨蹭，“没必要……你按我说的做……”
　　“你已经高烧40度了！这会出人命的！”
　　她依然执着地摇头，我已无法同她进一步沟通，只好按她的要求去接了一盆冰凉的自来水，将冰块混在里面，剥下她的衣服，用一条浸湿的毛巾将她全身的汗液擦拭一遍。
　　她的皮肤因为高烧而呈现一种异样的粉红色，胸膛剧烈起伏着，像濒死的鱼，我害怕得双手都在发抖。
　　“和我说话……”她那微不可闻的声音几乎是通过紧挨的身体传到我的大脑里，“别让我睡着了……”
　　“……”
　　我咽了口唾沫，许久没有开嗓了，喉咙里像塞了块磨砂纸片。
　　“Raindrops on roses and whiskers on kittens（玫瑰上的雨滴和小猫唇上的胡须），bright copper kettles and warm woolen mittens（明亮的铜壶与温暖的羊毛手套）.Brown paper packages tied up with strings（棕色的牛皮纸包用绳子捆起）,these are a few of my favorite things（这些是我最爱的事物之一）……”
　　秦珺丽默不作声地听了一会儿，微微笑了笑。
　　“《音乐之声》也太老了，真难想象还有年轻人唱这个。”
　　“……可我确实挺喜欢的。这部电影所有的曲子，我都会唱。”我嗫嚅道。
　　她看着我，不同于往常近乎无机质的冷硬双眸，而像是咖啡色玻璃珠浸润在浅水之中，显得更有生气。
　　“你专业学的是声乐，为什么要做酒店管理？”
　　“为了谋生呀。”我老实回答，感到靠在肩膀上的身体艰难地挪动了一下，“感觉好点了吗？”
　　“把水换掉，再帮我擦一遍。”
　　我照做了，她自己拿起体温计含在口中，38.5度。
　　简直不可思议，竟然这么快就降下来了……
　　她又指引我挑出退烧药喂给她，那其中有几副预防感冒的，她逼着我当场就着水吞下了。
　　“我去睡一下，你可以走了。”秦珺丽扶着额头，从豆袋沙发上摇摇晃晃地撑起来。我上前扶住她的腰，她推拒着我。
　　“至少让我扶你上床吧。”我说。
　　不知出于什么因素，我觉得秦珺丽看我的眼神有些变了。她的手离开腰间，从胸前抬起，捏住了我的下巴。
　　“再不走，我就要吻你了。”她眯起双眼，“一旦这么做，药都救不了你。”
　　我呆呆地看着她，大脑像一个被苹果核卡住的搅拌机，明明在运转却仿佛瞬间失灵了。
　　她挣脱开我，扶着墙壁，一摇一晃地走进卧室里反锁上了门。

　　我回到接待室，像经过了一场一千六百米长跑，好半天不能平息下来。公关和销售部的经理问我秦珺丽的情况，我随便搪塞了一下，就坐在沙发上开始发呆。
　　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我与秦珺丽的关系开始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从她要求我做她的助理算起？从我送她草莓蛋糕算起？从甘先生回来算起？从不久前我进入她的公寓，闯入她的私人生活算起？
　　还是，从第一次见面，她把我从她前夫身边拉开算起？
　　头在隐隐作痛，我疑心自己终究还是被传染了，站起来凭着习惯去摸一次性水杯，却只摸到几个用完的塑料包装袋。我勉力睁着眼在接待室内环顾，最终停留在秦珺丽的黑色办公桌上，她的白色搪瓷茶杯在黑色桌面的映衬下格外醒目。
　　走过去拿起来，杯沿口印着一圈秦珺丽留下的口红痕迹，带着水渍的色料在空气中反射着光芒。
　　我鬼使神差地把唇凑上去，轻轻地含在被她饮用过的位置上。冰凉的触感透过杯壁传到我的嘴上，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喝到。
　　我抚摸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看到残留在手指上的淡红色迹，脑中开始混乱起来……
　　我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