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永远》晓渠

13、第十二章

　　秦周约了王雪枫在“半岛”的咖啡厅喝下午茶。秦周在靠窗的位置等，看着窗外温柔的海湾，在日照下的慵懒。王雪枫和她的女儿宋邻一起走进来的。她们可真象母女，都透着那么一股高贵气，好，也不好。
　　“等了很久了吗？”王雪枫问。
　　“也是刚刚到。”
　　“我和宋邻去买些东西，她，也要做妈妈了。”
　　宋邻的脸上幸福地笑，“培德会很高兴的，他喜欢孩子，你们谈吧！我要先回去了。”
　　"你不要吃点东西吗？”王雪枫的脸上都是关怀。
　　“不了，约了培德。”
　　“好，你小心开车。”她宠溺地笑着。她是真的爱她的女儿。
　　宋邻走了以后，王雪枫问秦周：“我听说那个杨榛不做模特去念书了？”
　　“对啊，他本来也有念，后来因为家庭原因，休学了，现在继续念。”
　　“真是个难得的好孩子。那你们要加紧找新的啊，因为明天的服装发布会，我还要留给你们做。”
　　“谢谢您了！”秦周真的很高兴做王雪枫的东西。
　　“我下个星期要去巴黎了，那里有我一个设计室，其实最好的服装在巴黎，秦周你有时间应该去那里看一看。这是我在巴黎的地址，你如果有机会去，就去找我，我介绍你认识一些好的设计师。他们对一些东方的模特其实也很感兴趣。”
　　秦周感激地接过王雪枫递过来的地址：
　　“真的感谢您，给了我们这么好的机会，还这么……”
　　秦周看着纸上的地址，楞住了——那是汝驼阿姨的地址。
　　“您……您……”秦周太吃惊了，“是汝驼阿姨吗？”
　　王雪枫完全没有防备她会这么问，变的很慌乱，“什么……”
　　“有个叫许承言的孤儿，他一直和一个叫汝驼阿姨的人通信，她用的地址，和您的是一模一样的。”
　　王雪枫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她似乎有什么话说，又咽下去。秦周看着她的手不安地搓着杯子，这不象平时的那个平淡从容的王雪枫。过了一会儿，她放下了握着杯子的手，“对啊，我是和他一直通信。有时候还寄些东西给他，我和那个孩子很有缘分。”
　　秦周的心一下子兴奋起来，如果许承言知道汝驼阿姨就在这里，还能和他见面，他该多么高兴啊？
　　“我认识他呢！他一直很想和您见个面，您在回巴黎之前，方便……”
　　“不行。”王雪枫几乎马上打断了秦周。
　　秦周因为她痛苦挣扎的目光困惑了：“您，还好吧？”
　　“啊，”王雪枫回过神来，“我，今天还有事情，先走了。希望你能保守这个秘密，不要告诉许承言，你遇上汝驼阿姨的事。”
　　“啊，好啊，”秦周低声应着，看着王雪枫几乎逃出了餐厅。
　　晚上，秦周到许承言的家里找他。两个人一起吃晚饭时，秦周问他：
　　“你说，如果汝驼阿姨来见你，你会不会很高兴啊？”
　　“不可能吧？她应该不会愿意来见我的。”
　　“你怎么知道啊？”
　　“猜的呗”许承言一半手语，一半用写地告诉她：“我觉得，她大概不想破坏之间的和谐，所以，不太会想见我的。”
　　“啊……”秦周心想，你还真了解她呢！
　　“那如果，她真的来见你呢？”秦周还是想知道，如果许承言想，她就是拼了丢了王雪枫这个客户也要让他们见一面。
　　许承言还没有回答，秦周的手机响了。
　　“喂……”
　　“秦周啊，我是王雪枫，你今天下午提的那个许承言，是你什么人？”
　　“他啊，他是我男朋友。”
　　“是这样啊，你能过来见个面吗？就你自己，不要带许承言过来。”
　　秦周听起来觉得怎么那么诡异，“好啊，什么时候，在哪里？”
　　“现在吧！我在办公室等你。”
　　秦周和王雪枫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已经晚上八点了，其他的人都下班了。
　　“我有个故事讲给你听。”
　　秦周不知道怎么，就是觉得，这个故事是和许承言有关的。王雪枫颤抖着点燃一根烟，匆忙吸了一口，可是秦周还是听出了她发自心底的战栗，那种焦虑，让她也随之不安起来。王雪枫的声音终于从氤氲的烟雾中，袅袅地传出来。
　　“我从小没有父亲，我妈带着我改嫁。我的继父是个谦谦君子，有名望，有地位，而且温和有礼，对人总那么温柔，我一直很崇拜他，甚至觉得，他比亲生父亲还要好。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在我十八岁的那一年，他□□了我。然后他和我妈说，是我勾引他的。我的亲生母亲，竟然相信了他的话，她怕这件事情泄露出去，影响他们的名誉，要把我送到国外去念书，可是这时，我发现我怀孕了。我本来不想要这个孩子的，可是我妈痛恨这个孩子，她要我拿掉，我当时就是为了报复，我看见她愤怒的模样，就从心里痛快，所以坚持要生下来。更可笑的是事情发生了，简直象电视剧一样的情节，她竟然在我的食物里放了堕胎药，可是，这个孩子的很倔强，堕胎药都杀不死他。我于是躲到乡下，在那里的一个小医院生下了个男孩，我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走了。”
　　秦周觉得自己的心从来没有这么冷过，这个小男孩，一定就是许承言。
　　“那时的我还小，只是想，要把他的骨肉扔在外面受苦。后来我到了美国，和我现在的丈夫认识，我们结婚，生了个女儿。我没任何人提过这件事情。那是我的恶梦。可是，有一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梦见那个孩子，梦见他叫：‘妈妈，别离开我。’我受不住那种煎熬，于是回来找他，我没有公开找，只是去了几间孤儿院。我第一次看见承言站在人群中的时候，几乎立刻认定他是我的儿子。他那么瘦小，可是，那么特别，真的，他是和别的孩子不一样的。可是，我甚至不敢上前，我怕一旦和他有了瓜葛，那些陈年往事又被翻出来。我又放不下心中的那份感情，就一直用‘汝驼’阿姨的名字和他通信。”
　　办公室里很安静。从落地窗看出去，万家灯火，竟然也没有温暖的感觉了，整个世界，只剩冰冷，即使平日里笑容可掬的王雪枫，也和整个城市一样，带着深秋的无情的萧瑟。
　　“既然是秘密，又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我刚刚在电话里听见你承认许承言是你男朋友的时候，心里真的挺高兴的。他有你照顾，也算是上帝对他的补偿。这个秘密我背负了25年，真的是累了。”
　　“你不怕我说出去吗？”
　　“你不是那种人，你不会。”
　　“你没有想过，认回许承言吗？
　　“秦周，我不能认他。”
　　“他现在不会成为你的负担的，他也不会透露，他根本连说话都不会。”
　　“不行，我不能牺牲我现在的家庭。”
　　“所以你选择牺牲他？”
　　“……”王雪枫沉默了一下，“秦周，我是没有选择。”
　　“那你的继父现在还在吗？”
　　“在，还是城里的望族呢！”
　　秦周冷笑了一下，那么当年的恩仇里，最后牺牲的，也就是那个最无辜的许承言了。
　　“他也够倒霉的，遇上你们这样的父母。”
　　王雪枫站在窗前，月色映着她高贵的剪影：
　　“秦周，有时候，你明明知道自己做错了，还要一错再错下去，才是最大的折磨。”

　　第二天，秦周没敢去见许承言。她害怕在那双眼睛面前隐瞒不下去。下班以后，她和文欢走出写字楼，看见许承言在马路对面的广场等她。透过车水马龙的灯光，他极其修长的身影，那么皎好地嵌在没有尽头的夜幕里，即使繁灯啊，月光啊，还有广场上壮丽的喷泉，都只能做他的背景。那是许承言第一次，第一次主动来找秦周。
　　他们到了“日出”。店里的小妹看见秦周，说：“你好幸福哟！”秦周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到了二楼，她才看见，整层二楼的陈列架子上，挂着许多幅漫画。那是一个故事，是秦周和许承言相识的故事，从清明节的邂逅开始，重逢，凤凰山庄的温泉，小屋里暖媚的下午，分手，……一张张的，都是他们一起经历的岁月。秦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画的这么多，吃惊着，诧异着，感动着……最后一幅画，是两个人一起在生日蛋糕面前许愿，写着：这是今晚……灯熄了，许承言推了一个生日蛋糕出来，上面画的是一个太阳，正在升起来，小妹还很配合地放了钢琴奏的生日快乐歌。秦周第一次觉得，这种幸福的感觉，不堪负荷了。她闭上眼睛许愿的时候，许承言慢慢地靠近他，她一睁开眼睛，看见了他烛光中祥和的脸，那双水汪汪的眼眸，离她这么地近。许承言轻轻地吻着她的嘴唇，温柔地，深情地。烛光的橘红色的光晕，包围着他们的身体，这一刻，他们的呼吸，心跳都是在一起的，分享着同样的温暖和光明。

　　“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的？”生日的第二天，秦周和许承言厮混在他的小窝。
　　“你带我去洗温泉的那次，用身份证登记的时候，我偷看到的。”
　　“你哪有时间画这么多啊？我都没见你画过。”
　　“我通常都在郊外画，怕你看见，藏在‘日出’。”
　　“你画得真好，可以考虑出漫画书。”秦周躺在许承言的大腿上，建议着。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出书？可以让更多人看到啊，而且，可以赚钱。”
　　“我不缺钱。”其实秦周也知道，许承言是个对金钱完全没有概念的人。
　　“那你缺什么？”
　　“我缺的已经得到了。”
　　“是我吗？”秦周狡黠地笑着，忽然想到了王雪枫，“那你妈妈呢？汝驼阿姨呢？你都没有想过去找她们，见她们吗？”
　　许承言的脸上并没有什么不快，甚至还是那么淡淡笑着，在纸上写着：“她们如果方便见我，就不会遗弃我，或者只用书信来往了？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秦周忽然有抱着他哭的打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该受伤害的人，他宽厚，仁慈，善良，坦诚，为什么不幸要降临在他身上呢？
　　“我知道汝驼阿姨是谁。我带你去找她！”秦周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