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三十载》辣椒炒猫

16、眸中雪 鬓上花

　　此刻，李辰穹正立于湖心的沉香亭上，眸中映着的是一片白茫茫的雪景，风吹过，只有他翘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就如他已然融入这冬日的映阳池一般，不过是其中一景。
　　段厉隼守在李辰穹的身侧，被带至映阳池赏雪的他却无心去看那大部分人一生都只能在脑中想象的美景，他的目光深陷在李辰穹的侧脸上，只因眼前人比那落雪的万物更美。
　　与李辰穹相识多年，段厉隼怎会没记住他的模样，只是年岁无声，当年还没有沉香亭护栏高的孩童已经长成了身侧的翩然少年。如今在这雪中一瞥，自己竟难以自拔了。
　　李辰穹是太子，却不只有其身份在大延国是万人之上，他的容貌亦如此，在这大延国里是万一挑一的好看。李辰穹天庭饱满，眉眼深邃，长眉浓密却又不显凶狠；眉下是一双凤眼，常年含笑，却又像一潭让人望不透的深水；生在两眼之间的鼻梁高而挺拔，鼻翼宽窄适中，鼻头小巧圆润；一点薄唇，其上如抹了层唇脂般覆着微光，那嘴角在段厉隼的记忆中也总是勾着的。
　　君子如玉，段厉隼瞧得入了迷，却没发现此时他望着人也在望着他。
　　当李辰穹从无际的白雪中收回自己的目光时才发现段厉隼正望着自己，像是出了神似的，向来警觉的段厉隼此时竟未察觉自己的目光。见此状，李辰穹轻笑一声后沉下嗓子：“厉隼，我叫你来映阳池是赏雪的，你现在在瞧什么呢？”
　　回过神来的段厉隼如枝桠上被惊起的鸟儿，他赶忙移开了自己的目光，嘴里却没跟着吐出个解释来，过了好一会才弓身作揖，道：“太子殿下恕罪，是在太子殿下赏雪时臣瞧见了比这雪更美的景色，这才出了神。”
　　“哦？天下还有比这映阳池更美的景色？你且指来瞧瞧，若我瞧了不觉如此，你可算骗了大延太子，是死罪。”段厉隼口中说的是什么，李辰穹心中和明镜似的，但见眼前人慌乱的样子，李辰穹心中却起了“刁难”之意。他向段厉隼身旁靠了几步，从大氅下探出手来一把握住了挂在段厉隼腰间的长刀，薄唇贴着那骤然泛红的耳尖说道：“那本太子现在就用这把刀杀了你。”
　　“殿下……”段厉隼抬眼瞧见李辰穹被银狐绒衬着的脖颈，鼻间仿佛能闻到从那儿传来的香味，一时竟连句话都说不出来了，直到他听见长刀被人抽出刀鞘的声音才又缓缓开口，“在臣看来，赏雪时的太子殿下您比这雪景……更美。”
　　一言既出，段厉隼从没想过自己竟能说出如此冒犯的话来，只得在心中暗暗骂着自己愚笨。再回神时才发觉李辰穹已从自己身边撤了回去，那长刀也好好的躺在刀鞘里。
　　“没想到生在将军府的段公子还能说着这样一番话来，”李辰穹拢了拢自己的大氅，看着杵在原地的段厉隼，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不知以后是哪家的小姐能有幸听到你这般称赞？”
　　段厉隼没听出李辰穹的话只是打趣，却一股脑的把自己的真心话都说了出来：“臣只愿终身伴太子左右，嫁娶之事臣从未想过。”
　　听了这话，李辰穹嘴角仍是勾着的，那弧度不曾增一分也未减一毫，让人看不出他是否听出了段厉隼的话是真情还是奉承。
　　“既然你说这里的雪景不美，那我们就换一处瞧瞧。”
　　许是自己也看够了这片雪景，又或是有更美的景色在别处，李辰穹迈开步子走出了沉香亭，段厉隼也跟了上去，只剩那沉香亭仍卧于湖心。
　　为了留下映阳池最美的雪景，冬日落雪时宫里的下人们无故不得在其中走动，二人从沉香亭出来走了好一段路后都没见个人影。四下静悄悄的，只有偶尔路过的北风会留下些声响。
　　李辰穹与段厉隼一前一后地走在覆雪的道路上，却没再有些交谈。李辰穹知道身后的人定是还在心里数落着自己言行的不敬，若想打破这一路无言的乏味，便只能自己先开口。想到这，李辰穹停下步子转过身：“听说再过几日你便要和段将军去怀北了？”
　　“回太子殿下，每到冬季蒙喀便会因粮食短缺而南下侵扰我北方边疆，原都是些小队夜袭，偷抢完了粮食便会撤退，但前几日却是有上百人前来袭扰。为防其再在边境集结大部队又有南犯之意，皇上便命父亲到怀北镇守几月，一来能防蒙噶南犯，二来也是为了让父亲去督察怀北军情。”在说到边疆之事时段厉隼到不像在沉香亭内似的结结巴巴，褐色的眸子中也显出些对持剑护江山的将士们的敬重之情，“父亲他想借此机会带臣去怀北，让臣去看看镇守怀北的将士们的艰苦，臣回烬阳后学兵法、练武功才更勤奋些。来日父亲老矣，臣才能为圣上、殿下与大延百姓们阔土安疆。”
　　又是一阵风过，吹下路边树上的积雪，那飞雪之多就如昨夜一般。李辰穹打量着眼前依旧没穿个遮风衣物却站得笔挺的段厉隼，沉默一会后启唇说道：“天寒路远，怀北那边比起烬阳更是苦寒刺骨，你莫不是打算就这样过去？”
　　段厉隼低头看着自己今日穿着的墨绿色窄袖长衫，自幼习武的他到没觉着穿着如此单薄的衣物站在这白雪中有一丝寒冷，若不是李辰穹提醒，自己倒还真的忘了怀北极寒之地可不是眼前的烬阳皇城。抬起头，段厉隼答道：“这臣还真的是疏忽了，回府后臣必会在行囊内带些遮风蔽寒的衣物，多谢殿下提点。”
　　“想来前几日尚宫局往我府上送了件兔绒大氅，出宫后我便叫人送到将军府上去，你与我身形相似，那大氅该是合身的，也算是我祝愿你与段将军去怀北的路上一路平安吧。”说话间李辰穹将身子转了回去，脚下的步子也迈开了，虽将大氅作了赏赐，但他也没想着让段厉隼跪在雪地上谢恩。
　　段厉隼看着走到离自己几步之外的李辰穹的背影，抬手作揖：“臣谢殿下赏赐。”
　　待到段厉隼将双臂放下时，李辰穹离他又远了些，他一路小跑至李辰穹身后，却又听见李辰穹说了句奇怪的话。
　　“没想到这段公子簪花后竟比那些女子还要好看几分。”
　　簪花？自己虽也见过有男子在春季时折花簪于鬓角，但那些男子说起话做起事来都如女子一般，段厉隼自幼不屑他们那娘娘腔的行为，又怎会和他们一样簪花呢？段厉隼琢磨了半天也没琢磨透李辰穹为何要这样说。
　　久久没得个回应，李辰穹微微偏过头去，瞧见段厉隼苦苦思索的样子，含着笑说：“你发上沾着雪呢。”
　　听了李辰穹的话，段厉隼这才反映过来，他抬手在头上摸了摸，竟真的在右鬓角处摸到了一团雪花，想来是方才树上积雪落下时沾到的。
　　“让殿下见笑了。”段厉隼低下头，他的耳尖又泛起了红。
　　李辰穹只笑着，没再想着捉弄段厉隼。俩人相伴前行，本想着从不远处的偏门出了这映阳池，又听见“扑通”一声与一阵断断续续的呼救声从北边不远处的九孔桥下传来，那声音是李辰穹熟悉的，霎那间他的心跳漏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