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擒金》阿波mi

34、夜观梦

　　越罗心跳如鼓，呼吸都急促起来，她将骨鞭死死攥在手心里。
　　“你是个什么妖怪？”

　　那妖低低浅笑一下，“大概……是一个同你有缘的妖怪？”
　　“那看来是一场孽缘。”越罗边说边用余光打探着四周。

　　“孽缘也是缘，既是有缘那便提醒你一句，沉溺梦乡的人终会成为梦中人，若是想醒来便得除尽梦中人。”

　　那妖倏得掠至越罗眼前，越罗提鞭一劈。
　　令人诧异得，妖怪竟似一张薄纸般轻而易举得被撕成两半，他被撕成两半的脸还在微笑，显得尤为诡异恐怖。
　　妖怪竖起一根苍白的食指放在嘴边，嘴唇轻噙“有缘再见吧。”

　　他眼睛望着远方，笑得更加灿烂“看来是好梦变恶梦了。”

　　说完，他诡异的笑脸倏得化成一阵烟雾散去，簇成一团的蓝色光点一下也作鸟兽散开，分隔成游离在夜色中的点点光亮，怪鸟也一瞬间不见踪影。
　　地上徒留一堆白纸。

　　越罗愣愣得看着那妖化成烟雾的地方，还来不及细想这横空冒出的妖怪是个什么来头竟还有这原地消失的本领，鼻间突然传来一阵硝烟味。
　　她抬头一看，远方一处，明亮的火光在鸦黑中尤为显眼。

　　那起火的地方正是奉荒家老宅，越罗赶到时刚刚怎么叫都喊不醒的众人都齐齐得围在那儿。
　　除了浮擒金众门徒外，镇上的居民也堵在这里，他们一个个拿着屠刀，面目狰狞。

　　现场人声鼎沸，混合在一起只能听出一片愤怒的声音在嘶吼，声音最高处，十几个壮实的男人正提着几人。
　　越罗定睛一看，那被压着的竟是奉龙一家。

　　奉荒也在里面，双眼赤红，伸出手臂去抓那按着她娘的男人，令人大惊失色的事发生了，奉荒的手似气流般直直地穿过那男人，那被抓的男人似是感受不到奉荒的存在，专心致志得对付奉龙。

　　可奉龙的样子也十分古怪，他似呼吸不上来时大口喘气，不知是不是眼花，在火光的映照下，奉龙的面色竟有些偏蓝。

　　越罗大惊，她环视一周，这才发觉周围的居民似乎都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她前面站着一个青年，正是白日在旅店的店小二，她伸出一掌来想拍他，果不其然，手直接穿过他肩膀，从另一面冒出，不费吹灰之力得将他对穿。

　　越罗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又看。
　　旁边突然传来朱明一的声音，他眉头紧蹙“别试了，我们好像都成了这浮萍镇的鬼魂。”

　　越罗看了朱明一半晌，忽地一掌打向他。
　　朱明一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掌打懵了，揉着胸口道“你为何打我？”

　　越罗用手摸了摸鼻子道“看来我们门徒之间还是能够碰到。”
　　朱明一无语道“你可以用嘴问我，没必要一来就上手。”

　　人群里吵闹声更甚。
　　朱明一看着里面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事儿啊，对奉夫长也太残忍了。”

　　越罗往里看去，奉荒显然已试了上百回，可依旧不肯放弃，她手掌胳膊，一次次没入男人脊背，又一次次抽出重来。

　　先不说他们这些门徒突然成了这些镇里人看不到摸不了的“鬼魂”，单单是眼前的景象也诡异异常。

　　白天还是言笑晏晏的善邻，晚上突然变成势不两立的仇敌。一日的功夫，奉家就和这浮萍镇全体居民有了不共戴天之仇，蓦然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屋宅被这些义愤填膺的镇里人一把火烧了个干净，众人还纷纷往她们投掷石块，连最小的奉龙都没有放过，个个被砸得头破血流，这些人还不肯罢休，对着这些孤儿寡母又是吐痰又是破口大骂。

　　“天杀的，你们奉家人怎地这般黑心肠！要绝大家伙的活路！”

　　“怪不得你家那个奉老三从小跟个怪物似的，原来你家是砍了迷榖练这种妖法！一个成了‘天上人’还不够，还要用全镇的性命在捧一个出来，恶毒至极啊！”
　　“你们这些没良心的，我们哪里对不住你们了，要这样报复于我们！你们到底还要谋害多少人！”

　　这围着的人群中还有有十余个拽布批麻的，哭得不能自己，捶地喊道“我的明儿啊，你怎地这般命苦？！亏你还好心多次帮这奉家人，没想到这就是群狼心狗肺的禽兽啊！”

　　“你们这群蛇蝎心肠，还我明儿还我明儿啊！”
　　中间有一个老妇人，似是这被唤作“明儿”的亲娘，她颧骨高突，眼神怨毒似蛇，恶狠狠地盯着奉龙似想生啖其肉。

　　奉龙亦是梗着脖子喊道“我没杀人！”
　　“满嘴扯谎！这镇上人都看着你将我儿打晕在地，我苦命的明儿啊，我都同他说多少回了，好人做不得，做不得啊！可怜我明儿，连个全尸都不留啊！”

　　“好人？！”奉荒二姐浑身战栗着，泪水涟涟得伸出一指来指着刚说话的人“若不是他三番几次……”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奉母拉住。

　　奉母伸开双臂就子女全护于身后，盯着这群想将他们赶尽杀绝的众人泣诉道“这迷榖是镇子的护声符，我们怎可能去动那迷榖林，这其中必定有误会？！我们奉家平日在镇上也是清白人家，怎会做这等昧了良心的黑心事！”

　　“还装？”一有些年纪的大妈跑出来身先士卒“你们家庭院挖出那么多迷榖林你们又作何解释？还有你奉龙这个小瘪三，怎地突然就和奉老三似的，力大如牛了？！”

　　“我是！我是因为……”奉龙突然出声，众人都盯着他，他眼睛盯着一处“因为所以”得支吾了半天，却说不出下文。
　　越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都是站得挨肩擦背的居民，不知他在看哪一个。

　　这扭扭捏捏的作态无疑是让眼前的局面又添了一把柴，众人更是怒得如日中烧。
　　“你看！就连他自己都解释不了！这不是用了迷榖作妖法是什么！”
　　“年纪这么小便能杀人，手段还如此残忍今日若不除了他，日后整个镇子不得被他屠完！”
　　“跟这些臭表子废什么话！杀了他们！给洪明他们报仇！”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众人喊声震耳欲聋，铁灯笼的火光舔舐着众人狰狞的面孔，奉家几人在这喊声中，觳觫不已，紧紧抱在一起，局面越来越失控，忽有一人拿着块大石头便往奉母投来。

　　“娘！”奉荒一个闪步挡在奉母面前，绝望得看着石头穿过她的身体。
　　身后传来闷哼一声。

　　她转过头，却是奉龙微弱的嗓音，他又小又矮，脸上还是未褪的婴儿肥，他用他那双小短手紧紧得抱住母亲的头。
　　那石头结结实实砸在他后背上。

　　他闷哼一声，喝到“不许欺负我娘和姐姐们！”
　　众人静了一刻，又有一人高声喊道“这人已练得妖法了，速速将其击毙！”

　　几个大汉顿时上前把奉龙围住，奉龙确实身上一股怪力，几个身高八尺的大汉居然被他推的东倒西歪，顿时又有更多人涌了上去。
　　奉龙虽有神力，可毕竟还是个孩子，在加上又要护着母亲他们，坚持片刻便左支右绌，被一人拿着木棒击晕在地上。

　　奉母全身血液似都化成了泪水，她哭得声音都已沙哑，跪行爬到奉龙面前将他护在身下苦苦哀求“你们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他还是个孩子啊！”

　　她这么一说，那洪明母亲怒不可遏冲过来抓着奉母的头发，生拽着奉母拖行到一边，往她头上踹去“那我的明儿呢！你们何其恶毒，就这样把我儿谋害，竟还做出这副面孔！”

　　奉母头部受到几次重创，奄奄一息。

　　“娘！”“娘！”奉荒大姐二姐撕心裂肺得唤着，却被人架住胳膊动弹不得。
　　“还跟他们说什么，绑了他们去献祭！”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镇中人边吼边拿出几条铁链，这些铁链上还带着浓烈的腥骚味，这之前全是用来锁家禽或是野兽，众人将奉家三个女流之辈和一个半大孩子全套上这种锁链，一路拖拽着几人走到镇中心的草市处，越罗他们这群“鬼魂”也缀在后面。

　　奉荒一家被分开用铁链牢牢地绑在几根竖立在地的大木棒上。

　　菜市前的空地前矗立着一尊半人高泥塑身的神像，上半身是女人，下半身却是盘在一起的蛇尾——供奉的正是女娲的神像。

　　神像前摆着九十九个三足金乌式铜灯，烛火浮在油水上。

　　镇长是个黑黝的汉子，一只眼睛凹陷着，眼皮长长得耷拉在上面，这是镇长早年出镇时被妖挖掉了一只眼。

　　他手捧三炷香，虔诚得跪在地上，身后的人群也“哗啦啦”跪了一片。
　　“女娲娘娘在上！香献玉炉，祭品在坛，心存帝前，真灵下盼，仙沛灵香，令臣官告，径达九天。愿保佑浮萍镇，迷榖永生，妖族不侵，沃壤千里，保我浮萍镇人在此长存！”
　　说完，他将香插上，重重地将头磕下，行三拜九叩大礼。

　　身后人依依效仿。
　　镇长又闭眼，双手合十默念了一会儿，忽地起身，对着身后几人做了个手势。

　　那几个大汉拿着小刀上前将奉家人的衣裳割破，剥净。
　　祭品必须是赤条条得呈现在娘娘面前方能表现诚意。

　　“不！不要！”奉母和奉家姐妹拼命挣扎着，铁链都在身上勒出了一道道红痕，可惜她们气立用尽，眼泪流干也不会有人在意她们，不过一日，她们就从和他们同根同源的族人，变成低贱到可以人人处置的祭品。

　　奉家人终是□□得呈现在这浮萍镇所有人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