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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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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天蒙蒙亮,郁彤醒了过来,嘴唇干裂,嗓子连接鼻腔的那一块疼的厉害,腿上手腕上嵌着粗壮的链子,上面血迹斑斑,有鲜红深黑的颜色。 裕彤拽着链子,努力移动到一旁的大石块边,那里放着一只破碗,里面有他赖以生存的小半碗脏兮兮的雨水。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喝进几口,还有一些撒在身上,流过伤口,有清凉的疼痛感。 天边还有未散去的星星,点缀在幽蓝的天幕上,近若可及。
裕彤靠在石头上喘气,思索该怎样脱离现在这个地方,今天这些胡人似乎很忙,直到正午来临,毒辣的太阳光把沙子晒得滚烫,也没人来看他,裕彤感觉自己被晒得几近脱水,睁眼闭眼都是亮到发黑的光斑,他用一只手努力地甩着铁链子,一边大叫,希望有人注意到他,最坏的境况就是被他们忘记,活活晒死在这里。
好在他到底有些运气,一位胡人姑娘听见他的叫喊,小步子跑了过来,手遮眼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又看了看将近虚脱的裕彤,露出很焦急的神色,她先是找来一碗水喂裕彤喝了,又找来一个胡人士兵,两人吵了起来,姑娘表示首领还未下令,裕彤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最后那士兵满脸不情愿地解开裕彤的锁链,又找来一个人,两个人一起把他移到了个堆放杂物的帐篷,重新锁起来。
裕彤认出这是当初救他回来的姑娘,等其他人走之后便开口道谢。
姑娘漂亮的脸上露出惊喜之色:“你会说北语?”
北语便是西夏官话,另有其他一些小支派地语言不提。
裕彤以拳堵口咳嗽两声,“说的并不好,是一个大都的朋友教我的。”
姑娘道,“已经很好了!我很少见到会说北语的汉人,即便是居住在边境的人,他们也不屑于学习北语的。”
裕彤犹豫片刻问道,“可中原的长公主都嫁过来,胡汉关系怎么会如此之僵呢?”
姑娘道,“我总听人说这位公主仁慈,待人宽和善良,可这又有什么用呢?胡汉的关系水火不容不是一天两天了,并不会那么容易改变。”
她提起汉人时愤懑,却没有因此而对嘉和有偏见,更救了自己这个中原人。
裕彤心中不由得生起敬佩之情,倾身拜了一拜。
“裕彤多谢姑娘胸径广阔,救命之恩。”
“你叫裕彤?这名字倒挺好听。”胡人姑娘笑,“我叫银月。”
……
当夜,裕彤这个[擅北语的迷路旅者]就被带到了部落王安姬车的面前。
银月说安姬车惜才,若亲眼见到他能如此流利地使用北语,再求一求情,兴许能脱险。总比一直捆在这里被胡人士兵折磨好得多。
裕彤考虑后也认为此时只有这个办法,安姬车是叛离郁律的人,听闻他为人暴戾,相处可能会很危险,但也可能会找到些帮助嘉和和郁律的法子。
裕彤被带到安姬车的敞篷,里面铺着华丽的地毯,点着粗壮的蜡烛,有浓重异香。
安姬车坐在正中央,穿了一件褐色袍子,神色有些疲倦。
他无疑是很英俊的,眉目与郁律有几分相似,只是轮廓要深硬许多,右脸上有一道颇为显眼的刀疤,左耳还没了半拉。
见裕彤走进来,他眯着眼睛打量了一会儿,“你会说北语?”
裕彤合手低眸,“只能勉强沟通。”
安姬车似乎是笑了一声,拿起一旁的酒杯喝了口。
“说吧,你是从哪里来,为何而来,又是谁教你北语?”
“若敢蒙骗,本王叫你死无全尸。”
即便是北语,各个部落也有许多不同说法,西夏都城有身份的人说话大都用敬语与礼语,这位割据王所用语言却很是粗鲁。
裕彤略加思索,知道有些事情隐瞒不过去,便道,“小民自中原此番而来是为了寻亲,近来西夏边境流乱,小民实在担心亲人安危。”
安姬车盯着他,似疑非疑。
“来寻亲?你有亲人在西夏?”
“是小民胞妹,多年前她随心爱之人嫁来贵国。”
“你妹妹嫁给了北人?”
“正是。”
“你从中原何地来?”
“江南郡。”
“江南郡与大都如此之远,你妹妹是怎么认识我西夏勇士的?”
裕彤道,“我家姑夫便是在中原经商的西夏人,多年前他外甥前来中原探亲,我妹妹因此与妹夫相识,非君不嫁。不瞒大王,小民家人不舍妹妹远嫁,曾极力反对这桩婚事,谁能想到妹妹心意已决,最终竟和妹夫私奔而逃,期间多年音讯全无,近几年才慢慢又有了联系。”
“私奔?”
安姬车笑。
“你这妹妹有几分意思。”
又道,“不像一般中原人懦弱。”
“找到了吗?”
裕彤摇头。
安姬车道:“现下的局面,找得到才有鬼。”
银月嗔道,“行啦,大王,您不是一直想找些汉人帮手吗,他难得会北语,看着又聪明,只是身子弱了,得找个大夫看看呀。”
安姬车一巴掌拍在银月屁股上,下颌扬起,邪气洋洋的。
“妇人好色,你带他去找吧。我这两天乏,要再睡会儿。”
银月看了看裕彤,又看了看安姬车,脸上五颜六色的。
果然很快有大夫来,竟是汉人,只不多跟裕彤说话。银月见他诧异,解释道,“大王虽矜傲,却到底觉得你们汉人的医术好些。”
裕彤没有多问。
银月离去前盯着裕彤看了一会儿道,“大王曾想纳我为妾,我没有答应。”
裕彤的脑子仍有些浑浑疼痛,到她出了帐子才反应过来,银月是在跟自己解释。
都说安姬车狡诈阴险,谨慎多疑,裕彤没想到自己获得自由身竟没有经过多大的波折。---至少是明面上的,半个月后,他就能穿行在安姬车的部落帐篷之间了,安并没有特意寻人看着他,甚至没搜罗走他随身带着的包裹,只是偶尔叫他去问些中原的事情。
渐渐熟悉地形后,裕彤了解到这里距离大都并不远,只是黄沙漫天遍地,初来乍到容易丧失方向。经过大半个月的准备,裕彤决定连夜逃往大都。
当夜部落举行了盛大的篝火宴会,似乎是为了庆祝新的胜利,火焰跳跃,刺的裕彤几乎无法呼吸,他也许距离嘉和并不远,却甚至无法确定她是否平安。
众人欢声笑语,饮酒吃肉,裕彤坐在角落,手里攥着酒杯,脑中无限清明,今夜无疑是逃走的最佳时机,大多数人都喝得醉醺醺,也许没人会在意一个本就不起眼的汉人。
没想到宴会中途他却被拉到了目光中央,安姬车开始赐予在这次战斗中立功的士兵赏赐,其中一个壮硕高大的士兵在得到一匣子宝石的时候,单膝跪地大叫,“大王,乌以不稀罕这些东西,只恳求大王赐予我一个老婆!”
这番话若是在大周说出,是大逆不道。在这个地方,安姬车却带头大笑起来。
“你这癞皮脑袋,已有了七个老婆,竟还觊觎部落的姑娘,你是看上了哪一个?”
那莽汉哈哈大笑起来,站起身指向了正站在安姬车身旁斟酒的银月。
“若能得银月为妇,乌以别无他求。”
裕彤一愣,心想银月曾是安姬车看上过的女人,他竟一点也不在意吗?
安姬车饮酒笑道,“她连我都不跟,你要她跟你这莽夫?痴人说梦。”
乌以道,“我求银月是做正室夫人,大王要人家做妾,美人自然是不肯的。”
安姬车看向银月,“月姑娘,怎么,你肯不肯嫁给乌以做大老婆?”
银月面色冷冷,看也不看那壮汉一眼,径自走到安姬车面前行礼下拜。
“妾身早已心有所属,怕是做不了乌以将领的老婆了。”
这话一出,四下喧哗,议论纷纷而起。
乌以面色难看正要发作,却叫安姬车挥手制止,他问,“那你说,你瞧上了哪个?”
银月站在原地一会儿,安姬车吃吃笑,“你今天是非要说出个人来,否则乌以这莽夫还以为本王从中作梗。”
银月吸了口气,慢慢走到裕彤跟前。
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她胡璇舞步转起,做了个飘逸的转圈动作,而后盈盈下拜,单膝点地。
“大人,银月对您一见倾心,愿结为夫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