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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不语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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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两人打头直直跪下,人群哗啦啦跪下一片。众人抬高双手,虔诚得匍匐在地,整个人都低到了土里,只余那两人威风十足得站在马车上心安理得接受他们的礼拜。
“我家里积了好多黑石!我都给您拿来!”有个人说道。
“不用。”尖嘴气势十足得从袍里挥出一只手。
“我们这次也只是为了天上的大人物寻一些合适的奴仆,”尖嘴对着天上人拱了拱手“黑石就不要了。”
“只要童子吗?!我不行吗?!”一男子跪行至前方,拼命磕头“求求您,我什么都可以干,当牛做马都可以,我也不要什么大鱼大肉,有我一口吃的就行,您行行好也把我带上吧!”
一群人又齐刷刷得磕头,直撞到头上鲜血直流,尖嘴才高深莫测得摇摇头。
希望再次破灭,好几个人承受不住,匍匐在地嚎啕大哭,鼻涕眼泪混成一把好不狼狈。另一些人瞧着自己没望了,便赶紧把孩子给推上去。
一女童正死命拽着母亲的袖口不撒手,她腮帮凹陷,愈发显得一双黑仁大得可怖,她也不吱声就静静用一双噙着泪的双眼盯着母亲看,那母亲也是哭得通断肝肠,一旁的女童父亲不住咒骂得扇着女童拽着母亲的手,那母亲身子一斜——竟就这么晕了过去。
哭声笑声咒骂声,人人在最后的求生机会面前都已疯魔,哭天喊地一片混乱。
这个时节也没剩多少孩童还活着,这场闹剧很快便平息了。
直至马车驶远,还有不少人心存侥幸坠在后面
尖嘴回头望了眼人群,从鼻孔发出一声嗤笑对着身边的大高个说道“就一群呆子,真好骗,就一群地上虫还他娘的想服侍天上人,作梦!”
说着又伸手撩起席子对着后面几个人说道“大哥二哥三哥,下次能不能换换人啊,就那些个酸词儿我自个儿都块说吐了。”
车厢里传来一粗噶的嗓音“还吐呢,我看你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正说着,前面蓦地出现一点火光,大高个急忙拉紧缰绳,马匹长嘶一声腾空而起。
尖嘴一个没坐稳,头重脚轻宛若八爪鱼似在空中遨游一段,又“啪”得坠落,脸朝下得摔了个狗吃屎。
尖嘴正惊恐着自己是不是脸都摔成屁股瓣儿了,一点火光照至他脸上,他抬头,身着一身白的男人正用鼻孔俯视他“阁下可是‘半祖’?”
这荒山野岭的蹿出一白衣男子问你是不是啥劳什子‘半祖’,这场面着实够聊斋志异,尖嘴吓得拔地而起,直蹿至大高个身后。
尖嘴这才看到,那白衣后还有几个着白袍的,中间一人还牵着一女童,一人抱着男婴。
大高个睨了尖嘴一脸,尖嘴才轻咳了一声。
“诸位可是半祖?”打头的白袍又问了一遍。
这人脑里有疾吗?说什么乌七八糟的?
尖嘴心下疑惑,可被逼的精神失常的人也没少见,他面上崩得高深莫测。
“这名号…也是许久没被人提起。”尖嘴侧转身子忧伤得看着远方“确是在下。”
白袍似乎很是激动,互相对视几眼,打头白袍伸手作揖。“这便是殿……我家小姐和公子。”
尖嘴看着被推出来女童和男婴,心中愈发混乱。
什么玩意儿?小姐公子?
心中正百转千回,众白袍整齐划一得低下头,掷地有声道“还望二位多加照拂。”
尖嘴拿腔作势得一摆手“只不过是帮着上面跑腿的,使不得,若是准备好了就早些赶路吧,这地方多呆一份这些童子就愈加危险。”
尖嘴抱过小皇子转身示意越罗跟上,身后响起脚步声—不过不是一个,是一片。尖嘴回过头发现白袍都亦步亦趋得跟在身后。
合着要照拂的不是这两个而是这一群啊。
“诸位留步,两位童子跟我们走便行了。”
“这…”姜一一行并未想过他们要离开两位殿下,自是惊讶得瞪大了眼“但我们得侍奉在小姐公子左右啊。”
“对不住了各位,这我们也没办法,上面只要童子,我们不敢擅作主张的。”
“这不成!”姜三首先急道。
车厢上下来三个男子默默抵挡在他们面前。
尖嘴也不发作,只是将手里的婴孩递于他们“这可真是难为我们了,若是舍不得,就此作罢吧,自不过是可惜了他俩,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尖嘴一句话说得不错,这荒服又是在闹饥荒,又是妖怪肆行,现在连干粮也无,他们这群人身死是小,可若是累及二位殿下,那可真是罪该万死。
双方人马僵持片刻,最后还是姜一妥协道“刚刚多有冒犯,还请诸位大人见谅。”
姜一单膝跪地对着越罗轻语道“殿下,属下不能与您同行了,前路艰险,还请殿下务必保护好自己和小殿下。”
“你们不来吗?”
姜一看着越罗黑白分明的眼仁满是期待,低下了头“属下无能。”
“那我也不走。”
“殿下!”
一个人影扑簌而下,姜三也单膝跪下,“殿下您先走,我们随后就来。”
越罗审视了姜三许久,才奶声奶气道“不许骗我。”
姜三低下头“属下再不敢犯。”
越罗进了那木箱中的一个,而小皇子被那些人抱到了车厢里。
小道七高八低,马车颠簸着起步,木箱上孔中五个白色人影渐行渐远。
越罗双手抱膝,耳畔传来一阵微弱的喘气声,她觅声回头,这才发现不过几尺见方的木箱里居然早已有人宿居再此。
无怪乎越罗发现不了,这孩童几乎要与木箱融为一体,整个都贴在木箱上。
箱子里黑乎乎一团,越罗连男女都分辨不清,试探得开口道“我是不是挤着你了,你要不过来一点。”
半晌那人也不作声,若不是那气若游丝的呼吸声,越罗都怀疑旁边是一具尸体。
这下五服的人怎得都这般不爱讲话,越罗心想道,也懒得多费口舌,闭眼假寐,片刻,就成真寐了。
越罗匀静的呼吸声在小木箱里来回打转,那孩童才蹑手蹑脚从角落里爬出,他伸出一只手—说是手都有些牵强,更像是几个枯枝凑合拼成的,上面伤疤纵横遍布根本不似人手。他试探得戳了戳越罗的脸颊,越罗嘴巴一张,流出些晶晶亮亮的不明液体。
那孩童愣愣得打量着她,嘴里发出古怪的音调,忽得眼里淌出两行热泪。
越罗正梦着她将母皇桌上的奏折绑成一块作了竹筏子,任其漂在湖上,吴宫火冒三丈得赶来,手提板尺,气势汹汹得往她小脑门上一敲。
她睁开眼,“哎呦”一声惊呼出口。
刚刚马车轱辘从一大石子上飞下,这才把越罗抖醒。
越罗伸手摸了摸头顶,总觉得比方才好像大了一圈,她转头说道“你没事吧。”
不出意料得一丝回音也无。
马车又行至一段后平稳停下。
越罗听到前面几个人隐隐约约的说话声。
“咱得快点……这一片最近有姑获鸟的踪迹。”
“又饿了?这才多久……那就在这儿……先吃点。”
“吃新的吃陈的?”
“要不你手上那个…”
那边正说着,这边猛地传出一阵响动。
越罗眼眶贴在孔上往外看去—一个木盒从板车上落下,不断滚动者。
越罗听到前面传来一阵叫骂声。
那几个大汉上前把木盒抓起,那木盒剧烈抖动着,发出“啪啪”得敲击木板的声响。
那小孔视野有限,很快越罗就什么也看不到。
又过了一会儿,盒子外面突然蹿进来一股浓烈的肉脂的香气。
越罗胃里的饿虫被勾得瘙痒难耐,正想问他们何时吃饭,却发现那孩子双手紧紧捆住自己,抖得像个筛子。
越罗一愣,心里一惊蓦地赶紧贴上小孔。
大汉中的一人刚好走到孔内,他手上高举着一物,虽隔着远看不清楚,可那形态分明就是人腿!
这是一群靠着食人存活至今的人!
“别抖了,这怎么回事?!”越罗陡然打破两人淡如水的“君子之交”,火辣得一把拽起他领子把他头从双膝间提溜出来。
那孩子不停落泪流涕,张着嘴嚎着不成字的语调。
越罗知道此番是落了虎口,不敢再和他浪费时间,将他甩到一旁,伸出胳膊将要去撞箱子。
那孩子倏得蹿起,明明刚刚还瘦弱不堪此刻却似孔武附体,双手紧紧紧箍住越罗的胳膊,越罗平时上树下湖,野着长大,力气着实不小,手肘猛地向后一击,打在那孩子太阳穴上。
那孩子一阵眩晕,踉跄了一下,越罗借机撞向木箱。
那群大汉中的一个一直看着这边盯梢,两人动静不小,立马引来两人上前查看。
越罗是个不撞南墙不死心的,眼看着那群人过来也不停歇,大汉手上铁灯笼的光越来越近了。
那孩子“啊啊啊”得叫着朝她扑来。
铁灯笼的光穿过小孔照进木箱,那孩子张大的嘴里空无一物,只剩一截丑陋的肉疤——他的舌头竟被人生生拔去!
“我早说了光拔了这群崽子的舌头还不够,总有几个不知死活得非要捣蛋,你说万一是在那些村子里怎么办,那不露馅儿了吗?”
“拔舌头都有人死,你把四肢打折万一全死了我们吃啥?”
“哎呦,眼光长远一点,我这也是为了永久后患,再说了这人不到处都是,这没了下个村落还有,但露陷儿可就严重了。等下吃完,大家辛苦一点,新来的先把舌头拔了,然后再把所有人四肢打折。”
尖嘴苦口婆心得劝说着大高个儿。
两人走至箱子边,刚刚还不断跳动的木箱此刻鸦默雀静得躺在板车上,尖嘴嗤笑道“刚刚不还挺能的吗,连顿饭的清闲都不给,现下怎么怂了呢?”
那箱子的栓子在外面,里面是无论如何也打不开,
尖嘴打开箱子,只见一瘦孩儿般的孩子瑟缩着,旁边躺着个了无动静的女童。
尖嘴定睛一看,这不是刚刚那群脑子不太好的人的小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