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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个恶鬼 ...

  •   人身难得,枉死地狱。

      枉死城集聚天下枉死之人,但其中绝不包括药尘。

      凡人皆有一死,药尘落地就是恶鬼相,百鬼称王。地狱不赦,天道不留。

      野鬼引他到此,药尘张开五指,无非是他煞气外泄,老天降下的警示。

      如若再犯,煞气冲天,免不了天打雷劈,最后魂飞魄散。

      哼,死天道。

      药尘张口欲骂,可摸了摸光溜溜寸草不生的脑袋。药尘忍了又忍,最后招呼福慧:“走,给你找鸡腿去。”

      药尘拉着福慧,短打袍子却被福慧轻轻一扯。

      福慧浓墨样的眉毛拧成倒八字,拇指和食指极其不愿的捏着短打一角。

      “药尘,你看——”

      福慧昂着肉肉的下巴。

      不知何时,迷雾散尽,昏暗的城门渐渐透亮起来,破旧的门匾消失了。有差役打开了城门,身穿破布麻衣的百姓从城门里鱼贯而出。

      有的手臂上跨着竹篮,有的赶着牛车。不时的,还有农夫拖着老人,带着孩子,挑着扁担一步一晃地步进城门。隔着百里,药尘似乎能听到远处隐隐的吆喝声。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福慧合掌念佛:“南无阿弥陀佛。”

      药尘转身。

      一轮红日从天边升起,天亮了。而五步开外,有一块漆黑的界石正默默伫立着,像一个沉默的巨人,冒着阴深深的寒气。

      南滨临江。

      看起来,毛骨悚然的。

      *

      临江县县衙后门这两天非常热闹。

      小公子赵偃已经病了一月有余了,病入膏肓,无药可医。夫人徐氏心急如焚,不知道听了后院哪个嬷嬷的话,居然在城中张贴榜文,求仙问道,只求儿子赵偃康复。

      恰好此时正值五月,临江县背靠大江,一连半月的大雨使江水暴涨,直接冲垮了河堤,冲废了春耕。知县不得不前往江边修建河堤,巡视灾情。

      县衙无人阻拦徐夫人,一时间,后院厢房多出了许多仙婆道姑。

      这日一早,老管家刚着人安排了一个通灵的神婆,就见着后院门口出现了两个奇怪的人,一大一小。

      小的,肉墩似的,白嫩嫩的小脸上,一脸肃穆,看着他就双手合十做了个和尚的揖。

      大的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干瘦干瘦的,身形不高,眉毛极淡,脸色极白。圆溜溜的头上半根草也没有。但奇怪的是,他却穿着一身布满灰尘的道袍。

      老管家呆了:“这是……”

      药尘“噢”了一声,笑眯眯的上前:“贫道药尘——”

      老管家惊愕:“你是道士?”

      “——前来救人。”

      老管家花白的胡须一颤一颤。他不敢问为什么一个道士会跟个和尚一样,也不想问为什么一个道士会带着一个小和尚。

      他打量着饿死鬼投胎似的药尘,又看了眼弥勒佛一样的福慧,吞咽了两口口水,开口道:“两位要是打尖,不妨等一等,我这就让人给两位准备早饭。”

      老管家慈眉善目。

      药尘依然是笑,短腿一跨,挡在老管家跟前:“早饭是要的。”

      福慧点头,嘴巴漏风:“最好是一只鸡。”

      “不过——”

      药尘补充,右手从领口摸出一张皱巴巴的告示,没有血色的脸蛋往前一凑,道,“我们是来给小公子治病的。”

      药尘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他指着告示最底下的一排小字,一脸认真:“包吃包住,赏银百两,童叟无欺。堂堂知县,不会骗人吧?”

      老管家怀疑自己听茬了,好半响才艰涩道:“……当然不会。”

      老管家心里犯着嘀咕,可江湖奇人异士众多,说不准这就是个有本事的。此时要是把人赶走,万一瞎猫碰上死耗子……

      老管家一边打量着药尘,一边抬手将人迎进后门别院。

      应召而来的仙人神婆全数被老管家安置在这。一人一屋,互不干涉,只待明日一早,就给小公子验脉治病。

      老管家领着药尘福慧刚进院门,药尘就和一瞎眼婆子打了个照面。

      老管家介绍:“这是远近闻名的神婆,能通阴灵,走阴阳。两人既是邻屋,不妨结交认识一下。”

      “那就不必了。”

      “那就不用了。”

      药尘和神婆齐齐应道。

      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空气瞬间剑跋扈张起来。

      老管家尴尬地搓了搓手,“这个……”

      神婆冷哼一声,瞎眼如有神助,看了眼药尘,又瞥了眼福慧。毛头小子,不足为惧。她这么想着,却立时转身,回屋去了。

      当天晚上,隔壁就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服侍神婆的女童进进出出,说是小公子无故得病,神婆要开坛做法,请鬼仙上身,给小公子祈福问诊。

      神婆一心卖乖。隔壁时不时有摇铃声、尖叫声响起。而屋内残羹冷炙摆了一桌,福慧充耳不闻。他用茶水涑完口,便捡了个矮榻,恭恭敬敬地摆上木鱼,开始做起了晚课。

      慢慢的,药尘躺在床上,张嘴就打起来哈欠。

      药尘虽然生来恶鬼相,但六根未净,三餐五谷,七情六欲,一样不缺,一样不少。药尘连夜挖坟赶路,又困又饿。福慧的诵经声落在他耳朵里,就跟催眠似的。敲着敲着,药尘就脑袋一歪,睡迷糊了。

      再一睁眼,烟熏雾绕间,他就坐在隔壁房内。

      房内香气弥漫,正堂正中被人收拾出了个神龛。上供猪肉三斤,牛肉四两,羊头一只居中摆放。

      半瞎神婆起符纸一张,三拜天地,四拜四方,嘴中念念有词:“青竹召阴灵,□□笼指引,大撒冥纸钱,鬼差要赏脸。”

      坏了!

      药尘低骂一声,这半瞎神婆看起来神神叨叨,却没想到果真有几分本事。夜半招鬼,倒把他的命魂招出来了。

      人有三魂七魄,天魂为阳,地魂为阴,命魂又为阳。药尘魂内的煞气本就与体内的灵气互为牵制,现在少了命魂……

      那他的身子岂不是跟漏气的坛子一般?!

      药尘急忙忙穿墙而入,回屋一看,果不期然,有煞气从他五官七窍缓缓逸出。一时间,药尘身躯四处冒烟,而寝室另一头,福慧敲着木鱼,显然早已入定。

      这样的福慧叫是叫不醒了。

      药尘飞出寝室,不知何时起,临江县上空凝聚着层层乌云,眼看着狂风暴雨要来了。

      起风了。

      别院几乎没什么隔音,风声由上而下由外到内,四面八方好像都是风声。

      呼——

      伺候神婆的女童一声惊呼:“婆婆!”

      门扇俱开,木窗子被大风吹得吱呀作响。屋内黄符纸钱胡乱飞舞,一会儿上,一会儿下。药尘眼看着那纸钱黄符越飞越高,越飞越快,几乎铺满了整个房顶。

      金铃叮叮乱响,神婆瞳孔剧烈一缩:“祖师爷显灵了!祖师爷显灵了!”

      哪来的祖师爷显灵?

      药尘身具煞气,虽然道术没通几个,但用脚趾头想,神道现世绝不会是这样一番群魔乱舞的画面。这只怕招来的不是道爷神佛,而是这临江县内的凶神厉鬼。

      神婆拿起七星剑在庭院里又开始起乩。药尘啐了一口,只觉命魂仿佛被大风冲出了几个大洞,阴风在他魂内四窜。药尘脑子里一片空白,命魂里的那点子灵气几乎一风吹散一点。一散,药尘的命魂又黑上两分。

      这命魂要是全黑了,等着药尘的只会是天道的五行雷劫。

      狂风大作,药尘一时找不到灵气补充,又愁现下无人做引回不得肉身,只得将目光盯在了神婆身上。

      若非是她,半吊子道行装神弄鬼,药尘也不会担心创业未办就被天道轰死。

      神婆恍若未觉,一把七星剑舞的赫赫生风,一双瞎眼如有神助。风停了,天边隐隐有闷雷声响了起来。

      药尘背脊生凉,猛地一回头,正对上一张鬼脸。咧嘴獠牙,青面白唇,湿答答的头发全数散在脸旁。

      “好冲的人气啊!”

      鬼脸转头,无数孤魂冲进了别院,鬼影若影若现。伺候神婆的女童们一声惊叫,双双倒地。请神的神婆被孤魂团团围住,目眦欲裂。神婆不受控制的从地上飞了起来。孤魂一个接一个从她身上穿过,嘻嘻闹闹,言笑怒骂。

      “救命啊!道友救命啊!”

      神婆求救声不绝于耳。而药尘面前,却有一孤魂正立在他跟前,不错眼的瞅着药尘看。他离得太近了,夜色如墨,药尘也看得越清晰。

      药尘一动不动,那孤魂也一动不动。微弱的烛光映在窗前廊下,显得他头越大,腿越长,宽大的中衣下露出骷髅般的四肢。

      药尘:“……”

      就没见过这么像鬼的生魂!

      药尘长舒口气,接受良好:“兄弟,这是离魂了?”

      生魂森森一笑,阴冷的呼吸仿佛能拧出水来。药尘看了眼越来越黑的自己,起手捏决,每日一善:“三魂归故里,七魄进家门,去!”

      生魂动也没动。

      药尘顿觉不对。生魂离体,只要有人招魂引魄,那必定能魂归故里。他虽然是个假道士,但他体内的煞气恶鬼见了都怕,更何况区区一个生魂。由他的煞气驱赶,这生魂仍旧不动……

      生魂露出阴白的牙根,哈喇子如有实质,坠在嘴角。

      “你这玩意,看起来真好吃啊!”

      生魂伸手在药尘肩上一抓。药尘的命魂瞬间淡上两分。煞气被抽出命魂,药尘目光霎时呆滞,他还没来得及窃喜,就见得生魂将煞气团成了团,一口吞了下去。

      “这你也敢吞?”药尘目瞪口呆。

      恶鬼吞煞成妖成精,但药尘魂内的煞气尤为不同,天生地养,百鬼惧怕。就算只是命魂里的煞气,也足够他在这孤魂野鬼中全身而退。

      不过这生魂非人非鬼,又飘荡已久。说是凡人,但它有了鬼性。说是恶鬼,它又没有身死寿尽,可谓是无知者无畏。

      生魂咧嘴一笑,原来干瘦的脸庞立即胀大起来。它挤眉弄眼,表情越来越狰狞,眼里的喜意却是实打实的。

      生魂一心慕强,药尘不禁后退两步。

      “真好呀!真好呀!吃了你,我就不怕了。只要吃了你,我就不怕了——”

      药尘转身,撒腿就跑。

      可他手短腿也短,刚飞过假山,生魂就在后面追了上来。

      县衙正气凛然,在这一刻却仿佛被分割成了阴阳两界。前堂神鬼不近,后宅伴随着神婆一声声的厉叫,

      灯火熹微。药尘冲开鬼群,神婆“啊”的一声摔在地上。背后生魂穷追不舍,被恶鬼触碰时,它那张人脸逐渐扭曲。

      药尘龇牙咧嘴,恍惚间,背后的声音好似停了。

      药尘回头,这才发现自己立在一处水阁中。阁中静的什么声音也没有,没有虫鸣鸟叫,没有人声,但水阁深处,却点着一盏竹节灯笼。高大的水阁在夜色中就像一块香喷喷的唐僧肉,透出一股奇异的香气。

      奇了怪了,药尘嗅着空气中似有若无的煞气,目露迟疑。

      这里除了他,怎么还会有这么浓厚的煞气?

      “什么人!”一道男声喝来。

      药尘下意识转身,利剑劈开空气从他胸前刺过。药尘立时起势捏决。

      咚——

      药尘脑中一片混沌,命魂忽忽悠悠的飞了起来。转眼间,命魂飘向了身躯所在的方向,消失不见了。

      药尘再睁开双眼,福慧正鼓着两腮,不满的看着他。屋外鸡飞狗跳,屋内煞气破窗而出。惊雷劈下,煞气所过之处,鬼哭狼嚎。不消片刻,后宅变得干干净净,只余下药尘背后那张若影若现的鬼脸。

      药尘看着福慧,弱小无辜又无助。

      待一切风平浪静,淅淅沥沥的雨水终于从天边下了来了。伴随着闷闷的一声春雷,一阵喧哗声忽然从主院传来,奴仆喊叫声此起彼伏。

      “夫人!”

      “夫人——”

      别院里的道士和尚齐齐打开房门,跑至院内。只见得神婆连滚带爬,一身哆嗦得跌进院门。

      “小、小公子凉了——小公子凉了啊!”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个,求包养。
    人生第二个问题:世界上到底有没有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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