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
-
鹿水脑子里噼里啪啦炸出无数朵烟花，经确认已经完全报废，耳尖更是红得像是要滴血了一样。
先不说话的内容，就单是冷医生温柔清冷还被有意压低的御姐音就足以让鹿水缴枪投降了啊！
见鹿水像只煮熟的螃蟹一样愣在原处，冷蘅芜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对一个未开化的青涩大学生说了什么暧昧的话，在心里自扇两个嘴巴之后脸上也泛起微红。
她有些窘迫地偏头清咳了两声，将前倾的身子撤回来懒懒地靠回了椅背上。
鹿水把她这一串不自然的动作尽收眼底，心里促狭地想：没想到冷姐姐还有这么腹黑的一面啊……这种略反人设的表里不一也太……然后是一连串的大笑。
冷蘅芜收起了心思，就着还不错的气氛说：“吃点吧，凉了就不好了，好歹是米其林星级厨师的作品，尝尝~”
鹿水摸了摸已经饿扁了的肚子，也没再固执，用叉子插了一小块儿裹满芝士的蟹面，空心面中还夹着一条蟹肉，她细细咀嚼着，眼神一亮，下意识惊呼出声：“好香！”
开餐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看来美食的确会治愈女人的各种不开心。
冷蘅芜像是个看着女儿大快朵颐的老母亲，一脸和蔼地笑着，把一碟翠绿晶莹的海葡萄推到鹿水面前。
“蟹面香腻，吃点这个解腻。”
“你也吃啊，你那一脸老母笑是怎么回事啊……”
鹿水见自己已经破了功，索性也不端着了，这三年因为揣着心事一直都在同龄人里显得格外沉静，如今既然都见到这个人了，干嘛还要瞻前顾后地不得开心颜。
冷蘅芜敛了敛笑意，将那盘红酒酱汁烤肋排轻轻移到自己面前，拿起自己餐盘最外侧摆放着的那副刀叉，左手持叉右手持刀轻轻切割着，不一时就切成了均匀的小块。鹿水用余光观察着，深觉得这个女人真是无论做什么都好看，嗯，吃西餐尤其好看。
冷蘅芜发现小朋友在偷偷看自己不由得笑意深了几分，然后将切好的肋排挪到鹿水面前。
“给我的？”
“嗯，肋排热量有些高，希斯知道，平时我是不吃这道菜的。”
“啊……那就是专门给我准备的了啊……你也尝尝嘛~”
说完鹿水不容她拒绝地扎了几块放进冷蘅芜的盘子里。
“行吧，下不为例~”冷蘅芜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拿起一块柠檬挤了几滴上去。
鹿水看着她的动作边吃边咔吧了几下眼睛：“诶？要滴柠檬的吗？”
鹿水在冷蘅芜面前一贯不会掩饰自己的无知。
冷蘅芜摇了摇头，耐心地解释道：“我的一个小偏好而已~”
鹿水重新埋头吃饭，嘟囔着：“冷姐姐，你能不能不要对我这么好啊……你明知道我喜欢你的……”
冷蘅芜手中的动作一停，才发现照顾鹿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自己的习惯，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她的身体还是帮她记着。
“你明明也喜欢我的对不对……你到底有什么顾忌啊，就不能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吗？”
她喜欢她吗？这次见面冷蘅芜发现自己的确比想象中更喜欢她。可当她回想起过去的一幕幕，心里于是也变得愈发痛苦。
“不，我不能，小鹿。”
“你说的是不能，而不是不喜欢！你就是喜欢我的对不对！”鹿水选择性地忽略了她的否定，整个人因为她的判断雀跃起来。
冷蘅芜无法再反驳，只好沉默下去。
“小鹿，曾经有一个女孩儿和你一样，她也是我的……顾客。”冷蘅芜总是很回避病人这个字眼，她害怕给人带去不必要的伤害。
“她是我在实习期独立接手的第一个case。”
冷蘅芜停下来，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讲述这个故事。
“她是典型的反应性抑郁，刚来的时候认知功能甚至已经开始减退，但是配合着药物治疗了一段时间之后她开始有好转。”
“后来有一天她似乎心情不错，和我说了很多话，最后。”
冷蘅芜突然哽住，然后抿了一下双唇。
“最后她告诉我她喜欢我。”
“我当时并不知道患者移情的严重性，而是像处理每一次普通的表白那样委婉地拒绝了她。”
再往下说的时候她的声音里显然带了一些颤抖。
“第二天，我得知她自杀了。”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良久，冷蘅芜抬起头，微红着眼睛再次开口：“小鹿，你觉不觉得这一切很熟悉？当你那晚对我说出相同的话时，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我害怕我片刻的犹豫就会致使一个生命的陨落。我第一次发现自己身上背着这么深重的罪孽。”
“于是你选择稳住我，以最快的速度做好交接，然后干脆利落地逃走。”鹿水尽可能让声音显得平静，但委屈还是无法抑制地显露出来。
冷蘅芜没有回应她的话，自顾自地接着说：“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自杀，她的家里有遗传病史，谁都没有怀疑，但我知道，如果不是我。”
“冷蘅芜，你就是一个胆小鬼。”鹿水憋着眼泪从牙缝中挤出这么一句话，她也想安慰冷蘅芜，但是话到嘴边却只剩了这么一句。
冷蘅芜愣住，然后失神地喃喃道：“你说的对，我就是个胆小鬼，所以我后来转去做研究，这种事再发生一次我可能真的会崩溃……”
“可是我不是她！现在正在追你的是一个正常人！而且，而且你也喜欢我不是吗……”
“鹿水！别逼我！”
那的确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的原因，却不是原因的全部，但是原谅我，只能和你说这么多了。
鹿水的眼泪堪堪悬在眼睑，她却竭力不让它们掉下来，她的委屈大于她的愤怒，她不明白为什么冷蘅芜要拿病人的故事去否定一个正常人的爱，就像她永远无法知道，在冷蘅芜心里她一直是那个处于进行时的患者。再次遇到她之后，冷蘅芜再次坚定了想要拯救她的决心，同时也承认，她的确爱上了她，爱上了自己的患者。但在她彻底恢复之前，她不会误触这份沉重的爱，在她彻底恢复之后……
也许她才是，那个需要被治疗的病人。
“冷医生，原谅我无法理解你的顾忌，但我愿意等，我不介意再等五年、十年，但我也希望你不要让我等太久，因为那徒劳消耗的，是我们两个本应共度的时光。”
鹿水无比坚定地起身，没有再给冷蘅芜留说话的机会，打算提前结束这次会面。
白色裙摆轻轻擦过桌角然后又静止下来，鹿水背对着她，一字一顿地说：“还有冷教授，以后你的每一场讲座我都会去，我会让你看到，我不是一时兴起。”
鹿水走出餐厅，夏夜微凉的风让她打了个冷战，她看到不远处停着的那辆外形上平平无奇的黑色辉腾，仰起头，眼泪却还是溢了出来。
“鹿小姐！”
鹿水迅速地用手背抹了一下眼睛，回身看到希斯从店里快步走出来。
“夜里凉，披件衣服走吧，冷说不用还了。”
她接过那件Burberry米色直筒连帽风衣，上面还残留着那个人的温度，不禁苦笑出声。
“替我谢谢她。”
明明知道自己会深陷于她的暧昧与温柔却终究还是宁愿心灵上负罪也要无微不至地关护。
明明怕自己受凉却宁可赠一件衣衫也不肯将“我送你”说出口。
这个女人为什么就这么别扭呢。
即使清楚她们就餐的位置不在胡同这一侧，鹿水还是忍不住朝二楼望了一眼，她好像当真看到了一个一晃而过的背影，似有似无。
她自我开解地想，今天这顿饭还是很有收获的，至少她确定了冷姐姐就是喜欢自己的，她需要的只是时间。
没关系，她不怕等。
嗯，衣服不还了！早晚还不都是一家的！
二十岁的鹿水不知道的是，对于一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多年的成年人来说，喜欢，是一段关系中最卑微的因素，它随时准备着为各种现实因素做出牺牲。
鹿水走了之后冷蘅芜仍旧在原处坐着，她无法再忽视自己心中愈发明了的喜欢，现实的阻塞和爱情的冲动就如冰与火一般煎熬着她心的两面。
希斯拎了一瓶干红和两只高脚杯轻声上来，沉默着坐在了她的对面，各为两人倒了三分之一杯身的酒。冷蘅芜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已经黯淡了的晚霞，并没有招呼对面的人。
“你喜欢她？”希斯一边倒酒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问她。
“嗯。”冷蘅芜没有想隐瞒自己的好友。
希斯的手不着痕迹地顿了下，随即将其中一杯推给她。
“酒没醒，我想着都是自己人就从简了。”
“嗯。”冷蘅芜答应下，将高脚杯在雪白桌布上匀速画着圈，就当是醒酒了。
“希斯，你知道的，我喜欢女人。”
所以，别喜欢我。
希斯苦笑。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直白啊~这与喜欢男女无关，你只是不喜欢我。”
希斯吞下一口干红，没醒的酒在舌尖荡开一股涩意。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喜欢你。”
“我知道，我只是觉得这样对你太不公平。”
希斯微笑着摇摇头：“说说你俩吧，所以你还有什么顾虑呢？那孩子看起来很喜欢你。”
撮合自己的心上人和情敌在一起，他心情十分微妙，不能说不难过，但他更希望她能幸福。而且，也许她脱单了自己才能死心吧。
冷蘅芜没有正面回答，反而说了句看起来不相干的话。
“她说的对，我就是个胆小鬼。但是一个人正是因为有了心中所爱才会变得胆小，因为她太害怕被自己放在心尖上的那个人受到伤害了。你能明白吗？”冷蘅芜说完也仰头饮下一口酒，残留在嘴角的暗红液体更衬得她妖冶而凄美。
希斯堪堪移开目光。
我明白，我又怎会不明白呢？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 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