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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舞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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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可开着车,载着周曜离开了暗巢,周曜并没有告诉他们自己发现了什么,只是把周宸夕留下的paradise交给了罗辉。
一路上周曜都一语不发,洛可欲言又止,却也不敢打听的太过,无论周曜发现了什么,这都是高密的情报,周曜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们,也是出于对他们的保护。
这天大的任务,只能落在他一个人的肩上,旁人无法去帮他负担些什么。
洛可不自觉的放慢了车速,即便是短暂的时间也好,至少在回城的这段时间里,周曜能好好地休息休息。
车子行驶在绵延的公路上,夜空中,巨大的天穹反射出些许微弱的月光,和满天的星辰融合在一起。
滴滴——
周曜身上的通讯器响了,周曜睁开了眼睛,褐色的双眸很明亮,没有人知道他在闭目养神的这段时间里都在思考什么,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疲倦和阴霾都消失不见了。
通讯器上显示着一段短讯,是程越发过来的。
“明天下午3点,维黎剧院见,我想带你看一场演出。”
周曜眼眸深邃。
“有人找你吗?”洛可在前方问:“需不需要我和谢祁说一声,申请特殊保护?”
周曜想了想,摇了摇头:“不了,只是去见一个老朋友。”
洛可没有再说什么,周曜在通讯器里打了一个“好”,然后按下了发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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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下午三点,周曜独自一人来到了维黎剧院的大门口,这座剧院位于内城东北角,距离城中心很远,这一片区域是仿古街区,仿造是旧社会法国巴黎的街区景致,晚上来这里放松休息的人很多,白天倒是很清静。
天色灰暗,雾蒙蒙的,周曜来到剧院的时候,正值乌云密布,四周寂静无声,没有一个活物,阴霾笼罩下的剧院犹如一座奢靡的坟墓。
周曜推开了维黎剧院的大门,门吱呀一声,发出声响,周曜顺着院子里的走廊一路向内走,厚重的大门在他身后关上,发出沉重的声音。
剧场就在走廊的尽头,周曜走了进去,剧场内漆黑一片,密密麻麻的座位上空无一人,舞台上拉着幕布,等到周曜走近舞台的时候,剧场的聚光灯亮了,直射在舞台上,映出酒红色的幕布。
“程博士,我来了。”周曜对着空无一人的剧场说道。
幕布缓缓地拉开,聚光灯的中央是两个提着线的木偶,木偶做得很逼真,和真人一样的大小,他们身上都穿着白大褂,并排站在一起,空洞的眼睛直直的望着前方。
舞台上响起了一阵诡异轻快的音乐,音乐声过后,传来了一个机械的报幕声:“请观众观看最新的木偶剧——两个好兄弟。”
周曜听到这,低低的冷笑一声,他坐在了最前排的位置上,随着他的落座,舞台上再次响起了诡异轻快的音乐,两只木偶随着线的动作,扭动着自己的身体,四肢关节异常的灵活,那双眼眸,宛如巨大的黑色空洞。
机械的声音再次响起,配合着木偶的动作,演绎着一段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在森林里住着一对很要好的兄弟,他们没有亲人,没有伙伴,只有他们两个人相依为命。小男孩A是个沉默寡言的孩子,总喜欢闷着一个人鼓捣些实验,他喜欢去抓各种小动物、小昆虫,把它们放在一起观察它们,而小男孩B则喜欢在旁边,观察小男孩A,有时候一看就是一整天。”
“小男孩A觉得这些动物昆虫最有意思,可小男孩B觉得人最有意思,他喜欢去山脚下的镇子里,看各种各样的人,山脚下的世界特别的精彩,有的时候会有凶猛的怪兽跑出来吃人,有时候人自己也会杀人,怪物吃的人很多,人杀得人也很多,小男孩B最喜欢看人临死前的表情,无论是什么样的人,男人女人,大人小孩,在临死前,脸上的表情都一样,好看极了。”
穿着白大褂的木偶在舞台上旋转跳跃着,它机械的张开双臂,长大了嘴巴,眼神空洞的望向天空,舞台的半空中投影出了一个异种怪兽吃掉一家难民的血腥景象,母亲已经被怪兽嚼碎吞进了肚子里,怪兽满嘴的血,父亲则把自己的女儿推到了怪兽的面前,自己连滚带爬的逃命跑了。
扑哧——小女儿的身体被异种撕裂了,怪兽用沾着小女孩鲜血的手拽住了父亲的头,将他拎了起来,父亲使劲地踢腿挣扎,怪兽宽大的爪子猛地用力,父亲的脑袋在它的手里开了花,和小女孩的血混在了一起。
木偶的嘴角露出了兴奋的笑容,他张开了双臂,在这片血腥的投影前扭动着身体。
“小男孩B兴奋地在小男孩A面前讲述山脚下的事,可是小男孩A却没什么兴趣,他仍然执着于那些动物昆虫,小男孩B不甘心,他拽着小男孩A,带着他去看山脚下的怪兽,那只怪兽正在追逐一群逃难的人,它已经吃了四五个人了,满嘴的血,身上沾满了血污。”
“你看,再过一会儿,这些人就会向怪兽求饶了,那些老人和孩子,会第一个被怪兽吃掉!”小男孩B很兴奋,他观察了太多的人,懂得他们的处事方式,那些逃难的人,一开始都会互帮互助,可等到怪兽一来,就会变得四分五裂,年青壮年的人会把老人和孩子推出去,等到怪兽吃完了他们,他们又会把柔弱的女人推出去,有时候怪兽还没开始吃他们,他们自己会率先起争执,互相杀掉对方。
真的是有趣极了,小男孩B兴奋的想把这有意思的事分享给小男孩A。
可是小男孩A却很不高兴的样子,怪兽又来了,那群人被围堵在了山谷里,山谷里面有层层叠叠的白骨和腐尸,人们互相开始了推搡和争执,脸上的表情变得扭曲。
小男孩B指着人群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和她怀里抱着的孩子说,他们肯定是最先被吃掉的,果然过了一会儿,人群中有人推了他们一把,老婆婆摔倒在地,小婴孩哇哇的直哭。
怪兽不喜欢小孩子的哭声,哭闹的小孩子是它最先吃掉的食物。
小男孩B兴奋地去看小男孩A,却惊讶的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竟然不见了,小男孩B在山谷的一个角落里找到了他,他正在放火点燃一种紫色的草,巨大的浓烟弥漫在山谷里,人群被这股烟呛得连连咳嗽,他们当中有人要去抓小男孩A,可是他没有躲,一直在点燃这种紫色草,小男孩B有些着急了,小男孩A从不懂的保护自己,他不知道这些人有多可怕。
木偶扭动着身体,朝另一个安静的木偶跑了过去,他的四肢关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扭动的姿势异常的诡异。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那只凶猛的怪兽突然仰天发出一声长啸,浓烟弥漫在它四周,它很痛苦,过了一会儿,怪兽惊慌失措的跑了,它害怕这股浓烟。
怪兽走了,山谷里的人得救了,他们面面相觑,把视线转向了小男孩A。
小男孩A静静地站在火海前,一动不动。
他成了英雄。
投影变换着画面,原本荒芜的镇子开始变得有了生气,越来越多的人来这里生活,听逃难的人说,外面有很多很多怪兽,大家都在逃命,这里的怪兽不再是威胁,因为小男孩A总有办法赶走它,一传十十传百,来镇子生活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把镇子上最大的房子给了小男孩A,说是对他的感谢。小男孩A原本还想住在森林里,那里的小动物和昆虫最多,可是镇子里的人却不放他走,他们说林子里不安全,会有其他的怪兽来吃人。小男孩A沉默了许久,答应了下来。
小男孩B知道,这群人只是害怕怪兽来了没人保护他们,他和小男孩A在山上生活了三四年了,也没遇到什么危险。
他们镇子里住了下来,一开始这些人还会经常来看望他们,给他们送一些吃的喝的,可是小男孩A只喜欢动物和昆虫,他把林子里养的那些小动物搬到了这座房子里,依然每天观察它们,和它们交流,那些镇子里的人很怕这些动物和昆虫,他们告诉小男孩A,这些也是怪兽,是需要被杀死的。
小男孩A不明白他们的意思,但他明白,这里的人不喜欢这些,后来他就不再见镇子上的人了。
渐渐地,镇子里的人也不再找他们了,只是偶尔会拿些吃的放在门口,然后就快速地走开了,小男孩B暗中听过几次他们的谈话,镇子里的人似乎称呼小男孩A为“怪物”。
他们惧怕他,却不得不依靠他。
因为小男孩A的关系,镇子不再有危险,没有人死去,大家其乐融融的生活着。可是小男孩B心里很不高兴,他知道这都是表面的假象,他知道人内心深处是多么的丑陋不堪,这些和谐欢乐的景象不过就像是一个五彩斑斓的泡泡,只要危险降临,立刻就会破碎。
这虚假的景象让小男孩B心里作呕。
小男孩A为了让怪兽不再靠近镇子,开始用紫色的草制作药粉,他告诉小男孩B,把这些药草洒在镇子四周,怪兽闻到气味就不会来攻击他们了。
小男孩B听到之后,脑海里窜出了别的想法,他偷偷的散布出一个假消息,说要想让怪物彻底远离镇子,需要每三个月献祭一个祭品。
一开始,镇子里的人不相信这个消息,小男孩B便把镇子西侧的药粉偷偷拿走了,没过多久,镇子西侧遭到了怪兽的袭击,一片房屋被毁,死伤惨重,镇子里的人不敢不信这个传言,于是他们每三个月选出一个祭品喂给怪兽。
镇子又变的有趣了起来,小男孩B津津有味的看着这精彩的戏码。不出他的所料,一开始所献祭的祭品,都是些没有反抗能力的人:孤寡的老人,失去双亲的孤儿,失去丈夫的寡妇……原本镇子上的人很照顾他们,经常给他们送饭食,旧衣服,还会偶尔来陪他们说说话,可是当他们被选中成为祭品的时候,镇子里的人都很默契的选择了缄口不言。
看吧,人与人的关系就是这么的脆弱。
小男孩B站在山坡上,看着镇子里的人送出一批批祭品,心里美滋滋的。他觉得人真的是很简单的生物,所有人都是自私的,只要从这个角度去思考,人心就像一张白纸,简单易懂。
后来这些弱小的祭品都被送走了,献祭变得困难了,每次开会选祭品的时候,场面都很激烈,动手打人是常事,有的人运气不好被打晕了,或者缺胳膊断腿,就会第一时间被送出镇子当祭品。
镇子里的气氛变得紧张了起来,再也没有了其乐融融的景象,街道上偶尔见面,大家互相仇视,彼此诅咒着对方,甚至大打出手。
小男孩B开心极了。
小男孩A对镇子里的变化一无所知,他每天做的事情很简单,去采摘紫色草,把它们磨成粉,然后交给小男孩B让他去洒在镇子四周,做完这一切,他就把自己关在房子里,继续去观察研究那些小动物和昆虫。
小男孩B不明白小男孩A为什么要保护这些人,因为这些人对他并不好,小男孩A自己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每次他都是晚上出门采摘紫色草,趁着天还未亮的时候回来,避免和镇子里的人打照面。
小男孩B又想出了一个主意,他把紫色草的粉末分成了好多份,做成香包。他告诉村民,只有把这个香包挂在家门口,怪兽才不会来袭击他们,但是数量有限,不是所有人都能拿到香包。
镇子再一次掀起了一波混乱,为了得到这个香包,镇子里的人拼了命的讨好他们,把他们当做神灵一样敬畏,给他们数不尽的金钱和食物。
小男孩B尝到了甜头,原来操控人心不仅有趣,还能得到好处,这些人越是恐惧,他和小男孩A的日子就过得越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镇子里的生活混乱而有趣,让小男孩B觉得很开心。原本他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可是好景不长,新的危险降临了。
投影里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怪兽,长着血盆大口,在林间嘶吼着。
镇子附近出现了新的怪兽,它比之前的那一只更加高大凶猛,它出现的第一天,就毁掉了半个村庄,血盆大口把人和建筑一起吞掉,它锋利的爪尖可以直接撕裂一个人。
镇子再次陷入了惶恐,镇民们争先恐后的来到小男孩A的住处,哀求他赶走怪兽,可这一次小男孩A也束手无措,他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凶猛的怪兽,他不知道这个怪兽的弱点。
人们的哀求渐渐变成了愤怒,他们得不到庇护,便开始肆意的发泄,他们先是砸了小男孩们的住处,把他们的粮食和金钱据为己有,又把他们赶走,自己占据了镇子里这所最大的房子。他们把小男孩A在房间里养的那些动物昆虫全部杀死了,说就是因为小男孩A养的这些东西,才吸引来了新的怪兽。
小男孩A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拼了命的想阻止这些人,可是他们人多势众,小男孩A被打晕在地。小男孩B见状几乎气疯了,他从厨房里抓了一把刀,狠狠地刺向那个推翻小男孩A的男人,那人惨叫着倒地,挥手打掉了小男孩B手上的刀,镇子里的人七手八脚的上前,对他拳打脚踢,等到他动弹不得的时候,用绳子把他捆得严严实实。
小男孩A和B成为了新的祭品。
献祭似乎已经成为了这个镇子的传统,面对这个新来的怪兽,镇民们只能想到献祭这个办法,小男孩A和B被五花大绑,扔在了献祭的祭台上,只等着夜幕降临,他们将成为新怪兽的饵食。
或许是天意,那一天新怪兽并没有出现在祭台上,它趁着月色攻击了镇子,把那里的屋子瓦舍全部踩成了平地,镇子最大的房子是它最后的目标,它用爪子撕开了墙体,撞断了房梁,镇民们死的死,伤的伤,最后悉数进了怪兽的肚子里。
小男孩A和B是被一群穿着整齐制服的人救下的,这些人的身体和普通人不一样,速度很快,力量也很强,可即便如此,对付这个新的怪兽,他们也花消耗了不少的时间,损失了三个人,等到这只新的怪兽被打倒在地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蝗螳螂,B级异种,危险等级S——”其中一个穿着制服的人对另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说道,白大褂很年轻,约莫二十多岁,脸上胡子拉碴,头发也乱蓬蓬的,他和这些人不太一样,眼睛一直盯着这只怪兽,眼里闪着光,又兴奋又好奇。
“不,这不是普通的蝗螳螂,你看——”白大褂指着蝗螳螂身体的一处凸起说道:“这是一只蝗螳螂的幼崽,出生不到一年的时间。蝗螳螂是大毁灭之后才出现的变异种,这一只是变异种的后代!”
旁边的制服男人有些不明所以,白大褂兴奋道:“你还不明白吗?蝗螳螂本身是B级异种,但这一只的体型、攻击能力远超于B级,甚至可以划分到A级异种的行列中,这说明了异种的变异或许有生物遗传的可能性,如果地球上现有的异种能够摆脱生殖隔离,那物种的多样性将会上升到一个新的境界——”
白大褂越说越兴奋,不过旁边的制服男人似乎对此见怪不怪了。他倒是有一个问题没想明白,蝗螳螂不是群居昆虫,生性好斗,实力却一般,很难有繁衍的机会,这里的蝗螳螂是怎么活得这么久,甚至还产下了幼崽呢。
对此,白大褂的解释是,生物的攻击性会随着食欲的降低而降低,如果蝗螳螂有足够的食物,就不会主动攻击别的生物。地球上大多的生物都有这个特性。
等他们救下祭台上的两个孩子的时候,制服男人的疑问就得到了解答,原来这个镇子的人,一直在用祭品喂养附近的蝗螳螂。
白大褂男人在镇子里发现了很多紫色草的粉末,对于蝗螳螂的研究,他只处在初级阶段,紫林草可以驱逐蝗螳螂这件事,他自己也不知道。
“这些,都是你做的?”白大褂和小男孩A说道。
被救下之后,小男孩A一直跟着白大褂一起,他们两个人对于异种都有着强烈的兴趣,小男孩A平时沉默寡言,但是和白大褂一起的时候,话总会不自觉的多起来,白大褂也是一样,他的话旁人总是不大愿意听,但是小男孩A却听的很认真。
小男孩A点点头,他说这是他观察到的,大部分的昆虫都不喜欢这种紫色草。
镇子里的清理工作很快就做完了,房子只剩下废墟,除了两个小男孩,也没什么活人,这样的场景,在大毁灭之后已经见怪不怪了。制服男人决定把两个小男孩带走,他告诉他们,人类正在试图建立一个新的聚集地,设置层层防御机制,抵御异种的侵袭。
“虽然现在还是雏形,但我们已经建立起了小规模的聚集区,你们跟我们走吧,在那里你们能受到良好的教育。”
小男孩B点点头,他去哪里都无所谓,只要能和小男孩A待在一起就好。但是白大褂却插话进来,他说他想带着小男孩A一起研究异种。
“异种研究是重要的课题,无论是现在还是今后。这个孩子是天才,我现在还说不准,但是他的潜力无法估量。”
小男孩B不想和小男孩A分开,他想拒绝,可是小男孩A却抢先答应了,他说他也想研究异种,跟着白大褂一起,能学到更多。
“很好,那你就是我的首席弟子了,我叫克里,以后请多指教。”白大褂对着小男孩伸出了手。
“我叫周宸夕。”小男孩A对他伸出了手。
木偶在舞台上逐渐远去,和那个穿着白大褂长衫的男人一起,只留下一个背影,慢慢地退到了黑暗里,聚光灯下,另一个木偶怔怔的站在原地,空洞的眼神望着木偶离开的方向,音乐在此刻变得有些忧伤,然而配上木偶黑漆漆的眼神,这股忧伤又带着些许阴森的味道。
聚光灯在这一刻消失了,剧场变得一片漆黑,等到光线再次亮起来的时候,两个木偶又重新回到了舞台上,彼此拉着手,对着舞台下方深深的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