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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个恶鬼 ...

  •   作为一个假道士,药尘最擅长的就是挖坟。

      药尘挖坟,从来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野墓园里,看准规格最大、封土最高、碑牌最远的坟墓,往下就是一锄头,药尘总会找到一点老东西。

      要是一方坟墓找不到,那就多挖几座坟。

      可挖坟挖多了,难免就会碰见鬼。

      药尘今晚动手之前,已经领着福慧在深山老林里待了两日了。出山之前,正正好,药尘就在山口边上发现了一片野坟。

      这一片野坟已经荒废多年,坟头的杂草被风一吹,高的能将药尘整个人都给埋住。

      荒山野岭的夜晚根本没什么光亮。灰暗的月光从稀疏的叶间打下来,衬着周遭都变得安静许多。

      药尘把福慧安顿在坟头边上,自己寻了里边石碑最大的坟头,往后一钻,直接挥锄头下铲子。

      福慧习以为常,半丈不到的他,顶天了也就五六岁,穿着一件旧道袍改成的短打,缩成肉肉的小小的一团,就蹲在了坟头上。

      福慧按照惯例,从随身的旧布袋子里摸出了一个椿木木鱼。他拿起木槌轻轻一敲,清脆响亮的梵吹音立时在这片野坟堆里响了起来。
      梵音规律,佛音低沉。

      福慧年纪小,没到半个时辰,眼皮子就耷拉下来。肉乎乎圆嫩嫩的身子直接团成了个包。木槌在木鱼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

      福慧敲的惫懒,药尘却张着耳朵不敢松懈。

      他人虽然瘦的很,但力道却很大。几十下锄头下去。没过两刻钟的样子,药尘就从在人高的封土里掘出个洞。

      松木棺椁上的漆文还清晰可辨,药尘高举铁锄劈头而下。很快,棺椁就被药尘硬生生劈出一条裂缝,露出里面莹莹的光晕。

      那是一颗拳头大的绿珠子。周遭还放着墓主生前收藏的各色玉器。金银珠翠将墓主妆点的宛若生前。一动一静间,连墓主阴白的面容仿佛都开始呼吸一样。

      药尘放下铁锄,只盯着墓主嘴里的玉蝉看。

      通体透亮的玉蝉看起来有点年头了。身翼窄小,蝉头眼大。唇瓣露出的蝉眼纹饰分布稀疏明朗,优雅适度。玉蝉压在墓主舌尖,与墓主晦暗浓厚的阴气相比,一股晶莹瑞泽之气扑面而来。

      忽然,一只细长的手抓着药尘伸向玉蝉的手腕。

      木鱼声停了,柔和温润的光晕映出一张柔媚可人的美人脸,同时也照亮了药尘那张纸样惨白没有半点肥肉的长脸。

      药尘光秃秃的脑袋闪着绿光,美人半个身子都贴在了他身上:“这位相公,掘人坟墓,扰人清净,不好吧?”

      药尘头也没抬,目光落在玉蝉上还舍不得挪回来,“这有什么不好?我就挖挖看看,回头就把封土填上。”

      美人一时语塞,冷不丁往药尘脸上一看,这家伙比她还理直气壮。

      美人再接再厉:“那破玉蝉子能有什么看头?小相公不妨看看我……”

      “看你?”药尘终于抬起头,含糊的应了一声:“看你做什么?”

      药尘打量着眼前娇媚无骨的美人儿。

      美人儿也在不错眼的盯着这个丑人儿看。

      美人儿鼓足勇气,阴白的脸上浮出两团淡淡的红晕:“看我什么时候能够出嫁?看我和小相公你是否有缘呀?”

      药尘推开美人,后退一步。

      灰暗的月色下,药尘光溜溜的脑袋比灯还亮。

      药尘五官虽然长得不错,可又大又圆的眼睛上,眉毛淡的近乎没有。更别提那干瘦的没有半点肉的脸颊,深深的凹陷进去。褐色短打衣袖被他从手肘处折起,露出两条骷髅一般贴着皮的胳膊。

      药尘冲她眯眼一笑,冷风一吹,倒比里面躺着的,更像是鬼。

      这也实在太丑了。

      美人:“……”

      美人强装镇定:“我初见小相公伟岸雄姿,就心生仰慕。如果相公不嫌弃,我——”

      药尘打断:“不是相公。”

      美人“嗯”了一声,药尘眼眉带笑,捡起地上染土的道袍,拍了拍尘土,半搭在了锄头上。

      “……那这位小道长?”美人干咳一声,“小道长要是看中妾身,我、我也愿意以身问道。”

      美人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打了个尿惊,却硬生生的撑了下去。

      药尘叹了口气,圆溜溜的眼睛透满了真诚:“这位大姐,实不相瞒,我是半点道术也不会。”

      美人身子一晃,仍然不甘放弃:“道长莫怪,妾身不才,却是知道一点摸骨之术的。”她笑意盈盈,像是忽然上了道,红艳的嘴唇贴近药尘耳畔:“小道长知道什么是摸骨吗?”

      药尘诚实摇头。

      美人将药尘按坐在地上,撕开药尘汗湿的衣襟探指而入:“凡人摸骨,气骨为阳,血肉为阴。从头起,从手入,我看小道长,手指修长——”

      药尘看向美人与墓主一模一样的妩媚脸庞,右手拽着美人手腕果断一折。

      只听“啊”的一声,美人立即惨叫:“哎哟,我的手!我的手!哎哟哎哟!”

      药尘慌忙松开美人细瘦的手腕,拽着道袍,一脸歉然:“不好意思,出门在外,为人防备惯了。再来,再来。”

      手腕刺骨的疼痛连鬼都没法避免。

      美人儿心惊胆战,看了看坟口破开的大洞,又看了看洞口立着的小道长。

      这事有点邪门。

      小道长面黄肌瘦,身形单薄,怎么看怎么一个不好吃,但他确实是多年来难得一个送上门的外卖。

      “外卖”动也不动,看起来半点威胁也没有。

      美人吞了吞口水,干巴巴道:“那你坐好,这一次,你、你可不能再折我手腕了。”

      “外卖”点点头。

      美人终于放下心,欺身而上。

      这一次,她走至药尘背后,一双纤纤素手在月色下登时化做了细长人骨。骨手方一按上药尘头颅,下一秒,漫天煞气从药尘头顶奔涌而出。

      人惧鬼,鬼惧煞。弱肉强食,强者为尊。

      美人一声厉嚎:“你不是人!”

      “外卖”更无辜了:“不好意思,四海为家,做鬼肆意惯了。忘了说,我也不是人。”

      源源不断的煞气从药尘身上冒了出来。

      煞气迫人,美人一下大受刺激。细嫩的脸庞再也挂不住柔美的表情,血肉散去,露出里边深深的白骨。黑黢黢的眼洞,深渊一样。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做什么,药尘身上的煞气就逼得她尖叫着仰倒在地。

      是人,药尘肉身阳气十足。是鬼,药尘魂内又遍布煞气。是人非人,是鬼非鬼。他在人间行走,却又如鬼魅一般。

      好好的美人儿化成白骨,药尘从棺木里掏出玉蝉,笑眯眯道:“好好说话,别瞎叫唤,我也就是吃个饭,回头就把你放了。”

      药尘捡起铁锄,细瘦的手臂向外一举,就从洞口勾下了一个粗布麻袋。药尘紧走两步,抬袖间从麻袋里翻出一方乌木灵牌。

      美人目瞪口呆。那牌位通体漆黑,底座三层,两边纹着蟠龙云团。黄纸为面,乌木做底,上书“铁柱观药尘之位”。

      药尘将灵牌放定,又从麻袋里翻出一个瓷碗,将玉蝉抛在其中。犹嫌不够,药尘又翻出一小瓶黄汤,尽数浇灌在玉蝉上。酒水清冽可口,香醇四溢。

      药尘口中振振有词:“日里两餐饭,夜里三块板。开饭了——”

      话音落地,浓浓一股淡青色烟雾从玉蝉头中冒出,带着一阵清甜的酒香,灵气四溢。勾得地上美人也不由自主的昂起了头。

      她看着这香气飘飘荡荡,一会儿似彩带,一会儿又绾成了串,最后分为两股,尽数没入药尘鼻翼。

      他饿的实在是太久了。

      药尘圆圆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瘪平的肚子微微鼓胀起来,连纸样雪白的脸色也有了淡淡的红晕。烟消云散,只听“哐当”一响,好端端的玉蝉背上霎时多了一条裂缝,流光溢彩的身体也变得浑浊起来。

      灵气被吞,女尸光滑细腻的皮肤立即化去,露出底下森森的白骨。

      抄家灭门,不过如此。

      美人一声惨叫。

      药尘干咳一声,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玉蝉内灵气十足,他稍不留神,竟是吃多了,把人家的东西吃坏了。

      收回四溢的煞气,药尘腆着小肚子:“要不,我们再商量商量?”

      美人目眦欲裂,忽然暴起,两只干枯的骨手伸出来就想掐药尘。

      药尘偏头,蓄积力量的右手一拳砸在了美人头顶。他力道大,下手狠。一拳下去,美人三魂不见了五魄,最后那点戾气窜出地洞,四下散开。美人魂飞魄散,洞中立时弥漫着一股腐臭味。

      而野坟堆里,鬼啸声一时间此起彼伏。人迹罕至的荒山,突然变得鬼影重重。

      偷鸡不着蚀把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药尘捞起灵牌,冲出地洞。果不其然,坟前木鱼声骤停。荒山野鬼一个接一个地爬出坟口。

      眼前一道疾风,药尘定睛一看,也不知道是哪个坟头的野鬼,张手就把福慧拎在了半空。福慧肉嘟嘟的身子将将三尺,被大风刮得空中乱晃。

      药尘拔腿就追。那野鬼一追他就跑,一追他就跑,一跑就跑出了荒山。狂风大作,药尘却是满头大汗,不消多时,原本圆鼓的肚子又干瘪下来。

      这饿的也太快了

      福慧吊在半空,浓墨一样漆黑的眉毛动也不动。

      药尘精疲力竭,摇着干柴似的臂膀大喊,“福慧我儿!你挣扎一下!挣扎一下啊!”

      福慧半眯着戏眼,恍若未闻。

      药尘颤巍巍的竖起一根指头,“一只!一只烧鸡!”

      野鬼“桀桀”鬼啸,福慧垂下头,肉嘟嘟的脸上全是悲悯。

      药尘上气不接下气,又颤抖着手臂竖起一根指头,“两只!两只!”

      福慧眼皮子一动,巴掌大的脸蛋朝向药尘,举起胳膊,慢吞吞地竖起一只巴掌。

      药尘消化了他的意思,眼前顿时一黑。

      狂风大起,寒风凛凛。

      一道闪电忽地从上劈下。

      药尘眼角一飞,顿时咬牙,“好!五只!五只啊——”

      说话间,药尘膝盖一软,直接瘫软在地。交易达成,福慧右手从袖口摸出木鱼木槌,左手虚合,他朝着药尘微微颔首,木槌顺着鬼爪就是轻轻一敲。

      “唵、嘛呢、叭咪、吽。”

      六字大明咒堪破一切迷瘴,何其自性,心如莲花,无量众生。佛号低沉,却仿佛能通达天地。鬼爪触电一般抽搐起来。野鬼一声鬼啸,松开福慧,往地下一跳,闪入路边土堆,立马没了鬼影。

      周遭归于平静。福慧踱着小脚,往土堆后一探。累累的白骨堆积在土堆后,糜烂腐臭味扑面而来。福慧张目远望,不消半里的地界,还有三四个一般模样的土堆。

      太岁当头,秽气丛生,阴阳颠倒。

      “这是哪啊?”药尘背着灵牌紧赶慢赶,气喘吁吁。抑制不住的煞气从他身上散出,与无边的夜色混为一体。

      灵气不足,阳气不盛。圆月当空,药尘摸着干瘪的肚子,一张鬼脸若隐若现。福慧握着木槌往药尘后背一敲。

      佛音镇魂,药尘面上的鬼脸恍惚裂成了四瓣。随着一声凄厉不甘的鬼啸声,药尘长吐口浊气。
      四溢的煞气犹如实质,药尘圆眼眯成一条细缝,将煞气搓成四股手指粗细的黑线,随手往虚空一抛。

      细细的黑线宛如脱弦的利箭,嗖的一声冲入夜色中。层层的夜色被煞气撕开。不多时,借助浓厚的煞气,一座破旧的高城重影出现在药尘与福慧面前。

      死气如烟似雾,将城门重重围住。随风摆动间,城门上一方破旧门匾显露出来,隐隐露出上面血色的大字——

      枉死城。

  •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了,求包养。
    人生第一个问题:为什么聊斋里都是貌美的女鬼,而不是帅气的男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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