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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夜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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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延隆安十四年十二月初三,随着夜晚的降临,梦溪阁内才总算安静了下来。前脚刚经历了小产,后脚又发觉自己求得的恩宠如云烟一般的女人甚难安抚照顾,在众人离开后顺昭仪昏睡了一个多时辰,才转醒她便哭着喊着要见皇上,却不信宫人们口中皇帝已经带着四皇子去皇后娘娘宫里用晚膳的话,甚至趁着贴身宫女一个不注意从内屋跑到了外厅,说是要去瑶华宫一探究竟后才肯罢休。宫人们拦着她说些安抚的话,她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在哭闹了好一阵之后,她力气用尽了,这才被宫人们拖架着回了床榻。
望阳宫静了,宫外却添了几分生气。华灯初上又逢不再落雪,虽没了往日摆摊的贩子,但汇聚金钱与权力的烬阳城的夜也绝不会因此而失了颜色。街道两旁立着的酒馆内飘散而出的除了酒菜的香味还有阵阵笑闹吹嘘之声,不知里边醉倒了多少英雄儿郎;远处圈禁着美人的拾花苑上月才换了新的门庭,雕梁画栋下不知掩藏了多少错付情真。兢兢业业的打更人也上了街,一声声地喊着“小心火烛”。
忽而,有一盏灯笼从望阳宫东侧的偏门窜了出来。再过不久宫门就要落锁了,它明白自己得快些。
行人稀少的道路上,那灯笼移动得很快,它从一排排屋檐下穿梭而过,步子轻得宛如风过,最终它停在了一座门庭高大的宅院前。不似烬阳城的其他大户人家故作豪奢的金雕玉砌,这座宅院的外观虽低调些,但里边住着的人却不是所谓权贵可比,他正是大延国的太子李辰穹。
灯笼踏过几阶青石板步至被漆成深红色的宅门前,未待他叩响狮子门环,那厚重的宅门却开了,宅院内的景色也跟着显了上来。两侧的厢房回廊夹着块宽阔的前庭,庭院两侧种着几株梅花树,淡粉色的花朵上头虽还盖着一层未化的白雪,但花香仍旧充满了整个前庭。树下,莹莹的烛光静静地立在八角石灯内。虽是白天落了雪,但地面也早被人扫了干净。
被管家唤来打开宅门的下人看到门外的人先是一愣,又瞧见他手中的四季勾花方灯便知晓了那人的来历,他弓着身子问道:“太子殿下刚与段家公子饮完了茶,这会段公子正准备着回将军府,您可要先去偏厢房候着?”
“不必了,宫门不时便要落锁了,莫耽误诚宝公公回宫。”
这声音不大,但随声而来的人正是这宅院的主人。前庭另一端的二道宅门不知何时已被人打开了,两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年正一前一后缓步至前庭中央。走在前的少年金冠束发象牙为簪,银狐绒制成的大氅下是藕色的长袍,锦缎之上压绣着回纹宝相花团;腰间黑色的大带上镶着黄金雕刻而成的福兽,一侧还挂着块质地极佳的翡翠坠子。跟在其身后的少年体型要高大些许,身穿墨蓝色蝠纹窄袖劲装,在这北风过境日子没着件遮风用的披肩,腰间却还挂着柄长刀,瞧来是个身强体壮的练家子。
见太子驾到,诚宝连忙踩着台阶下至庭院行礼:“奴才给太子殿下、段公子请安。”
李辰穹垂眸瞧着跪着的诚宝,心里已将其此行的目的想了个清楚,便轻声叫其起了身。诚宝虽是从地上站了起来,可腰背可还是弓着的,明摆着是有事要报。但他瞧见了太子身后的少年,又恭敬地说:“谢太子殿下怜爱,离宫门落锁还有半个时辰,奴才脚步快,赶得上,奴才这就去偏厢房侯着,不耽误殿下与段公子叙事。”
生在将军府,在幼时又做了太子伴读的段厉隼怎会不知其中之意,他阔步行至李辰穹面前作揖告辞:“太子殿下,天色已晚,愿殿下容臣在此暂别归家,以免家中父亲担忧。”
“你说的是,这与你相谈兴起便忘了时辰,虽已让人至将军府告知段将军我要留你于太子府共用晚膳,但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又逢着风雪,实在是晚了些。”李辰穹抬手扶住了段厉隼的两肘,算是应了他的礼,允了他的请求,又回头对身后跟随的下人们吩咐道,“你们便送厉隼回将军府,雪天地滑,务必要细心些,可别出岔子。”
“是。”身后的下人们恭恭敬敬地回答。
待下人们拥着段家公子出了太子府的大门,诚宝公公才又压低了声音说:“太子殿下,在皇上、皇后娘娘与一众人等都离了梦溪阁后,奴才让人收集了顺昭仪安胎药的药渣送至百岁台白大夫那里,他却说那些药材都是正儿八经的安胎药,并不会导致女子小产。在顺昭仪小产的消息刚传出来时奴才便一直让人盯着,并没有人来偷换过药渣。”
“那这问题便不在药里咯?”诚宝之前的话并不让人满意,但李辰穹的话里却听不出喜怒,反倒是像想到了什么,不禁勾起了嘴角。
“但奴才发现章太医在给顺昭仪施针用药之后带走了梦溪阁里的安胎香,那香是皇上为了让龙胎顺利诞下而特地让章太医出方子又命太医院调制的,但今日章太医借着‘安胎香不适顺昭仪病情’之由叫人撤了香,还将梦溪阁里剩余的安胎香都带走了,说是要调个新的安神香给顺昭仪。”
“你可是叫人取了安胎香?”
“在章太医回到太医院为顺昭仪调制安神香时,太医院的医童从章太医的药箱里折了些,奴才已经让人送去百岁台了。白大夫精通药理,想来很快就会知道这章太医为何要将安胎香都带走了。”
听了诚宝口中安胎香一事,李辰穹转了转了右手拇指上的白玉扳指:“若是安胎香有问题,这章国谦不过一介太医,能和顺昭仪有何恩怨必要查清是谁背后指使他在安胎香里动了手脚才是。”
“奴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