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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九个狐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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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济尘认定了济微只是失踪,而不是生死道消。
济微没有死?
不过这和赵观潮有什么关系呢?药尘看了眼赵观潮,赵观潮又摆上了他那张让人看不透的死人脸,而济尘低眉顺眼的模样,看起来又乖巧,又心虚。
乖巧是因为自己在他跟前,而心虚?
心虚!
药尘问:“你心虚什么?”
济尘:“……”
这一句话透露的信息太多了。几乎所有人包括动物都把目光看向了济尘。济尘人都麻了,他捏着喉结,一言难尽的垂下头,“没、没心虚。”
“没心虚,你抖什么?”福慧问。
赵观潮不知道为何往福慧脸上扫了一眼,眸子里浮起了几分笑来。不知道是因为济尘的动作,还是因为福慧的笑。
济尘:“……”
济尘默然了片刻,蹦出了一句:“我、我冷的慌。”
福慧可能是生平第一次听到这么蹩脚的借口,有点不忍直视,又有点同情济尘。药尘笑眯眯的目光在济尘脸上转过来又转过去。赵观潮的软刀子更是嗖嗖的,“一直忘了问道长,道长是从哪里听说过我的名字?”
赵观潮不待济尘就回答,就问到:“是济微道长?”
济尘绷着神经,想也不想:“不是。”
赵观潮点头,“那就是了。”
济尘欲哭无泪。
寥寥几句话,赵观潮就把他和济微之间那点事猜了个底朝天。济尘不得不沮丧着脸说:“是我当时年轻气盛,没见过赵公子,信口雌黄给赵公子批了一个命。没想到,大错特错,看到了赵公子,我才明晓,当年师尊骂的,委实正确。”
“你都批了什么命?”药尘脱口而出。
黄五郎转着狐狸眼,也饶有兴趣的看向了济尘。
福慧:“……”
福慧一把揪出了老狐狸,直接往车窗外一扔。
济尘:“紫薇转世,人间至贵。”
福慧:“哈???”
除了药尘和赵观潮外,福慧反应了好几秒,才反应出来济尘的意思。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济尘,怀疑自己聋了,听岔了。
就人间至贵这四个字是随便能批命的吗?但凡落到了朝廷耳朵里,赵观潮根本不可能坐在这里。
但济尘没有,济尘当年就那么毫无城府的大喇喇的告诉了济微。现在又告诉了赵观潮本人。
赵观潮可想而知,这个批命改变了他的一生。
但是改变他命运的道人呢?济微呢?
济微在济尘嘴里是个失踪的人。他是怎么失踪的,他到底做了什么,又怎么改命的。除了济微自己,现下的人当中,没有人能说出个一二。
赵观潮拼拼凑凑,才凑出了个轮廓。
车厢里的人都安静下来了,所有人都眨巴着眼睛看向了赵观潮,不明所以,也不敢动。直到车轮在宅院里停了下来。
赵观潮才抬起了眼眸,流光溢彩的眼珠子里瞧不出个所以然。
扫俗侯在门口,一见着赵观潮,就送上了一封信:“公子,临江县送来的。”
赵大人病危了。
说话间,一道惊雷自北而起,横劈大半个夜空,直挺挺的落在了应天府城郊。天空亮了大半,日光正照在不成人形的黄五郎脸上。
药尘不知从哪里来的怒气,只一个转身,拽着两条煞气搓成的黑麻绳,径自往黄五郎身上甩去。药尘的速度太快,一股凛冽的阴风顿时从脚底根窜上了济尘脖颈。
济尘眼睁睁看到跟前黄泉路被药尘打开。再一眨眼,黄五郎就消失了。
济尘一脸惊愕。
福慧不赞同的看着药尘。
一点笑意不知何时悄然爬上了赵观潮的嘴角。赵观潮的眼睛里带着明晃晃的笑意,冲药尘招招手:“进来吧,要下雨了。”
赵观潮笑的又甜又暖,瓷白的脸上,两只琉璃似的眼睛里只装了药尘一个人。原本沉闷紧张的空气仿佛被人在里头撒了一把糖,甜腻腻的,黏得人浑身不自在。
药尘被赵观潮瞧得怪不好意思的,干咳一声,抬腿进屋。
一进门,药尘就看见百无聊赖养伤的李卫林。临江那边使人送来了信,信一刚到,李卫林就得了消息,只是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现下,赵观潮走了进来,李卫林残着半边身子挨在了赵观潮身边:“信里写了什么?”
信里能写什么?
赵观潮清清淡淡的看了一眼李卫林。他一贯与临江赵家是不亲的,赵大人恨不得当没生养过他这个儿子。满府上下照看过他的,只余下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管家。
赵大人病了,这信却不是出自赵家人的手笔。老管家倒是想到了往临江庄子上给他送信,可能寄到应天府的,就只是赵观潮提前安排下的人。
赵观潮随手把信件交给了李卫林,只余下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睛打趣似的瞥了一眼药尘。赵大人病不病的,赵观潮并不在意,他在意的,全在眼前人对他的反应。
药尘咳的更凶猛了,眼睛瞪得溜圆,正要说话,就听着李卫林拧着眉头粗声粗气的问:“赵大人病了,你要回去吗?”
一语落地,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李卫林身上。
赵观潮看了他一眼,好半响,才慢悠悠的说道:“就是想要回去,也得看老天答不答应。”
赵观潮朝着门外微微扬了扬下巴,忽然说了一句:“应天府的雨,下的可真够快的。”
轰隆——
赵观潮话音落地,泼天大雨便落了下来,噼里啪啦的,像一颗颗石子砸在地上。呼吸之间,地上青石板已经全数打湿,不多时,廊下就积了一滩浅浅的雨水。檐下雨水宛如挂了帘子。
济尘心有所感,抬手便掐算起来。
可天机晦涩一片,白茫茫的,如烟雾笼罩一般看不清楚前路。济尘脸都白了,只听得药尘极轻极远的一道声音:“天塌了。”
天仿佛塌了一个洞。
应天府一连下个大半个月的大雨。雨水跟不要钱的一般从天顶上灌下,哗啦啦的,好像这样就能把之前大旱缺失的雨水补足一样。
廊下雨水被扫了一次又一次,就是这样,行人从廊下走过,也能沾染上一裤腿的雨水。
应天府仿佛被水淹了一样。几乎所有人脸上都笼罩上了一层阴影。大雨不过半个月的时候,济尘便被叫回了天师府。
李卫林在廊下重重的叹了口气,“这雨再继续下着,河边怕是撑不住了吧?”
“已经撑不住了。”
福慧盘着腿坐在椅子上,一双圆圆的眼睛正直视着沉沉的几乎坠下来的天空。他垂下头,低声念了声佛。
梵语轻不可闻,就似虚无缥缈的烟在福慧身上绕了绕,然后风一吹,就被雨水打散了。药尘却不管这些,就这半个月,他头上的毛又长长了一截。柔顺的发丝服帖的垂在药尘白皙的脑门上。
药尘笑的牙不见眼,在一众唉声叹气的人中格外显眼。
赵观潮瞅见他这样就想笑,纤细的手指捏着三四封书信,最外面的那封将将拆开。封面上的墨迹黑得仿佛沁了血,隐隐透着一点红光。
李卫林一回头,顺势就接过了赵观潮手里的书信。
李卫林手上动作不停:“又来信了?”
赵观潮接过扫俗端上来的参茶,微微颔首。这半个月,他陆陆续续接了四封书信,前三封是庄园里的人送来的。刚拆开的这一封,是临江县老管家送来的。
也就没到一个月的时间,赵大人已经病得起不来身了。至于是什么病?赵观潮长长的睫毛垂下,掩盖了眼底的情绪,微张唇口慢慢地喝了一口参茶。
老管家写的信十分详尽,从赵大人发病时的模样,到如今药石罔顾的样子都写得清清楚楚。偏偏病根这里,老管家写得含含糊糊,只说找遍了大夫,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现下徐夫人疯疯癫癫,府上无人看顾,老管家无法,只求赵观潮赶忙回临江主事。
老管家送信从临江出发,到城外庄园最多一日脚程。现在这封信落在应天府赵观潮手里,中间少说又是一日。
李卫林放下书信,看向了赵观潮:“当真不需要回去看看?”
赵观潮笑了,“他还没动呢!”
赵观潮意有所指,放下参茶,曲指在桌上轻轻划了个赵字。老管家再恳求赵观潮,他在赵府里也只是个管事。赵大人还没断气呢,他没开口,赵观潮可不会这么回临江去。
便是开了口——
赵观潮看了眼白面傻笑着的药尘,起身抬手想要摸一把药尘柔软的发梢,大风呼得一下刮开了门前的雨帘。赵观潮身形顿住。不羁披着风带着雨站在门前,像一座沉默的座山雕,好一会儿才躬身沉沉道:“公子,大人传话来了。”
距离上一封老管家的书信不过半日,赵大人便着人去了城外庄园传话赵观潮。
赵观潮没有动,药尘李卫林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空气死一样的寂静,福慧又念了一声佛,迟疑的问:“人,是要死了不成?”
福慧的声音充满了疑惑,赵观潮看着眼前笑容凝滞的药尘,淡淡道:“老而不死,是谓贼。死不死的……”
赵观潮笑了,“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月底写完吧,拖太久了。
保底两更,偶尔万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