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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潜入魔教的第二十七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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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拂被打晕带走时,手中抓着半串糖葫芦。
等她醒来,嘴巴里仿佛还残留着山楂的酸甜,但眼前的一切,却已截然不同。
琉璃盏迷离,阿拂撑着地坐起身,大殿两侧清一色皆是些面容姣好的妙龄女子,最叫人瞩目的还是高座之上的那位。
藏蓝衣裙,银饰满身,双眸狭长冷清。她抬眼瞧向阿拂,阿拂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就这么定定望了几秒,终是汐留先败下阵来,“你在看什么?”
“您真好看。”
阿拂感慨,眼里当真有些羡慕的神色。
话一出口,四下唏嘘哗然。
她难道不知道自己有多美吗,与之相比,好像没什么人能再称得上好看了吧。
汐留一时语塞,拂袖起身,走到她的身边,哂笑,“小丫头,莫要恭维我,你已经被青礼失丢掉,自身难保了。”
丢掉?
阿拂愣了两秒,继而内心一阵汹涌狂喜。
青礼失如果当真不要她,那她岂不是可以回闇云庄了!
见阿拂面上难掩欣喜的表情,汐留蹙眉,一时间摸不清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我可以回家了嘛……”
“你家在哪里?”
阿拂险些将闇云庄脱口而出,好在舌头打结及时止住,她顿了顿,闭上嘴巴没有吭声。
汐留对于她的家到底在哪丝毫不关心,只是暂且扣着她还有些用处。
“武林大会过后,我自然会放你离开,这段时日,你就留在赤月山庄吧。”
阿拂转了转漆黑的眼儿,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是被赤月山庄捉来了。
正当两位长老要带她下去时,却听汐留又吩咐道,“对了,咱们赤月山庄不养闲人,你若想过的舒服些,便去将张三郎手里那份寒阙宫舆图取来给我。”
阿拂不敢有异议,立刻乖顺地点了点头。
张三郎被关在先前的别院小屋里,右边那间本是关押宿雪的,现在轮到阿拂了。当然,这些阿拂并不知晓。
起初几日还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吃食不大精细,屋子也有些简陋。又过了几日,夜半时分总听到孩提哭声,久久不散,吓人极了。
阿拂敲窗,同张三郎埋怨道,“这鬼地方好生阴森,你要如何才能把舆图给我?”
张三郎背对着她躺在榻上,一副将死之人奄奄一息的样子,爱搭不理。
阿拂又道,“你怎的好似生无可恋般,又无惧意又无眷恋的。”
张三郎许是被他惹烦了,终于发出了哼声,“想要舆图?”
阿拂猛击了几下以示回应,又听张三郎道,“先前左护法答应让我见到满柔,她没有办成,你若办成了,我就给你舆图。”
“纪满柔长什么模样?你给我描述一下。”
阿拂捻起一根小木棒,蹲在墙根上,准备涂涂画画,仿出纪满柔的模样。
“满柔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女子。”
“……”
阿拂揉揉脑袋,有些头疼,“好看的具体些,比如她的眼睛、她的眉毛,她的嘴巴。”
“满柔的眼睛像紫葡萄一样水灵,眉毛像天上的新月弯弯,樱唇就算不染胭脂也娇嫩欲滴。”
“……”
阿拂怅然,不禁感慨深陷情爱之人真是可怕,遂更仔细地问道,“她的眼儿大不大,有多大,什么颜色,眼睛周围可有旁的印记?”
这回张三郎总算回答了些有用的东西,“满柔的眼睛细长,双瞳偏紫黑色……”
这么一来二去,照着他的描述,阿拂在墙根上画出了个大致的女子轮廓。
只是这墙上之人,怎么越看越眼熟,可不就是方才碰过面的汐留庄主么!
阿拂百思不得其解,又问阎蝶要了份纸砚,滕画了一遍,从窗户缝里塞给张三郎。
“你确定这画的就是纪满柔?”
“正是。”张三郎费力坐起,叹气,“虽像,却少了几分神韵,满柔她很温婉,不似画上这般凌厉。”
阿拂可不管这些,她小心翼翼问,“我若叫你见着了纪满柔,你便能将舆图给我?”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阿拂才听不懂这三匹马还是四匹马的,她只觉得这也太容易了些。
“蝶长老,您可否带我和张三郎面见庄主?”
阎蝶闻言,刚要拒绝,又听阿拂解释,“只要他见了庄主,便一定会交出舆图。”
见他俩一个是断臂废人,另一个是柔弱呆子,料想加在一块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阎蝶遂点点头,押解着阿拂和张三郎前去面见汐留。
内院墙头已经修葺一新,再也瞧不出先前打斗的激烈痕迹。
汐留正撑着下巴,侧身靠在书桌前摆弄新的两盆如意花。
走神间,便听见一声压抑又激动的高呼,“满柔!”
张三郎喊的太快,阎蝶甚至还没来得及通报,正要怪他惊扰了庄主,却发现汐留露出了慌张的神色,明显地连阿拂都能够察觉。
已经太久没人叫过这个名字了。
纪满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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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疆的女子自小擅蛊,作为族长的幼女,汐留更是精通蛊术。
她生的貌美,被奉为圣女,本该在南疆备受尊崇过完一生。
可是后来她遇见了一个人,一个文弱雅秀的汉人。
那汉人书生温柔似水,腹中满是经纶绝学,他说他只是短暂地停留在南疆,很快便会回到中原。
如果那日没有下雨,汐留也不会雨湿马蹄坠落。如果她没有坠马摔断了腿,也不会“正巧”碰见书生出门采药迷了路。
一切都太过巧合,巧合的诡异又不可深究。
可那时,汐留尚年幼,只被突如其来的爱意冲昏头脑,以为书生那并不算坚实的后背,可以容纳她整个漫长的余生。
可惜她错了,错的很彻底。
汐留不顾父亲反对,也不顾族人劝告,仓促与书生拜了天地,按照中原的习俗结为夫妻。
书生心细,甚至为她起好了汉人的名字,“我姓纪,你既嫁于我,便唤纪满柔可好?”
汐留雀跃,欣然接受。
可她不知道,在中原,这仓促草率的拜堂算不得婚礼,正妻须得三书六聘、八抬大轿迎娶,像她这般没有凤冠霞帔,也无名无姓的,该是做妾。
舍弃南疆的一切后,汐留同书生回到了中原。书生心善,时常劝她用蛊术救人,所谓行善积德。
汐留自然乐意听他的,医治了不少中毒的病患。后来的某天,书生带回一个病入膏肓的女子,请求汐留帮忙医治。
那女子病的非常重,且年久月深,不知是靠什么方子吊着一口命。
汐留知她活不长了,便告诉书生自己无能为力。可谁想书生一听,顿时大发雷霆,狠狠地质问她,为何不肯救人一命。
汐留从未见过他发如此大的火,当时只觉得委屈,于是告诉书生还有一法子可救,只是需在一健康女子体内种下母蛊,母蛊养毒,子蛊解毒。
届时将子蛊喂那女子饮下便可续命,只是这法子风险极大,不仅要连累他人,而且很难成功。
书生听后一言不发,然后带着女子离开了家。
汐留意识到其中古怪,但她那时已有身孕,整个人还沉浸在要做母亲的幸福之中,很快就将此事抛却脑后。
此后不久,书生像往常般昼读夜习,每每宿在学堂之中,鲜少归家。
再见他的那一日,汐留原是想告诉他要成为父亲这一喜讯的。可她还未开口,就听书生哀求,“满柔,你可愿以身种母蛊,救她一命?”
汐留闻言如五雷轰顶,很快又听他继续道,“如若她活不成,我也不想活了。”
那一刻汐留方知,那才是书生的结发妻子,也是他远赴南疆,哄骗自己为妾的原因。
发妻病重无药可医,唯南疆蛊毒或可续命。
汐留得知这一切后格外反常,她同意种下母蛊,母蛊致使腹中孩子滑胎,子蛊虽养成,但仍没救得了书生的心爱之人。
发妻死后,书生生无可恋,便拟一纸休书欲打发汐留离开。
原来自她死后,竟是连敷衍都不愿再施舍给自己。
汐留终于心死。
她问书生,除了纪满柔这个中原名字,可记得她在南疆时的本名叫什么。
书生沉默着,良久未答。
他知道么?或许是知道的,毕竟汐留亲自教他写过这两个字。
亦或是不知道的。因为那时他也从没问过,这两字读做什么,又是何意。
汐留笑了笑,伸手猛地将他推进油锅之中,眼见着他被活活烧死。
她决定,书生欠他的那些道歉,不必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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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拂在院子外头站了好久。
眼见着那日头西斜,逐渐挂在了树梢上,才听到里边唤她进去。
“你倒是胆子大。”
女人不高不低地呵斥她,“我叫你拿舆图,你却将人直接送来了。”
阿拂显然还没搞清二人之间的暧昧关系,支支吾吾道,“张,张三郎说只要能见到纪满,不不不,只要能见到您,就会把舆图交出来。”
汐留哼声,随手将一副图卷扔进她怀中,“过来辨一辨真假。”
后者听话地上前一步,竟真的坐在了汐留身侧,展开画卷,开始仔细观察。
阎蝶刚要斥责她没大没小,就被汐留眼神制止住,只能憋着口气怒视着阿拂。
心道:还真是无知者无畏。
无知的阿拂正一处一处查验,口中还念叨着,“渡生殿内画了好大一扇窗,教主特别喜欢坐在这儿观雨听风;还有这处的池塘也是栩栩如生,上回我还同教主蹲在池塘边吃汤圆来着;哦对了,寒鸦道里边这棵老树也画上了,树大根深的,许多野猫总藏在树上,可是教主从不接近老树,因为他有些怕猫……”
汐留听着听着,眯起眼来,刚要打岔,却听阿拂突然停住,从舆图上抬起脸来,略显呆滞地问,“您之前说……教主真的不要我了?”
汐留毫不犹豫颔首,近乎残忍道,“小丫头,你被青礼失舍弃了。怎么,现在才知道难过?”
“难过……吗?”
阿拂揉揉有些发酸的鼻尖,喃喃自语,“不要我才好,他可是大魔头哩。”
汐留但笑不语,只是目光开始变得很冷,“男人啊总是这样,分得清自己要什么,自己不要什么。他们心狠起来,会比你想象的还要绝情许多。”
阿拂没再说话,她想起了禾牧白。
也不知道自己的任务在少庄主眼里算不算完成了,如若不然,他也会把没用的自己像这样丢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