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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有缘无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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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道元年,李修容病重,太后晋其位份为李宸妃,次月薨。
次年二月,太后染病,着天子衮服太庙祭祀。
后病情加重,安岁奉诏入宫。
三月,太后病重。宋仁宗下令大赦天下。将乾兴元年间太后政敌寇准,曹利用等人恢复原职,特许丁谓再次为官。
“辛苦你了。”
太后半坐在床上,安岁接过她手中的药碗,置于桌上,然后在她身后垫了个枕头。
“娘娘若是好的快些,安岁再辛苦也无妨啊。”
太后凝视着姑娘的侧脸,她已然长成大姑娘。虽然算不上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但多年习琴所造就的清雅淡然,却也没有几人可以比拟。
更何况生就了一双极美的眼睛。如溪水澈澈,顾盼流连。
美人在骨不在皮,当如此。
“我记得你那时候进宫才十一岁,就那么高,虽然低着头,那双眼睛却灵气得很。”
提起幼年的安岁,太后脸上不觉带了些笑意。她如今脸色很苍白,纵然是笑,也给人一种悲凉之感。
“吾这么多年有你陪着,很好。”
太后拉过安岁的手,让她坐在旁边,然后伸手摸了摸安岁的鬓边。
“你在宫中许多年。应当看得明白。为太后尚且如此,为皇又何其孤苦……”
她不禁想起赵祯。那个一出生就注定了命数的孩子。母子多年,她怎么会不懂自己儿子的心思。无论是来请安时偶尔的打量,还是闲谈时不经意间的提起,都说明赵祯对安岁存了心思。只是几年前怜安岁年幼,也知道她这样的女子大约是不愿入宫。但如今在垂死之际,比起安岁,她更怜惜自己的儿子。
“娘娘……”
安岁握紧双手,却觉不妥,又松了力道。低头不敢看太后那双满怀期望的眼睛。
她自然不愿。莫说命中已出现了一个钱暄,就算放在之前,也不愿入这宫门高墙,与别人争宠献媚。可此刻的太后不是朝堂上的辅政人,只是一个时日无多,为儿子着想的母亲,拒绝的话,此时也是说不出口。
太后眼中有些失望。却也理解如安岁这样的女子,怎肯把自己困在这后宫之中。她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开口。这种事,多说无益。
第三日,太后病重,药石无用。安岁忙遣人去找赵祯,自个儿守在太后身边。此时太后已不能语,只抓住她的手,用力握了握。
”娘娘……”
安岁睫毛颤了颤,一滴泪从眼角落下。良久,抬眸望向病床上的老人。她终是不忍。
“臣女,遵旨。”
太后似是叹了口气,握着她的手已经失了力道,半合着眼。不断撕扯着身上的衮服。安岁全身力气像是被抽走,跌坐在脚踏上。
“官家。”
“官家。”
安岁起身,冲官家行了礼便退了出去。此时赵祯却无暇顾及她,紧走两步便来到太后床前。
“大娘娘……”
“安岁,你……”
安岁出了内室,眼泪再也止不住。张茂则有些担心,朝她身边走了走。面对张茂则担忧的目光,她只能摇摇头,低头擦去脸上的泪。张茂则只当她这几年与太后相处有了感情,再加上如今太后病危,未做深思。
殊不知道,她今生今世,也要同他一样,被困在了这一方孤城之中。
明道二年,刘太后薨,享年六十五岁。换衮服以皇后服饰入葬,临终留有懿旨,安家嫡女温良恭顺,策为充仪。
因国丧,暂居安府。
“安姑娘。”
安府后花园,安岁坐在凉亭里,对着假山发呆。钱暄站在门口,轻声唤她。多日不见,只觉得她消瘦许多,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大了一圈。那双让他着迷的眼睛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像是一潭死水。
心上人斜倚栏杆,万紫千红皆不及她。
“你怎么……”
安岁站起身向他方向看去。钱暄仍是笑盈盈,只是眉宇之间笼罩着淡淡的愁。
“安伯母让我进来的。”
他一步一步走向安岁,只觉得他们之间像是隔了千山万水,怎么也走不到一起。
安钱两家一向交好,其实两位老爷也有结亲之意,两家说好,本想等着钱暄过了孝期便提亲,没想到……造化罢了。
“你怎么不觉得,我是那种贪图富贵的人。”
“不会。”
钱暄看向她发间的白玉簪,然后把目光定格在那双装满他的眼睛上。
“我的眼光没那么差。”
钱暄转身与她并肩,看着满园中花草交致。语气颇有些自豪之意。
待他说完,安岁忽然笑了。像是冰雪消融,赶跑了梗在心头数日的阴霾。
得君如此,此生何求。
“这簪子……”
她抬手,摸上了簪子上的长春花。既然如此,倒不如再不牵挂。
“给了你的,我怎么会要回来,……”
簪子也是,心也是。
“不过,总得礼尚往来。”
安岁歪了歪头,有些不解。钱暄择笑了笑,并未解释,只抬手握住了她的手,抽出了那根簪子。顷刻三千青丝尽落,拂过两人指尖。
钱暄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像是要把此刻安岁的模样印在心里。然后拿出之前问流云要的剪刀。他摸了摸安岁的头,手滑至发尾。兴许是离得太近,他甚至听到安岁有些急促的呼吸,和淡淡的兰花香。钱暄定了定神,抬手剪了安岁的一缕头发,随手把剪子放到石桌上,拿出早已准备的香囊,上面所绣的,是一株兰草。安岁早已知道他要干什么,偏过头不忍再看。钱暄将香囊打开,里面也是一缕头发。两缕头发结为一缕,放到香囊中,然后藏于胸前,擦掉了眼角的泪。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日后也会娶一位妻子,也会好好待她。但结发之人,只唯你一人。”
“其实……”
安岁有些哽咽,接下来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她只能摇摇头,表示钱暄不必如此。毕竟是她失约,又何必绊住两个人。她自己记得就好,只希望钱暄能再觅良人,美满一生。
“当今圣上仁德,但后宫仍是少不了勾心斗角……”他转身注视着安岁,满眼的柔情爱意“卿卿,珍重”。
卿卿,吾妻卿卿。
安岁再也忍不住,手扶着柱子低声抽泣起来。卿卿误我,我误卿卿。早知情义绊人心,相逢何必曾相识。
那一日,一对璧人情至深处,结发为亲。泪眼相顾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