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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潜入魔教的第二十二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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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滂沱,迷人眼。
露微一行人按照青礼失的吩咐,带着张五郎前往赤月山庄,路过一处山岗时,天色已晚。
霜重整夜,流云也歇。黑暗虽沉沉笼罩下来,但雨幕之中,却并不平静。
“雨路泥泞,咱们也不急于这一时,先在前边破庙凑合一晚吧。”
许是察觉到了什么异样,宿雪不动声色地抬手替露微整了整歪斜的蓑衣,雨水顺着头上那顶斗笠一路噼里啪啦落下,钻进她微敞的衣领里,激得后者微微蹙起好看的眉头。
“这儿隶属赤月山庄的辖域,待会你在庙里看着他,我来守夜。”
露微一面细声说着,一面推了把站立不动的张三郎。
她虽语气轻柔,手下力道却一点儿都不轻,看似随意的一巴掌几乎叫张三郎趔趄着摔进泥巴里。
得亏宿雪眼尖,不动声色扶了后者一把,将人提溜着带进破庙中。
露微背对着庙内,倚在门框上,手里抱着把碧月秋光刀。
刀是黎清所赠,刀匣上还刻着他蹩脚的小篆,写的是:
“笑疏狂。”
疏又何妨,狂又何妨。
那孩子被赤月山庄种蛊成为药童,所以小小年纪便内力深厚,非比常人。更有甚者,他几乎无师自通,精于各门各类的武器。
露微曾问,他这般厉害,长大后想要做些什么。
黎清歪头想了许久,面颊上还带着尚未褪去的婴儿肥,稚嫩又憧憬,“自然是闯荡江湖啦!”
江湖?
露微不屑。
江湖多鼠辈,肮脏如粪坑。
雨水瓢泼落下,逐渐打湿了她的皂靴,露微向后退了半步,好巧不巧,正好踩在了宿雪的脚背上。
后者发出一声闷哼,连连抬手抵住她的脊背,口里讨饶,“哎哎,疼疼疼!”
露微侧身转开,语气带着歉意,美目中却藏着嗔怪,“你没事吧?”
宿雪咧嘴笑着,从袖中摸出个火折子来,瘪嘴委屈道,“许是方才浸了水,生不着火了。”
“用我的罢。”
露微说着,走到一堆柴火旁,蹲了下来,而宿雪比她要高大许多,却像个小尾巴似的紧紧跟在后边。
火光虚幻而又明亮,映衬得露微也比寻常时日更加温婉窈窕的模样。
宿雪跟着蹲下,在怀里摸啊摸,摸出一块油布包裹着的胡饼,递上前道,“左护法大人,饿不饿?”
胡饼上撒满了芝麻,还散发着阵阵麦子的清香。
怎的大雨淋湿了火折子,却淋不湿胡饼?
露微抿唇浅笑,看破不说破,接过胡饼在一旁细细咬食着,动作也端庄得体很,与普通闺秀并无二样。
眼见着张三郎被单手反绑在柱子上,巴巴瞧着那张饼,宿雪将自己手里的一块掰成了两半,接着丢了半张到他怀里。
“这……我……”
张三郎伸长脖子够了够,没够着那块大饼,急得只能干瞪眼。
倒是露微瞧见他那窘迫的模样,觉得甚是可笑,不禁莞尔。
宿雪见了,起身过去,边唠叨着边将胡饼塞进张三郎的嘴里,“哎,本不想帮你的,可谁叫你让咱们左护法笑了呢。”
说话间,屋外一阵人影掠过,掀起密集的雨点顺势砸进破庙之中,竟生生将火堆熄灭。
几乎是火灭掉的同时,露微拔刀,一手持刀鞘,另一手握紧刀柄,脚下疾步如飞,越过门槛,整个人似踏着雨滴的水珠子一般,追赶而去。
风停,破烂不堪的佛幡也停住。
地上只留下被咬了几小口的一大块胡饼,那牙印还颇为秀气。
露微前脚刚走,赤月山庄的两位长老后脚便带人围住了破庙。
为首的女子年纪略长,两眼眼尾纹着一对赤色的蝴蝶,仿佛振翅欲飞,身侧另一位则眉下烙了一道疤痕,又在疤痕之上绘了一排大雁的纹样。
“想必你二人便是赤月山庄的蝶长老和雁长老吧。”
宿雪似早有预料,不慌不忙咽下最后一口胡饼,擦了擦嘴角,这才拱手谦谦作揖。
相比之下,张三郎却惧怕地唇齿发颤,口中咬着地半块胡饼也随之落下,沾满了灰尘。
“本还愁那女魔头难对付,这下倒好,她被引走,咱们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雁长老话未说完,就被一旁的蝶长老打断了去,“是你故意引走了左护法?”
宿雪见她言语直指自己,索性也不装傻,抱臂看似吊儿郎当地恭维道,“早就听闻赤月山庄阎蝶长老聪慧无双,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后者却并不吃他这一套,面色一凛,抬掌喝道,“少废话,你故意落入我等之手,意欲何为?”
“长老莫急。”宿雪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走到张三郎身旁,替他解开了绳子,商量道,“赤月山庄想要一份寒阙宫的内部图,而我想跟赤月山庄谈一笔交易。”
眼见阎蝶神色微微动摇,宿雪再添一把火,“长老可要快些考虑,若等左护法回来,那可就谁都别想走了。”
阎蝶终于颔首,冲阎雁使了个眼色,她便立刻上前押着二人,迅速离开了破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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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居雨夜。
阿拂屋内的窗掀开了半截,雨水时不时溅进来,打湿了桌案。
阿拂却并不嫌它们嘈杂,反倒盯着瞧,呆呆的,觉得甚是有趣。
太叔霓云端着汤药进屋,见她直勾勾的模样,宛若不谙世事的孩童,怎么也与间谍二字搭不上边。
“喝药了。”
太叔霓云坐到床沿,刚递上药碗,就被阿拂微微推开些,后者捏着鼻子撒娇道,“太叔姐姐,今儿我已好了大半,这药……兴许不必喝了。”
“好啊。”太叔霓云把碗放下,作势要从背后的药匣子里拔针,“既然你不想喝药,那我便给你扎几针,反正功效也差不多……”
阿拂闻言,瞳孔地震,紧接着就飞快双手捧起药碗,也顾不得什么捏不捏鼻子,咕咚咕咚悉数灌进肚里。
喝完药,阿拂砸了下嘴巴,漂亮的脸蛋几乎皱成了麻花,小声重复,“太苦了,这药也太苦了……”
太叔霓云轻哼,抬手收走药碗,转而给她一方帕子擦嘴,还不忘刮了刮她的鼻尖,“你只是喝了苦药,教主可是忍着剧痛放血救你呢。”
阿拂这下没了话,眼里布满愁云,立刻郁郁起来。
末了,才拉住太叔霓云的衣角问,“太叔姐姐,你说,教主他,教主他何必如此呢?”
太叔霓云眸子黯了黯,倒也没挣开,只叹了口气,“这你就要自己问他了。”
阿拂想,青礼失对她看起来并不是非常好,却愿意这般救她。
那禾牧白本就对自己很好了,他是不是也愿意这样搭救她呢?
想着想着,太叔霓云人已经离开了屋子,可她方才递来的帕子却忘带走了。
阿拂猜她尚未走远,于是跳下床去追,刚走到门口,就听森白正在同人大声争执。
“噬生煞丹”每三日需以血养之,再用功力催动,青礼失正要去给阿拂放血,在半途就被森白拦了下来。
“教主,以毒攻毒的法子太过凶险,就连太叔大人都说没有十足的把握,何况咱们此行是为了黎清的解药和武林大会而来,怎可为了她叫您牺牲至此?”
青礼失闭口不言,只眼神示意森黑将他带走。
只是还没等森黑拉他,他竟又上前一步,愈说愈激动起来,“教主,自阿拂姑娘进寒阙宫之后,祸事频频,难免惹人多想啊!如今又出了这档子事,您若还留着她,恐难服众。您难道忘了青姬主子是如何错信他人而酿成大祸的吗?”
“住口!”森黑一听,心中暗骂他放肆,赶紧抬起一脚,将他踹得跪倒在地,率先发难,“混帐东西,是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提前任教主的名讳?”
森白自知说的过了头,脸色铁青地磕了几个头,口里认错,“属下该死,是属下口无遮拦逾矩了,请教主责罚!”
青礼失甩袖,面上没什么波澜,漆黑一团的眸中却在酝酿一场催天灭地的暴风雨。
他一手垂在身侧握拳,指尖捏的发白,青筋毕现,声色也喑哑,“春居一干人等,杀之,悬尸于梁,以儆效尤,此事到此为止,速速离开此地,前往无念阁。”
青礼失说完,刚要进屋,又道,“等她伤势痊愈,我自会将她送回寒阙宫,莫要再提。”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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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礼失进屋时,阿拂正抱膝坐在榻上,一络长发垂下,遮住了半张脸。
青礼失沉默着坐下,用匕首割了指尖一道小口子,刚要滴在阿拂唇上,却被她略带抗拒地往后一挪屁股给躲开了。
那滴血便生生落在了床沿。
红的醒目。
阿拂尚未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她只是在回响方才偷听到话,脑海里印满了“悬尸于梁”的可怖场景。
但下一秒,阿拂就被捏住了下巴,一股力道迫使她不得不仰着半张脑袋向前靠去。
又不得不跌进大魔头深沉而满是怒意的眼眸里,阿拂觉得好似要窒息一般,微微启唇,恰好青礼失抬手,那滴血便稳稳当当落入她口中。
阿拂喉中剧痛,刚要挣扎,又被他抬掌捂住了眼,而后腰间一热,整个人便旋身向后,落到青礼失的身前。
“别说话。”
察觉到她一再地抗拒,青礼失将内力渡给阿拂后,又重复了一遍,这才松开蒙住她眼睛的手掌。
“安分些待着。”
阿拂闻言,心悬着,咬着一口银牙小声问,“教主这是什么意思?”
青礼失有些生硬地去抬她下巴,二人四目相对了许久,眼神似乎在博弈。
阿拂是当真不明白,但她笨拙归笨拙,却很胆小谨慎,她记得禾牧白教过自己,情况不妙之下,要顺势而为。
看不出阿拂眼里有什么复杂情绪,大魔头似乎微微松口气,继而开口道,“我不喜欢欠人情。”
“人情?”
阿拂认真想了想,觉得他所指,该是下毒那件事,于是回答,“我救您是理所应当的,教主不必介怀。”
青礼失默了片刻,许是在考虑这“理所应当”的含义。
他是主,阿拂是仆,如果说“理所应当”倒也没错。
见大魔头沉思着,态度有所缓和,阿拂装作不经意地随口一问,“那下毒的凶手,教主可有追查到?”
“尚未。”
青礼失理了理衣摆,下榻,“不过春居内已查出有内应,此地不可久留。”
阿拂心里又是一“咯噔”,内应会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份呢?
索性她心大,想着下毒之事均她由一人完成,也并未与内应有什么交集,想必是安全的。
“收拾一下,两个时辰后出发。”
“这么快?”
阿拂虽嘴里小声嘀咕着,动作却不敢怠慢,一下子跃下床榻,开始收拾自己的小包袱。
天色暗的不像话,雨又如此大,当真……这般着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