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废土世界成了通缉犯》柳寄生

90、害虫

　　空气静止了，半晌后，周曜站起身子鼓起掌来，声音回响在诺大的剧场，清晰而响亮。

　　“真是一副兄弟情深的好戏码——”

　　周曜鼓着掌，眼眸里却没有笑意，他站起身子走到了舞台上，站在了两个木偶的旁边，两个木偶随着他的走动扭动着脑袋，仿佛活着一般。

　　“不过故事虽精彩，这结局却不好，接下来的故事，不如让我来讲讲吧。”

　　周曜站在舞台中央，两只木偶变换了姿势，盘着腿坐在了他身侧，半仰着脑袋，空洞的眼睛凝视着他。

　　“小男孩A离开了小男孩B，跟着白大褂加入了实验室，成为了有名的科学家。而小男孩B留在了人类聚集地，跟着普通的人一起学习生活，他只能从电视新闻里听到小男孩A的事情，他们之间有了无法跨越的鸿沟。”

　　“小男孩A飞得越高，小男孩B便越是难受，那个一直受他保护的小男孩，如今成了炙手可热的大人物，到哪里都受人追捧，而小男孩B不过是个普通人，他几乎见不到小男孩A了。”

　　“小男孩A越是风光，小男孩B就离他越远，在他和小男孩A之间，有千千万万的人挡在中央。可是小男孩B知道，这些人和镇子里的人一样，只是想利用小男孩A，想让他保护这片人类聚集地。”

　　“他们对小男孩A的感情是假的，因为他们是最善于伪装的生物。在小男孩B眼里，人从来都不值得被保护，互相残杀，才最有趣。”

　　周曜在舞台上走着，聚光灯跟随着他的身影：“生活在人类聚集地里，小男孩B发现这里和镇子里没什么区别，都是一副其乐融融的假象，只不过数量变多了，人的关系也更复杂了。但是关系越复杂，漏洞就越多，在这片人类聚集地里掀起狂风暴雨，反而更简单了。”

　　“小男孩B是研究人类心理的天才，他喜欢研究人、观察人，更善于利用人的心里弱点去操控人。在这片聚集地里，生活着大量受到创伤的人，只要适当的给予关心，抚慰他们受伤的情绪，这些人就会不自觉的靠近他，与他示好，甚至崇拜他。”

　　“于是，在小男孩B的心里，酝酿出了一个计划，一个可以让人类互相残杀的计划。这个计划需要持续数年，乃是数十年的时间，但是小男孩B不怕，他很有耐性，没有什么比操控人心更有意思了，就像美酒一样，时间越长，越醇香……”

　　周曜慢慢地在舞台上踱步，聚光灯的光随着他移动，那两只木偶则隐在了黑暗里。

　　“要想让人类互相残杀，只有小男孩B是不够的，他需要同伴，大量的同伴。这对小男孩B而言不是难事，那些情感脆弱的人最容易被操控，于是他不断地对他们示好，表现出自己的关心，他亲自去战场上，抚慰那些刚刚经历情感重创的人，给他们食物、药物，他倾尽自己的全力去帮助这些人，很快，他发现这些人看他的眼神变了，不仅有感激和感动，还有敬佩和服从。”

　　“他给自己和那些自愿跟在他身边的人起了名字，曦光。”

　　周曜顿了顿，聚光灯在他的脸上打下了一抹阴影，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片刻后，他继续说道：“组织的规模迅速扩大，多亏了这个战乱的年代，到处都是需要抚慰的人类。后来，甚至连小男孩A都加入了，他单纯的以为自己的好友是在帮助人类，为此他也想尽自己的一点绵薄之力。”

　　“组织的规模越来越大，人数越来越多，等到组织中甚至开始出现狂热的追随分子之后，小男孩B的计划便开始了。其实对他而言，并不需要多做些什么，就像在镇子里一样，只要用祭品和香包，就可以骗的人互相残杀。”

　　“恐惧，是撕开人类伪装最好的武器，小男孩B摸清了这个套路。他开始在自己的教众中传播对于异种的憎恨与恐惧，当然，这一过程进行的很顺利，在这个年代，被异种所伤的人大有人在，大家对异种都恨之入骨。可是，这股愤怒却没有一个合理的发泄口，因为异种是低级的生物，没有智慧，对它们的憎恨，就犹如憎恨一只猫或者一朵花一样，即便把它们撕得粉碎，也无法消解内心的怒火。”

　　“等到这股愤怒汇聚到一个顶峰的时候，小男孩B会恰到好处的点燃第二个导火索，那就是人类当中，也有异种。他们披着人皮，却和普通人不一样，他们的体格更健硕，智商更发达，他们是人类的异类，是异种的一份子。”

　　“于是这股怒火，便自然转移到了这些人类的身上。”

　　周曜深吸了一口气，操控人心并不难，但需要的是时间，人的情绪是需要积累的，每天，每月，每年，这些观念一点点渗入到人的思想中，小男孩B需要做的只是扩大教众的规模，然后时不时的煽风点火，等到这股规模扩散到一定的程度，即便有人不赞同，但这股思想已经埋在了众人的脑海里，洗也洗不掉了。

　　“当然，只有单方面的威胁是不够的，这群人类异种是有组织纪律的一群人，他们几乎不和人类打交道。为此，小男孩B利用自己的职业之便，加入了这群人类异种之中，每次的心理咨询，他都会含沙射影的告诉他们，他们身上优越的身体素质是上天的礼物，他们已经进化成了更优越的人。”

　　“贪婪和傲慢是人的第二大弱点，也是操控他们最好的武器。这股思想在人类异种之间传播的速度超乎想象的快，他们喜欢这种凌驾于普通人之上的感觉，很快他们便不满足于现有的状态，他们是优越的种族，理应享有优越的待遇，他们不该服务于人类，而是应该让他们匍匐在自己脚下。”

　　至此，矛盾已经埋在了人类聚集地中，只等着时间让它酝酿发酵，最终彻底撕裂这份虚假的和谐景象。

　　周曜静静地站在聚光灯下，诺大的会场寂静无声，从计划开始到现在，过去了至少二十年的时间，而他也彷佛跨过了时间的长河。

　　舞台的另一侧，响起了一阵掌声，后台边上，程越鼓着掌走了出来，他依然和平时一样，笑容如春风一般，只是那双眼眸带着一抹深邃，深不见底。

　　“真不愧是周宸夕选中的人……”程越轻笑道：“我猜到你已经察觉了我的计划，却不知道你居然看得这么明白，周曜，你真让我感兴趣。”

　　周曜站在舞台的一侧，程越站在另一边，木偶已经退到了幕后，舞台上的聚光灯照在两人身上，拉扯出长长的身影。

　　“让程博士感兴趣，可不是什么荣幸的事……”周曜低声笑了：“程博士操纵人心，玩得好手段，被程博士盯上的人，恐怕不会善终吧。”

　　程越笑笑，没有说话。他今天确实没有打算放周曜离开，这一出木偶剧也只是想把自己和周宸夕的过去告诉他，让他死的明白罢了。和周曜相处的这些日子虽然算不上长，但是却很有趣，周曜和普通人不一样，这个人的观察力很敏锐，思维反应也很快，他有点理解为什么周宸夕最后选中他了。

　　“能把我的计划推测到这一步，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程越说道：“即便是周宸夕，也只是猜对了四、五分。周曜，你真的是很聪明，但是过慧易夭，你的聪明最终会害了你。”

　　周曜闻言没有回答，半晌后继续说道：“我想周宸夕并非只是猜对了四五分，或者说他只愿意相信这四五分，你和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至交，他并不希望把你想的这么不堪。”

　　“不堪？”程越的神色有些动容，这个计划是他为周宸夕准备的礼物，是他精心策划、准备数年的礼物，他明白人的弱点，了解人的阴暗，他想让周宸夕也亲眼看一看，那些周宸夕想要保护的人，究竟都是些什么怪物。

　　可是事与愿违，当他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的时候，周宸夕看他的眼神变了，程越永远都忘不了，那双好看的眼眸里，映衬出的惊恐和失望。

　　“我以为他会是理解我的人，可是他和普通人一样，和那些千千万万庸俗虚假的人一样，他们只愿看到虚假的和谐，却不愿意接受真实的阴暗。”程越的神色有些阴狠，聚光灯照在他的身上，阴影让他的面容带着些许阴森：“我只是想让他看到我眼中的世界而已，等到他醒悟，就会跟我一起走了。”

　　在程越的眼中，他认为周宸夕试图保护人类的做法是错误的，就像喂养害虫一样，饲主并未意识到这些虫子的危害。他原本想着，只要把害虫的真面目展示给周宸夕看，周宸夕就会幡然醒悟，不再保护这些害虫，他们又可以和以前一样生活在一起。

　　精心的计划，最后只换来了周宸夕的失望，程越的心沉了下去，渐渐变得冰冷。他觉得自己的好友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他和这些害虫生活的太久，心里已经被腐蚀入侵了。

　　他不再是过去的那个单纯的小男孩了。

　　昔日的好友已经不在，眼前的人不过是被害虫腐蚀的人，他披着好友的皮囊，用着他的声音……

　　这一切都让程越觉得作呕，他想要彻底撕碎他的伪装，把这个害虫赶出朋友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