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破城之后》夜听春雨

3、逃出

　　似乎察觉到了紫鹃心里的焦急，那乖巧的灰色马儿长嘶一声，扬起马蹄，飞快的朝着前方跑了出去。经过荣国府大门的时候，那些兵丁乱了一下，试图阻拦，但见到只是一辆不起眼的普通马车，追了一段路之后，便放弃了。

　　一看就没有什么油水，还是算了吧，哪有眼前荣国府这块大肥肉香？

　　紫鹃的心脏砰砰狂跳，几乎要跃出胸腔来。见到那些拿着长刀和长矛的兵士没有追上来，这才放松了紧握着马鞭的手。她抬手一摸自己的额头，摸到了一手的汗。也不知到底是累出来的，还是吓出来的。

　　后面，雪雁已经喜笑颜开，掀起竹帘子说道：“紫鹃姐姐，你真厉害，竟然把那些人给甩开了！”

　　“是他们不想追，要不然，我们还是跑不掉的。”紫鹃说道。“别再掀帘子了，仔细姑娘吹了风。”

　　“我知道了。”雪雁虽然像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但还是很听紫鹃的话的。

　　紫鹃看着她缩回去，帘子被放下来，晃晃荡荡，只觉得心累，还有些迷茫。她带着一个孩子样的雪雁和一个身体不好的姑娘，就这么离开了荣国府，未来，未来究竟会怎么样呢……

　　街上很乱，到处都是火光，到处都是流民。吵吵嚷嚷，哭哭啼啼，乱成一锅粥。

　　紫鹃到处乱看，希望可以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可是，满眼中所见的，都是陌生人。

　　该去哪里？她也很迷茫。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那些同样想要出城的人的议论声：“去哪里？从北城门出去吗？”

　　北城门，就是京城的正门口。这些人还是惯常的思维，想当然的就觉得该从北城门出去。

　　“你想死啊？叛军就是从北城门攻进来的，你现在从北城出去，是去给叛军送菜吗？”

　　“那，那我们该从哪里走？”

　　“走南城门吧，听说那边还没有陷落。虽然守城的士兵们已经跑了，但是叛军也还没有攻占那边。我们从南城门出去，就可以一路南下了。北方大部分地方已经失守，南方却还是好好的……”

　　人潮汹涌，纷纷朝着南边而去。紫鹃没有主意，也跟着人潮朝着南城门那边走。一路上的人们有步行的，有骑马的，也有赶着马车的。她们夹杂在其中，倒也并不引人注目。她们这辆马车并不是从前出门常坐的那些什么翠幄八宝车，朱轮华盖车，只是一辆最普通最常见的马车而已，这真是值得庆幸的事情。

　　在这个时候，自然是越不起眼越好。

　　赶着马车自然比步行要快得多，半个时辰之后，南城门便到了。果然如同那些人所说的那样，城门大开着，一个兵丁都看不到。不管是本朝的兵士还是叛军的兵士，通通瞧不见。

　　这个时候，京城的人几乎全部在朝着这边赶来。南城门的道路非常拥挤，处处人声马嘶，京城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紫鹃她们的马车也挤在人群里，看这样子，一时半会儿的，是出不去的。人群缓缓向前，看起来，起码还要半个时辰的功夫，才可以出去。

　　看着面前这场景，紫鹃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随着人群慢慢朝前走。

　　一点一点的，人群慢慢的从城门口挤出去。其间，还夹杂着喝骂声，哭泣声，哀嚎声，马蹄嘚嘚声，十分嘈杂。

　　难闻的气味，弥漫在空气里。

　　哪怕是个丫鬟，但是紫鹃还从来没有遭过这样的罪。但她忍耐了下来，心里知道，这才只是个开始而已。

　　以后的路途中，还不知道会遭多少罪呢！

　　就在紫鹃她们的马车缓缓进入到城门洞之时，一声尖叫，在后面的人群中响了起来：“叛军来了——”

　　紧跟着，哭泣哀嚎声骤然变大，兵刃交击声也响了起来。甚至，紫鹃感觉到，空气里开始多出了血腥的气味。

　　她再也顾不得许多，扬起马鞭狠狠给了马儿一下，也跟着尖叫起来：“快跑，快跑啊——”

　　所有的人都开始逃命，所有的马儿都开始奔跑。城门洞里一时间乱成一片，紫鹃觉得自己眼前一片黑，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她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好像下一秒就撑不住要停止了，耳朵里嗡嗡的响，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只知道机械的挥着马鞭，赶着马车不断的朝前奔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雪雁带着哭泣的声音，吵醒了她：“紫鹃姐姐，紫鹃姐姐，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

　　在雪雁的眼里，这个时候的紫鹃，简直凄惨极了。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鸡窝，原本俏丽的脸上横一道竖一道全是脏污，衣裳也扯烂了，活脱脱是个难民。

　　紫鹃呆滞的眼珠开始转动，停滞的脑子也活泛起来：“雪雁，我们这是在哪里？”

　　“紫鹃姐姐，多亏了你，我们逃出来了，逃出来了！叛军追到城门外，就没有再追了。可是，可是还是死了好多人，吓死我了，呜呜呜……”雪雁见紫鹃终于清醒过来，沉重的压力一下子有了释放的地方，开始抽泣起来，哭得直打嗝。

　　紫鹃不去管她，转动眼睛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这里好像是城郊，身边是一条清澈的小河，潺潺的流淌着。马车停在河岸边几棵柳树之旁，那匹灰马自顾自低头啃噬着地上的青草，不时甩动一下长长的马尾巴。沿路都是人和车马，很多人在这里休息着。也有人没有休息，急匆匆的继续赶路，生怕叛军再次追赶上来。

　　紫鹃擦了一把脸上的脏污，连忙转身，掀起帘子看向里面。却见姑娘卷曲着身体躺在车子里，闭着眼睛，脸色很是难看。

　　这辆马车太简陋了，车厢里面什么都没有，就是一个光光的地板。她熟悉的那些车里原本该有的什么座位啊小桌子啊，全部都没有。

　　紫鹃忙爬进车厢，伸手一摸姑娘的额头，触手滚烫，黛玉她发起烧来了。

　　忍住鼻酸的感觉，紫鹃打开两个包袱翻找起来。找来找去，尽是首饰银两和一些衣裳，其他可以用的东西，一件都没有。

　　“雪雁，你没有收拾一些食物和药物吗？杯子碗盘这些东西呢，全都没有吗？”

　　雪雁看着她，有些胆怯的点了点头：“我就是收拾了一些值钱的东西……对不起啊紫鹃姐姐……”

　　“算了，也不怪你，是我要你收拾值钱的东西的……”紫鹃无奈的苦笑起来，只觉得浑身无力。

　　她四处打量起来，瞧见有人在吃东西，有人在喝水。看来，还是有人知道，逃难的路途上该带些什么的。不像她们这样傻，带了些首饰衣裳就上路了。

　　其实，这也怪不得她们。从小就锦衣玉食的养着，连荣国府的大门都很少踏出去，她们基本是完全没有生活经验的。又哪里想到，自己也会有逃难的一天呢？

　　紫鹃四处打量，雪雁则蹭到她身边，拽了拽她的衣袖：“紫鹃姐姐，我饿了……”

　　她的话才刚刚说完，便听到紫鹃的肚子也叽里咕噜的叫了起来。这个时间正是黎明时分，逃难了一夜，谁都会饿得不行的。

　　紫鹃对雪雁说道：“你先忍忍，我想想办法。”

　　她继续四处打量，看到前面不远处的老柳树底下，一个青年男子带着一个妇人，还有两个孩子，正在吃着东西。这应该是一家人，看着，面相都挺温和的。应该……可以商量一下，找他们弄点东西吃？

　　紫鹃想了想，转身进入车厢，从包袱里取出一小块碎银子，走到那一家人身边，陪着笑说道：“大哥大嫂，我们昨晚走得匆忙，没有带吃的，你们看，能不能把你们的馍馍匀给我们一点呢？”

　　她这样说着，便将手里捏着的银子递了过去。

　　这家人吃的是大个的糙面馍馍，一个足有成年男子的拳头大，看着就很顶饱。这样的馍馍，要是在平时，紫鹃手里的银子，足可以买上个几大筐，但是现在嘛……

　　那男子和妇人对视了一眼，男子便对那妇人说道：“你做主吧。”

　　两个孩子一边啃着馍馍，一边好奇的看着紫鹃。两双天真无邪的眼睛经历了一夜的逃难，依然明明亮亮，清澈无比。

　　那妇人上下打量了紫鹃几眼，接过她手里的银子，递给她两个馍馍。

　　紫鹃拿着馍馍，继续赔笑：“大嫂子，我们那边有三个人呢……”

　　妇人瞅了她一眼，满脸不情愿的再次给了她一个馍馍，嘴里还说道：“这就尽够了，今时不同往日，粮食可比银子值钱了。你是遇到了我们，要是换了其他人，才不会卖给你呢……”

　　紫鹃没有再说什么，拿着三个馍馍走回到马车这边，递给雪雁一个，道：“喏，吃吧。”

　　雪雁接过馍馍，便捧在手里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换成从前，这样的粗面馍馍，她是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但是现在嘛，能填饱肚子的，就是好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