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永远》晓渠

14、第十三章

　　深秋的雨，带来的那种冰冷是能钻到人的骨头里的。
　　秦周在从停车场通往王雪枫的写字楼的那条路上，偷偷看着走在身边的许承言，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毛衣，黑色的长裤，在晦暗阴沉的天气里，仿佛是天上掉下来的一块影子。秦周握住他的手，想给他一些勇气，可是，他温暖的手掌里，没有惊慌，也没有不安，至少在秦周能感应的空间里，他是平和并且沉静的，然而，很多时候，这种恒忍和包容其实是种，柔软的坚强。
　　昨天，秦周和王雪枫在电话里说，“您就以汝驼阿姨的身份和他见一面，他在这个世界上认识的人不多，您就见见他吧！我们不提别的。”王雪枫沉默了很久，终于答应了。秦周是觉得，无论如何，许承言要和王雪枫见上一面，哪怕他不知道那就是自己的生身母亲，把她当成汝驼阿姨也好啊。
　　王雪枫的私人助理是个漂亮的年轻女人，她轻声软语地说：
　　“对不起，她搭乘今天上午的飞机，去巴黎了。”
　　这是秦周想不到的答案，她竟然临阵脱逃了？
　　“不可能，她约了我今天见面的。”
　　“是这样，本来是明天的航班，因为有急事，临时改了今天的。”
　　许承言看着两个人的对话，微微地低下眼睛。秦周不能相信，她拉着许承言，直接来到王雪枫的办公室，里面一个人都没有。秦周查了旁边的会客厅和休息室，都没有，她果然选择了逃避。秦周感到一阵彻底的失望正在排山倒海地倾轧过来。
　　她回头去找许承言，发现他站在王雪枫的办公桌前，凝神看着上面的一个相框，王雪枫和宋邻的合影，两个人脸贴着脸，那是母女之间才有的亲密无间，是□□和精神的衍生和延续。可是，这样一个慈祥的母亲为什么能把自己的儿子抛弃在风雨之中，置之不理呢？许承言的手指，轻轻地，轻轻地，抚摸过她的脸，她的眼睛，她的幸福。然后，秦周竟然看见，在许承言的嘴角，一个隐约的，微笑。
　　他抬起头，指着王雪枫，用手语问：“是她吗？汝驼阿姨？”秦周点点头。许承言继续看着，好象要把她记到脑子里，然后他放下相框，“我们走吧！”许承言走过秦周的身边的时候，秦周尝试着感应他的心情，可是，没有。秦周看着那个走进电梯时黑色的身影，仿佛一个阳光下的影子，看也看不透，里面是汹涌的悲伤，或者只是个麻木的平面呢？
　　第二天，秦周看见许承言买了本服装的杂志，把里面王雪枫的照片剪下来，放在他的钱包里。 他每次掏钱的时候，都会有意无意地在那张照片上停上一会。秦周的直觉告诉她，许承言好象猜到了什么。
　　在一个下午，她忍不住：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许承言正在看书，看到秦周写的纸条，他合上手里的书，看着秦周的眼睛，用手语问她：
　　“我应该知道什么？”
　　秦周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我是觉得，我们在一起了，如果你心里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我是愿意去分担……”刚说到这里，秦周就被许承言抱进怀里，她和他的心口那么近，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秦周忽然可以肯定，许承言一定已经猜到了。
　　“她和你说，要保守秘密对不对？”许承言把纸条递给秦周的时候，她感到很欣慰，至少，许承言终于愿意面对这个问题了。
　　“你怎么知道的？”
　　许承言坐在秦周身边，他美好的手指慢慢写着：
　　“其实，我以前猜想，汝驼阿姨大概是我妈妈，或者至少和她有关的，因为她的名字，写在一起，是个‘妈’字，只是巧合吗？”
　　秦周真的没有发现这个名字里的玄机。
　　“那天你带我去找她，她躲开了。单纯的笔友有什么好躲的呢？直到我看到她的照片，我觉得，我的妈妈，应该就是那样的。”
　　许承言说到这里的时候，心里有一种细细的，疼痛的感觉，可是他没有给它泛滥的机会，
　　“你别和培德说啊！”他告诉秦周。
　　“为什么？和培德有什么关系？”
　　“她也是宋邻的妈妈啊，培德知道了，会为难的。”
　　秦周再也把持不住自己的眼泪了，她抱住许承言，心里回荡的都是巨大的声音：
　　“你什么时候，也能为你自己想想啊！你能不能也把你的难过，心痛，失望说给别人听，能不能不要做出那种超然的姿态，许承言，你能不能，能不能真实一些啊！”她的身体里泛滥着一种蚀骨的疼痛：为什么她看着深爱的人，忍受这么多的不平和委屈，她却什么都不能做，不能帮？为什么他要独自背负这一切，不公平，这是不公平的！
　　午后寂静的小屋里，深秋凄然的阳光冷漠地照进来，他们长久地抱着，抱着……
　　直到月亮升起来，客厅里很冷，许承言把秦周抱在腿上，坐在窗前，秦周的双手绕着他的脖子，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两张纯净清华的脸，月光下，无限美好。
　　“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吗？”
　　“好，我们永远在一起。”
　　他们的字条静静躺在月光中。说的如此简单，因为他们的要求本来就是这么简单。
　　王雪枫的事件就这么过去了，他既没有问他的父亲是谁，也没有问他们为什么抛弃他，他的钱包里仍然放着王雪枫的照片，秦周在他看着照片的眼神里，找不到一丝仇恨。这个天使一样宽容，静谧的男人一直这么相信着：失去的一切，不会再回来，他要珍惜的是眼前的幸福，是这个带着传说来到他身边的女人。
　　冬天到了，许承言胃痛的毛病犯了。秦周在一个很有名的老中医那里去买药，药房很偏，要经过一片正在施工的工地。许承言吃了以后，效果真的是不错。这天中午，她拎着各种中药，在办公室等着文欢，她说有事找秦周。
　　文欢一面走进来，一面讲电话：
　　“你听见没有，穿得正式点儿，这可是大场面，你给我穿条牛仔裤来，小心我捶你。”
　　她看见秦周坐在办公室里，就挂断电话：“行了，晚上我去接你。”
　　秦周似笑非笑地看着文欢：“你就不能温柔点儿？”
　　“我就不会你那一套。你这个大包小包是什么啊？”
　　“中药，他胃痛的毛病犯了。你叫我来干嘛？”
　　“下个服装秀，我想把舞台用画布来装饰”文欢比划着，天棚的怎么办，舞台的背景，柱子上的图画，“你说许承言能不能帮我们来画这些啊？他的日出，日落啊，画的还真是那么回事呢！”
　　“我看还是找别人来画吧，太赶了，你又那么挑剔的人，非把许承言给累死。”
　　“那好，你帮我找人啊！”
　　“行，我知道了。你最近心情不错？”
　　文欢呵呵地笑：“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王雪枫明年的生意还是给我们做，而且，连邱姐都邀请我去参加她的party。”文欢从包里拿出那张烫金的请贴。
　　每一行都有个泰斗级的人物，站在最高点上，是其他人不能忤逆的。在娱乐圈，邱姐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城中最高的那幢临海的写字楼里，有她的电视台，报社，杂志社和经纪公司。她是城中翻云覆雨的人物。
　　“你刚才在电话里的大场面就是这个吗？”
　　“对啊，你要不要去？”
　　“不去了，我约了许承言。”
　　“希望能认识几个大的客户。”
　　邱姐的父亲是纺织业的巨头，文欢的脸上都是得意。
　　邱姐的party上的嘉宾果然不是盖的，文欢真的是认识了不少一直想认识的一些人。可是，杨榛明显不喜欢这样的地方，他嘟着嘴抱怨着：
　　“下次这样的事情别找我来了。”
　　“怎么？带你来开眼界，你还有毛病，那下次，我换个男伴，你别吃醋啊！”
　　这时邱姐走过来，她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保养的很好，一张不怒而威的脸，带着女人不该有的坚硬。她很有礼貌地和文欢打招呼，看了杨榛一眼。杨榛示意地点点头：
　　“邱姐好。”
　　不知道为什么邱姐的脸上出现一个诡异的微笑。杨榛不喜欢她，因为即使她是微笑着，也显得那么地冷漠。邱姐走过去以后，杨榛就和文欢说：
　　“她怎么阴阳怪气的？”
　　“你别给我乱说话，这个我可惹不起。”感觉上文欢挺害怕邱姐的。
　　“那，邱姐身边的那个女的是她的女儿吗？”
　　文欢压低声音说：“那是她的女人。邱姐是好那口儿的。”
　　难怪杨榛觉得她好象不太正常呢！
　　文欢看见一个老客户，就上去寒暄几句，再回头已经不见杨榛，文欢在人影之间搜寻着，他个子高大，应该很容易找到的。果然，在靠窗的地方，杨榛好象正在和邱姐说话。邱姐大概也只是和他打个招呼的，没说两句话就走开了。文欢赶快走过去：
　　“她和你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就问我干什么的。”
　　“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就说我还在念书啊！”
　　“她再没问过别的？”
　　“没有，干嘛，你怎么好象很害怕她？”
　　“废话，她是这行的老大，我要吃饭，就得顺着她来。”
　　文欢这才有机会打量今天晚上的杨榛，这个孩子还挺会打扮自己的呢！一身黑色的西装很得体，长腿细腰的，真是惹人爱。
　　“你穿得这么好看干什么？”她又逗杨榛。
　　“不是你说的是大场面，别给你丢人的嘛！”
　　“还不错，这是我送你的那套吗？买的时候还没觉得穿起来会这么帅呢！”
　　“那，我没有给你丢脸吧！”
　　“没有，如果邱姐不是那个的话，我还怕她会看上你呢！”
　　“可别，她看起来象个变态似的。”
　　“你找死呢吧！乱说话，惹祸上身，我保不住你。”
　　两个人正说得开心呢！邱姐的秘书走过来：
　　“是韩小姐吗？您好，不知道您明天是否方便，邱姐请您明天去喝茶。”
　　“好啊，”文欢答应着，往邱姐的方向上看去，她正在和几个外国人在谈话，错过脸看了文欢一眼，稍微地点了一下头。
　　文欢倒是有些诧异了：
　　她为什么要请我喝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