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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

  •   演出非常成功,livehouse的老板近藤光知认为自己挖掘到了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得知她们喝酒抽烟样样在行之后,请整个eternal乐队喝到了后半夜。

      鸣濑世早在十点半就哈欠连天,和发小一起赶在电车停运前先回去了,她原本就是个不太能喝的孩子,即使平常总是咋咋呼呼大大咧咧的,但在烟雾缭绕酒气熏天的场合里,整晚她都只是选择了未成年不该喝酒,坐在西园寺凛的边上乖乖喝了一杯牛奶。

      乐队在后半夜尽兴而归,所幸这家livehouse离东久弥葵家不算太远,她们四个漫步在深夜的大路上,大家都很高兴,喝得也有些飘飘然。

      西园寺凛数着脚下的地砖一格格地走,突然哼起了新曲里的片段。

      北林一有些走不稳了,东久弥葵和里见奈奈正搀扶着她。她连喊了三声西园寺凛,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走在前面的少女自顾自哼着歌,从后面看过去,她的身影与背上那把贝斯几乎要融为一体了。

      她摇摇晃晃地走过去勾过西园寺凛的肩膀,甚至弯下腰去看她低垂的脸。

      直到这个时候,北林一才从西园寺凛的脸上找到了她声音颤抖的端倪。

      她在哭,西园寺凛没有抽泣,她只是带着些许茫然,默默地垂着头流泪,就像没有察觉自己在哭一样。

      等到回到东久弥宅邸,夜色已经很深了,她们小心翼翼地进门,在隔音排练室的垫子上躺下,东久弥葵去取来了储藏室里老爸私藏的一箱啤酒,甚至去地下窖藏室找了一瓶红酒过来。

      “庆祝我们演出成功!”

      后半夜也被她们就这样喝过去了。年少时,人们总是将谨慎当做胆怯,将鲁莽当做勇敢,这放纵的一夜显然不会给她们什么好果子吃。当大家都晕晕沉沉从宿醉中醒来的时候,西园寺凛正蜷缩在垫子上,面色苍白地捂住自己的腹部。

      东久弥葵大惊失色,喊自家司机送她们去了医院,过去的一周无疑是乏于奔波的,在这样的疲惫下,西园寺凛没有好好顾及自己的饮食,又在演出结束之后大喝冰酒。

      急性肠胃炎导致的绞痛迫使西园寺凛连站立的力气都要丧失了,她不断地呕吐,几乎要将胃酸也给吐尽,三个小姑娘只能不断地为她擦掉额头上沁出的冷汗,最后看不下去了的护士推来轮椅,将她不用排号提前送去了医生那里。

      抽血、化验、开药、打点滴,西园寺凛在这个过程中被肠胃炎折腾得不成人形,被送回鸣濑家的时候,鸣濑世刚从隔壁打完网球回来,她吓得面色苍白地扶过姐姐,西园寺凛却还在安慰她“我没事”。

      鸣濑世说着怎么可能没事,然后忙不迭地向乐队的姐姐们道谢,再把西园寺凛带上楼休息。

      鸣濑父母又心疼又生气,却又不好教育正在生病的西园寺凛,她们给像大女儿一样的西园寺凛请了三天的假。

      卧床的那三天,即使肠胃炎的症状在规整的饮食和药物的作用下逐渐退却,但西园寺凛却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又陷入了情绪的漩涡之中。

      如同多年的隐疾复发,她又开始在梦中见到那把明晃晃的刀,听见妈妈声嘶力竭的哀嚎,当她惊慌失措穿越迷雾想要逃离的时候,却又看见了不二周助那双蓝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哀伤而敏锐地凝视着自己。

      她每天醒来都在干呕,像是要把肮脏的一切都从身体和脑子里排除出去一样,她陷入了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偏执和痛苦之中,最后,她拨通了鸣濑唯很早的时候就悄悄塞给她的电话号码,在周三的早上挣扎着爬起来出门了。

      在演出结束之后放纵地喝酒,把自己喝进医院,又喝进了心理诊疗医生的办公室,这是西园寺凛万万没有想到的。

      但她此时此刻的确坐在这里,她的身后是一面黑白简约设计的时钟,面前是交叉的双腿上摆着笔记本和笔的山田雪医生,她坐在灰色而柔软的沙发上,目光柔和地注视着西园寺凛。

      西园寺凛很清楚心理咨询师的那套手法,什么都先不问,先向她阐述自己工作性质的特质,然后与她建立起咨询关系。西园寺凛太清楚这套手法了,她在洛杉矶的时候就陆陆续续去过一段时间心理康复中心,从她十岁那年就开始了。

      在一切先决条件都已经达成的情况下,对面的心理医生已经拿出等待的目光等着西园寺凛自己开口。在这段沉默之后,西园寺凛终于用她沙哑了不少的声音开口讲话了。

      “山田雪医生,”西园寺凛说:“你可以分析我,也可以帮我分析我,但是在开始之前,我也和你一样,有该说的先决条件。”

      年仅十五岁的孩子吐出了这样的句子,这完全在山田雪的意料之外,但她依旧维持着她温柔的微笑,引导她说下去:“好的,你说。”

      “我其实知道自己缺乏的东西,童年生活断崖式翻天覆地的改变,父母不在身边导致的缺爱与安全感的丧失,这会导致我对他人的不信任以及戒备,会导致我自我怀疑式地向自己和周围的环境索取我所缺乏的——比如我从音乐和朋友的关怀上就一直在不断地索取。”

      “看来你很清楚自己的一些特质呢,那么你来寻求我的帮助,就不是建立在让我帮你了解自己的缺失的基础上了。”

      “是的,人是目的,不是工具。”

      “小凛很喜欢看书吗?这是康德的一句名言呢,你是想说自然人应当被当做自由平等的对象来对待吗?”

      “不,我是想说,我把我来找你做心理咨询当做了一项手段,因为我想达成目的,当然,我自己也在追寻着解决我这些失衡心理的手段,但至今为止,都失败了,我想在自己彻底失衡之前,抓住每一根救命稻草。”

      山田雪非常惊讶。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十五岁的孩子,她拥有着强大的理性和看待自己的客观态度,如果总结来说,她一直在追寻的,都是用理性的手段遏制感性导致的情感缺失。

      “小凛是对自己情绪失衡时做出的行为感到后悔了吗?”山田雪以为她只是普通地对生活中的琐事感到烦恼。

      “不……”西园寺凛抬起眼睛看向窗外,她的目光来回挪移,最后还是落回了地面上:“这不是我来到这里的根本原因,但非要说的话,我的确一直在为自己的情绪失衡后悔和头痛。”

      西园寺凛很快就意识到了,这场三十分钟8000日元的心理诊疗也不能为她的问题带来根本上的解决。

      当她离开心理诊疗室的时候,一切都没有好起来的迹象,但她决定下午就去上课,晚上就去东久弥葵家排练,然后写新曲子,逼迫生活重新开始,也逼迫自己的大脑动起来。

      她踏出门的瞬间,有人立刻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似乎是山田医生的下一个客人。

      抬眼匆匆对视的瞬间,西园寺凛有一种被人锁住喉咙的感觉,她的血液仿佛都停住了流动,四肢的温度转瞬降温。

      这是一张她以为她一辈子都不会看见第二眼的脸。

      西园寺秀知就站在她的面前。

      身体的每个关节都在嘎吱作响,西园寺凛无法控制自己的呼吸,她抽起疲软的双腿就要离开,却被身后的人拽住了手臂。

      “好久不见啊,凛,看见爸爸就是这样的反应吗。”

      她甩开了男人拽住自己手臂的手,她跨出一步,对他表现出了巨大的敌意。

      西园寺秀知身后,是一个不同于母亲的美艳女人,她已经从等候椅上站了起来,在目睹她容颜的那一刻,西园寺凛爆发出了强烈的战栗。

      “你拉住我,是想让我替十岁的自己揍你们一顿吗?”她的牙齿在打颤,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句话:“我还未成年呢,我非常想这么做,就算是把你,把你们从这里扔下去,我也可以做到。”

      曾经乖巧懂事的女儿突然摆出这样一副凶狠的姿态,西园寺秀知愣了愣,冷笑着冒出来一句:“还真是长成了意料之外的性格,西园寺凛,别忘了你姓什么。”

      “怎么?把刀横在女儿脖子上的人果然是精神有问题,要来看心理诊疗师吗?”

      这句涉及往事的狠话显然触动了西园寺秀知的神经,他的表情在一瞬间狰狞起来,他恶狠狠地说了一句:“别在这里血口喷人。”旋即就走上前来,扬起了右手。

      西园寺秀知年轻的时候是个打橄榄球的好手,他身形魁梧,小时候轻轻松松就能把西园寺凛拎起来放到屋顶上去。

      他扬起手的瞬间,西园寺凛做到了没有展现出丝毫的懦弱和胆怯,甚至想要伸出手去抓住那只带着迅疾的风向自己袭来的右手。

      但是没有,那只手没有被她抓住,也没有落到她的脸颊上,另一只手臂坚定地抓住了他向西园寺凛袭来的手掌。只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情,西园寺凛已经认出了那个人。

      是不二周助。

      此刻,他的蓝眼中少见地带着几分认真和冷冽的寒光,即使平常看起来只是个白净瘦弱的普通男孩,却稳稳地接住了比他高出一个头的西园寺秀知的手臂。

      不行了。西园寺凛意识到,自己不行了。她完全没有被救之后劫后余生的欣喜,反倒诞生了一种被人直击肮脏往事的痛苦和懊恼,从遇见父亲开始一直被她压抑在胸中的气息开始不断来回,她不受控制地用力吸气,又不受控制地用力将气吐出。

      她转头拔腿就走,用力捂住了自己的嘴,但是没有用,她感觉不到呼吸了,她一直在不断地大口呼吸,就犹如一个哮喘发作的病人。

      转过走廊,走下楼梯,转过拐角,再走下楼梯,这段路程变得特别漫长。西园寺凛控制不住自己迅疾的呼吸,她的心跳像雷声一样在耳边轰鸣,过度吸入二氧化碳已经让她的头脑开始眩晕,周围的声音都开始变得遥远起来,眼泪开始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她坐倒在安全通道的角落里,颤抖着摸出了包里的牛皮纸袋,却怎么也没法控制自己的双手。

      最后,有人接过了她手中折叠的牛皮纸袋,他展开了纸袋,然后把纸袋的口子罩在了她的口鼻上。

      还是不二周助,他紧随自己走了出来,而且似乎是知道应对她过度呼吸的办法,他起初一言不发,只是将手放在了西园寺凛的肩膀上。

      等到西园寺凛的呼吸在他的安抚下逐渐平衡,混乱而隐隐抽动的大脑也逐渐清明起来的时候,不二周助才放下纸袋,说:“过度呼吸症候群。”

      西园寺凛抹掉了脸上的冷汗,没有回答。

      “西园寺同学,你有急性焦虑症。”

      “不二同学,你不是应该在上课吗?”

      意识到对方知道她自身的情况,也意识到了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不二周助从口袋里取出纸巾递了过去,回答她:“姐姐要换工作了,我趁午休来帮她搬一下行李。”

      西园寺凛不说话了,她低着头,手里捏着那张纸巾。不二周助几乎要以为她是哭了。

      但是没有,她抬起了头,她眼眶发红,但双眼中本来氤氲的水汽都已经被尽数抹去,此时此刻的情景下,她不可避免地露出了失意的表情来。不再如舞台上拨动贝斯时的那样锋芒毕露,也不似平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咄咄逼人,此时此刻,她就是这么直接看着不二周助,那双黑曜石眼缓慢流转光华。

      “不二同学,你说的没有错,或许我就是莎士比亚笔下的帕蒂塔。”

      万事万物流转到此,都停止了呼吸。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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