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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个恶鬼 ...

  •   小公子死了。

      别院里门窗被齐齐打开,和尚道士们都跑了出来。

      药尘福慧目瞪口呆。

      两人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小小的别院里竟然藏了这么多的人。

      府衙上下,灯火通明,别院的和尚道士做鸟兽散,拎包袱的拎包袱,摸鱼的摸鱼。不消半个时辰,趁阖府骚乱,别院里的人跑得七七八八,唯恐被县衙主母迁怒。

      到最后,只剩下药尘、福慧和那个半瞎神婆“艺高人胆大”,再来一搏。

      天光大亮。

      老管家带着人就来别院寻道士和尚。半瞎神婆被鬼附过身,脸色都虚了很多,还坚持带伤上阵。被老管家严词拒绝,神婆这才放弃。

      小道士长得虽丑,但后生可畏,胆大包天啊!

      神婆心痛难当,眼睁睁看着药尘福慧被人带离了别院。

      出院门,过廊桥,一路上,白纸封门,色布遮光,不见门不见光。所有带有彩花的摆设通通转向后边。小公子英年早逝,父母俱在,连前院主堂都停不得,只收拾出一件旁屋,用来停尸摆放。

      进了主院,过了天井,只有一嬷嬷迎了上来。县令夫人中年丧子,数次昏阕,无暇顾及别院一事。小公子小殓未毕,老管家事急从权,不得不先将阴阳人送来,为小公子正寝开坛。

      而正寝就是帮死者正衣冠,正方位。

      药尘刚进旁屋,就见一两人高的麻布从梁上一悬而下。麻布将旁屋一分为二,婢女奴仆将屋子挤得满满当当,个个哭的双眼通红,看起来很像那么一回事。

      福慧在麻布前站定,就地一坐,就开始为小公子赵偃念佛诵经。

      嬷嬷眼带惊诧,看了眼福慧,又看了眼药尘。

      老管家朝着嬷嬷徐徐点头,着人就给药尘送上了水盆和道袍。

      婢女仆役立在左右,满屋子的眼神都落在了药尘身上。

      药尘装模做样,只得点香念咒。

      香烛一燃,一股潮湿发霉的腥臭味立马充满了整个屋子。药尘动手给小公子摆脚正首的时候,眼角不经意往下一看,背脊突然一紧。

      见了鬼了!

      小公子的眼睑睁开,露出一双死不瞑目带着血丝的大眼珠子。干瘦的脸颊上泛着一种晦暗的黑气。五官扭曲,形容同鬼。

      这比他还丑呢!

      药尘喉咙下意识收缩一下,想到了昨夜那个以下犯上妄想吃掉他的生魂。

      生魂离体,却不见有阴差做引。净手之后,药尘向管家讨来小公子的姓名和生辰八字,略微一算,顿觉尴尬。

      阳寿未尽,这小公子该不会就是被他吓得连魄也丢了吧?

      药尘从麻布后出来,看了福慧一眼。

      老管家正唉声叹气:“小公子相貌堂堂,前途无量。谁知道这一个月病下来,都不成人形了……”

      药尘问了一句,“就没人知道是什么病?”

      老管家骤然抬头,用一种很奇异的目光看着药尘。

      药尘懂了,但凡能看出什么病,他也不会站在这。

      老管家长叹口气,“一开始还只是晨昏颠倒,可后来小公子一日比一日消瘦。到了前几日,连床也下不得了。吃了便睡,睡了便吃。偶尔人清明了,却一个人也不认得了——”

      说着,老管家眼泪就掉了下来。

      药尘原地木了一会,丢了生魂,撑死变成活死人。可这吃了睡,睡了吃,还不认得人……

      药尘生怕祸及自己,乘人不备,瞅着空就跑出旁屋,摸索着往水阁寻去。

      他倒不是以德报怨,见义勇为。只是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唯有功德无量,药尘才能在恶鬼道上寻得一线生机。

      既是求生,药尘手上就绝不能杀生害命。

      药尘脱掉道袍,一路寻一路找,一路找一边喊着:

      “回来了。”

      “赵偃回来了——”

      低低的声音穿过长廊,飘过假山。药尘直奔水阁,模糊记得,昨天夜里他就是在这里被生魂跟丢的。

      水阁之外,隔着老远。药尘翻遍布兜,才摸出一把陈年的小米。小米带着沉沉的酒香,药尘徒手在地上一拍,将小米抛向四方,又点燃香烛,嘴里念念有词:

      “东方米粮,西方米粮,南方米粮,北方米粮,四大五方米粮。辛巳月,壬戌时,畀返赵偃借胆来归啊!”

      药尘的呼喊声越来越大,清亮诡异的喊声随风而散。府衙周围的无主孤魂“嗷嗷”开嗓。水阁里,往常紧闭的门扉此刻也悄然推开了一条缝。

      若有似无的煞气从水阁里飘了出来。

      赵观潮的脸就隐在了水阁明暗处,天光透过门缝映在他脸上,显得唇越红,脸越白。精雕细琢的像是一个白玉人儿,眉目如画,鼻若悬胆。只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似深渊一般,寒风彻骨。

      他抱着暖炉,整个人拢在细毛皮衣中,病怏怏的,可腿却颀长,背却直挺。

      赵观潮长身鹤立,看向窗外,就见着一身穿破衣旧袍的丑八怪上窜下跳。细瘦的胳膊捧着三根香烛,跟个猴子似的,拉着个嗓音喊着他那个短命弟弟的名字。

      上下已有两辈子,赵观潮的面前,少见这么私下卖力的人。

      为的还是一个薄情寡义已经死的人……

      赵观潮右手两指摩挲了一下,侍童扫俗奉着汤药,缓步走到赵观潮跟前。顺着赵观潮的目光,往外一看。

      扫俗笑了,“这不是昨夜闯阁的小矮子吗?”

      苦涩的药汁冒着氤氲的雾气。

      赵观潮左手抱着暖炉,右手端起药碗,眼也不眨,一饮而尽。

      扫俗奉上素帕,越看越乐:“公子,这矮子是在跳大神吧?”

      赵观潮瞥了眼扫俗,只见扫俗说着说着,表情就变了。再回过头,水阁外猛地升起了一团水雾。雾气弥漫间,廊下有一个人影越来越近。方才好似还在百步之外,略一眨眼,那人影仿佛就近在跟前了。

      扫俗一定眼,赵偃青青白白的死人脸就露在假山前。

      赵偃循着如烟似雾的香气,当着扫俗的面,就这样飘进了假山。扫俗不由抬手搓了搓眼睛,再一睁眼,明晃晃的魂魄还立在了那儿。

      扫俗惊骇了,好一会儿才瞪着眼睛转过头:

      “公、公子……”

      “有鬼啊公子——”

      扫俗吓的胆寒。

      药尘喊得身音都劈了。赵偃拉长了一张死人脸,就这么定定的站在药尘面前。生魂逢上七魄,赵偃此刻看起来人模人样,半点鬼气也没有。

      只是赵偃脑子似乎还不清楚,目光呆呆的,“这是哪啊?”

      眼瞅这就是飘久了。

      药尘想也不想,“这是你爷爷家。”

      赵偃又道:“你不是我爷爷……”

      药尘一本正经:“我是你大爷,你是我孙子。孙子,回家去吧!”

      药尘一脸慈爱,近乎没有的眉毛微微一拧,恍然大悟。他抬手一拍天灵盖,双手一扯,从自己颅顶就勾出一条煞气。

      药尘人不高,手又短,踮脚举手拉了三四回,才拽出两三条细若游丝的煞气,搓出一条如有实质的黑绳子。

      扫俗的心中都要跳停了。

      水阁内,空气凝固了好一会儿。

      赵观潮没有开口。

      药尘似有所觉,沉沉的目光往水阁方向一看,不一会儿,就霍然扭头。药尘将黑绳往赵偃身上一绕,竟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扫俗没料到这种发展,连忙去看赵观潮。

      赵观潮没答话,可潭水一样冷厉的眼睛却微微眯了起来。

      死而复生?什么鬼?

      药尘办事很快,主院那边却是一阵骚乱。

      小公子正寝没多久,就丢了做法的道士。老管家急出了一脑袋的包,正指着婢女奴仆挨个斥骂。那厢,药尘正拉着赵偃,身子一摇一摆步入院门。

      福慧怒视药尘:“药尘!”

      药尘脖颈一缩,短腿一跨,赶紧跑到老管家身后。药尘心虚的避开福慧的眼睛,挨着老管家的肩膀,附耳如此一说。老管家的眼睛越瞪越大,到最后,两手不住的哆嗦。

      “当真?”

      药尘点点头,拉着赵偃步入旁屋。

      药尘冲福慧讨好一笑,继而拿起福慧的木槌就往赵偃头上一敲。赵偃身形一颤,原本混沌的脑袋登时清明起来。

      “这不是我吗?我怎么死了?!”

      赵偃环视左右,发现木板上的尸首,目眦欲裂。赵偃飞也似的扑向尸首,下一秒却被黑绳牢牢拽住。

      药尘故作高深,仙风道骨,悲悯的眼神眨也不眨的落在赵偃身上。

      赵偃只愣了两秒,就一把抱住了药尘,哭丧着脸:“仙人救我!”

      药尘搓着手,笑眯眯的:“好说,好说——”

      药尘动也不动。

      赵偃大概没想到高深的仙人会这么平易近人,愣了一下。

      见药尘迟迟没动作,赵偃试探着问道:“仙人?”

      药尘依旧搓着手,没吭声。

      赵偃侧首,醍醐灌顶。

      仙人也要恰饭呀!

      临江县贫民虽多,但县令豪富。赵偃混迹花街柳巷日久,只一瞬间就明白了药尘的言外之意。在许诺众多金银财宝、古董字画之后,药尘干咳一声,终于答应帮赵偃还阳。

      还是能够活回去的。

      赵偃立在旁屋,只一想,就激动的整个屋子乱飘。

      当着一众人的面,药尘捧香起势,实则拽着黑绳往尸首上一抛。赵偃整个魂魄立即飞了起来,“呼”的一声被黑绳甩进尸身,钻入体内。药尘将香烛插入香炉,黑绳立时化为黑雾,径自散了。

      下一刻,赵偃原本青白的脸色慢慢显出了红晕。瘦的只剩下肋骨的胸腔剧烈一动。

      众人面露异色。

      “动了动了,小公子动了!”

      有人惊呼。

      老管家壮着胆子,伸出右手往赵偃鼻前一探,差点流下泪来,“活了!活了!小公子活了!快去告诉夫人,小公子起死回生了!”

      老管家语无伦次,又是惊又是喜。

      药尘得意洋洋,摸着光溜溜的脑门,刚想开口。

      忽然,赵偃的身体,不动了。

      赵偃四肢无措的飘在空中,一脸惊恐。

      屋内空气瞬间凝滞。

      老管家忍不住去碰了一下赵偃的手,随即眨了眨眼睛,再次确认地摸了摸,呆愣地颤声道:“道长,小公子怎、怎么又死了啊!”

      药尘傻了。

      出师未捷。

      药尘绕着赵偃团团打转,却死活找不到赵偃还阳失败的原因。

      正说着,一锦衣妇人刚出天井,听闻了消息,又晕了过去。

      灵堂鸡飞狗跳,婢女奴仆全数跑了出去。

      赵偃狗急跳墙:“道长,道长,你帮帮我,帮帮我!我还不想死啊!”

      老管家拍着大腿,也急了,“道长,这是怎么回事?”

      药尘唤过福慧,又算了一把八字。发现什么也算不出来,药尘问赵偃,“你是怎么病的?”

      福慧半阖着眼睛。

      老管家瞧不见赵偃,一脸茫然。

      赵偃嘴唇嗫嚅了一下。

      药尘又道:“说实话。”

      赵偃有些许茫然,要说怎么病的,他自己确实也不大清楚。

      可要说为什么病的……

      药尘见微知著,蹙着眉头,盯着赵偃看了一会,又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那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病了的?”

      福慧怀疑的看着这赵偃。

      老管家更迷茫了,左顾右看,但到底没有吭声。

      赵偃老老实实:“这病来的怪,我从书院读书回来,便病着了。”赵偃想了想,又理直气壮,“可我也没干什么呀!”

      药尘和福慧齐齐昂起下巴,示意他去看木板上的尸首。

      赵偃用手抓了抓头,感觉头都大了,“要说干了什么,我也就是新结交了一个美人,娇媚可人,善解人意。但我——”

      与美人缠绵悱恻,已经是我做惯了的事啊。

      赵偃呆愣愣的。

      药尘赶紧堵住福慧双耳,“那个女子呢?”

      赵偃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不就在府里吗?”

      老管家一点就通,“小公子身边并无生人伺候啊!”

      药尘差点从地上跳了起来,“难道还不是人?!”

      老管家倒吸口凉气。

      赵偃佝偻着后背,点头哈腰,就是说不出一句话。

      美色惑人,鬼怪要命。

      药尘懵了,这让他救,怎么救?

      他不会捉鬼呀!

      福慧面无表情,提议:“把掏出来的东西塞回去。”

      药尘,“???”

  •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咕噜噜求包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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