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君不入我梦》淡雅清梦

4、第四章

　　“二表小姐。”常胜儿朝着莫言儿问了个安，轻笑道。
　　“起来吧，我问你，四表哥在吗？”莫言儿一面问一面向院内张望，却没找到即墨裴的身影。
　　“回二表小姐，皇上召见，四少爷一早就进宫去了，估摸现在也快该回来了。”
　　莫言儿浅浅一笑，微微颔首。她知道四表哥的院子是不许旁的女儿进的，没说什么，转身欲走，又似想起什么似的说道：“你可否告诉我四表哥爱吃的点心和常饮的茶？”略一抬头，眼中露出期盼的神态。
　　“少爷常饮苦丁，至于点心嘛……”
　　“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即墨裴快步走至莫言儿跟前，不悦地拢眉问道。
　　“四表哥。”莫言儿盈盈一拜，轻唤道。
　　“快起来，没旁人在的时候不必如此。”即墨裴立即拉她起来，抬眸望去，一袭藕荷百褶裙，松花小袄，腰间系着粉红宫绦，衬得腰肢纤细，婀娜有致。面上脂粉薄施，樱唇略点，眉目流盼，加上眉心处那一滴恰到好处的朱红，更显得可爱动人。
　　“怎么不直接问我，难道我的喜好，还有人比我自己更清楚吗？”
　　“我……”莫言儿嗫嚅两声，便没了话。
　　“有什么话，去屋里说，如此站着，有失我待客之道。”说完不容她反对，拉起她向里面走去。
　　“你的院子不是不许女子进的嘛，怎么……”莫言儿好奇地问道，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只得作罢。
　　忽然间一阵微风吹着她的裙摆，伴着幽幽的香气，拂进即墨裴鼻端，渗入他心里。拉着她的手并未松开，偏首瞧去，轻声道：“我可以为你破例。”
　　从小，他的周围就不乏大家闺秀的爱慕眼光，虽然也有不少美艳的，可他的态度是一贯的冰冷，执意要按照自己的原则来，不许女子进入。所有恋慕他的人都以能踏入‘倾嵩居’五十步的范围内为荣幸，而现在他却觉得莫言儿能踏进他的住所是他即墨裴的荣幸。
　　她的心微微一动，却装作无事般说道：“那就谢谢表哥了。”
　　他微微一笑，并未在意。进得屋里，松开她的手，向榻上一指，接着说道：“坐吧。”
　　“四表哥上去坐吧，我就坐在底下。”莫言儿一边儿说一边儿拣下面的椅子坐了。
　　见她执意不上去，即墨裴好笑地看了她一眼，接着在她下首的椅子上坐了。
　　“四表哥。”待莫言儿反应过来，早已从座位上跳起来。
　　即墨裴深深地望着她，“言儿，面对我，你怎么就不能像平日里那么自如呢？”
　　“因为，因为……”最终她也没说出一个字，要怎么说？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见着他就想躲，就像鼠儿见了猫，可不见又会想，就像有小猫在抓她的心一般。这些话，她可一句都说不出口，只能任由脸一点点涨红，却无计可施。
　　“既说不出为什么，就随我上去坐，我还有话问你，总不能一直这么站着说吧？”他站起身，提步就往云榻边走去，见她没有跟上来，微微顿了顿，转身向她伸出手，黑亮的眼眸凝着她，他明白地告诉自己，这是在等着她。
　　莫言儿知道他在等着自己，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她不得不妥协在他的目光下，乖乖地伸出手去，任他牵着自己坐于榻上。
　　为什么会这样呢？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和四表哥之间出现这么别扭的感觉了？自己不再是原来那个快言快语的言儿了，见了他会脸红，会说不出话，会忽然心跳得好快。蓦地，她仿佛从自己的身上看到了姐姐的影子，难道……不不不，自己只是来送东西的，顺便帮姐姐打听一下四表哥爱吃什么用什么，再无其他。
　　“怎么会突然来找我？”难道只是来打听自己喜欢吃什么点心饮什么茶？他承认，当他看到莫言儿来找自己，深感意外，心里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喜悦。可走近了听到他们谈话时，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在意。她在打听自己的喜好，原本该高兴才是，只是对莫言儿那宁可对常胜儿说也不亲自来问问自己的做法大大不满，原本上扬的唇角慢慢隐去，剑眉早已不自觉地扭作一团。他不知道自己在介意些什么，只是有那么一点点不开心。
　　“少爷。”常胜儿从托盘里拿出一杯茶，放到二人之间的矮几上。
　　即墨裴接过茶，看向常胜儿吩咐道：“再去换一杯来，这种茶她饮不惯。”
　　“不用了，我很想尝尝这茶是什么味道。”说着莫言儿端起茶杯，放在唇边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啜吸了一小口，顿时苦味遍布了她的所有感官，勉强咽下，向着一旁看好戏似的即墨裴，嘟了嘟嘴道：“这么苦的茶有什么好喝？”
　　“这茶不是你这种吃法，细细品味，先苦而后甘。既吃不惯，就搁下吧。”他伸手接过在莫言儿手里摇摇欲坠的茶盏，放于桌上，转身朝一旁的常胜儿说道：“去给表小姐沏一盅茉莉。”
　　待常胜儿出去，莫言儿略倚桌缘，侧目含笑地问道：“你怎知我喜茉莉？”
　　“莲步轻移，涟漪生香，怎会不知？”即墨裴玩弄着手上的扳指，端起茶来，啜饮了两口，轻笑着说道，“刚才问你的话，可还没答呢！”
　　“啊，什么话？”莫言儿的小手转弄着宫绦，听得此话，赫然抬眸，顾盼间更显灵动。
　　“怎么会今天来找我？”即墨裴看着她，幽幽道出心底的疑问。
　　莫言儿恍然想起此行的目的，从怀里掏出手帕，递到即墨裴面前，轻轻摊开，“上次允诺你的，现在交予你。”
　　即墨裴低头细瞧，枯枝遒劲，花瓣艳红，迎雪吐蕊，凌寒散香，不是梅花是哪个？伸手接过，立时塞进怀里，继而说道：“就为这个，也至于你顶着日头亲自跑这一趟？”
　　“姐姐临行前特意交代，让我尽快绣完交给四表哥。”莫言儿甜甜一笑，起身走至窗边，趴在窗台上望着窗外的桑树。叶如翡，果似玉，交相辉映，不自觉地说道：“桑树长大了，桑葚熟了，为何还不摘下来呢？”
　　“只因未得知音人。”他轻叹了口气说道，像是在说桑葚，亦像是说自己，说罢看了眼外面正大的日头，不禁又摇了摇头，现在的日头，决计不是采果的好时候。顿了半晌，即墨裴问道：“你姐姐去了何处？”
　　莫言儿不甚明白即墨裴答话的意思，正思寻间，听到即墨裴的问话，转过身倚在窗沿上，目光流动，若有所想，漫不经心地答道：“去了三姨母家，齐三表哥刚升了调度将军，姐姐是去贺喜的。”
　　懵懵懂懂地明了，也许四表哥口中的知音人，就是姐姐，所以才会问吧。她看得出，二表哥深爱着姐姐，四表哥也如此关注姐姐。若姐姐是天上的月华，自己怕是连油灯里的星盏也不如吧？如今连四表哥都这么看了。莫言儿心里闷闷的，顿觉委屈极了。
　　即墨裴对上她如水波般的飘忽目光，轻声问道：“你怎么没同去？”
　　莫言儿转回身，望着那随风浮动的桑叶和不时掉落的桑葚，半晌无话。
　　即墨裴走至她身前，双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言儿，你可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不想去，何况姐姐还交代让我绣绢帕呢。”莫言儿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转向窗外的桑葚。其实不想去倒是真的，绣绢帕倒也不假，只不单单是听从姐姐的吩咐。她也很想快点儿绣出来交给他，这样她才有机会去看看一直好奇不已的地方——他所住的‘倾嵩居’，这样她才有机会听听他的夸赞，可惜他却什么都没说。
　　“瞧你这么担心这些桑葚，明天早晨过来吧，我跟你一起把它们摘下来。”即墨裴看着她蹙眉发呆的神情，心里竟也有些不快，既然摘几个桑葚能让她高兴，那么就遂了她的愿吧！
　　莫言儿闻言，撇过头来看他，而后轻轻点了点头。待对上他黑亮有神的眼眸，赶忙移了视线，状似不解地说道：“二表哥对姐姐好，你会难过吗？”
　　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连她自己也弄不清楚，只是憋在心里很是难受，不得不问出口。
　　即墨裴凝着莫言儿，没有答话，只是笑。他明白她话里的些许试探，只是她自己还不明白罢了。
　　莫言儿望着他开朗的笑颜，怎么看也不像是做假，难道他真的不会难过吗？可为什么自己见到四表哥对姐姐好，心里就会难过呢？也许是不希望自己比姐姐差吧！她自顾自地想着，却忽略了即墨裴眼里那一闪即逝的奇异目光。
　　“那别人对四表哥好，言儿会不会难过呢？”即墨裴云淡风轻地问道，试探的意味更浓。
　　“我不知道。”莫言儿俏颜晕红，向门口紧走了两步，不料却被即墨裴拉住。
　　“等等，这作为你为我绣手帕的谢礼。”即墨裴褪下手上的扳指，摊开莫言儿的小手，轻放在她手心里，而后缓缓拢上她的纤指。他能感到，她白皙的玉手在微微地抖。松开她，满意地看着她慌慌张张的逃离他的视线。第一次，她没有在自己面前恭敬地道谢。
　　莫言儿握着即墨裴给的扳指儿，觉得暖暖的，上面应该还微微有些他的气息，摊开来看，是他一直带着的那个翡翠扳指。莫言儿一面想着，一面把手里的物件儿收进荷包。
　　“二表小姐，大表小姐她……”莫言儿闻声望去，服侍自己和姐姐的侍女凝香疾步跑过来，还未站定便喘着回道。
　　“姐姐怎么了？”姐姐不是去了三姨家吗，难道出了什么意外？
　　“大小姐在回府的路上不知怎的从车上摔了下来，现在还昏睡不醒呢！”
　　“什么？这样，我先回去，你去请四表哥到咱们‘暖香居’来，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你先回去。”莫言儿沉着地吩咐道，之后没等凝香回答，便快步跑向‘倾嵩居’。

　　‘倾嵩居’内有正房五间，正中为厅，待客之用，亦是刚才二人所在之处。西次间为即墨裴的书房，北墙上挂着两幅古画，朝南置楠木大书桌一张，书桌后有一把同样材质的太师椅。桌上摆着各式用具，盛放画轴的大缸里放着数个裱好的画卷，西墙的书架上堆着不计其数的书。西稍间里设一屏风，屏风后置一张小榻，为即墨裴读书休憩之所。
　　此时的即墨裴斜倚于榻上，手中攥着莫言儿递交给自己的绢帕，凑至鼻端细闻，果有茉莉香气扑鼻而来，一如她身上的清香。摊至手心细瞧，色彩鲜亮，针脚细密，竟出自莫言儿之手，不自觉间唇角上翘，眼角眉梢都显悦色。
　　“少爷。”常胜儿手捧茶盘在书房外室呼喊道。
　　即墨裴闻言，立即收了绢帕，坐起身理了理衣袍，而后冲外室说道：“进来吧。”
　　“少爷，表小姐呢？”常胜儿端着茶盘，不解地问道。
　　即墨裴瞥了眼茶盘里的茶，伸手接过，不疾不徐地说道：“回去了。”
　　常胜儿见即墨裴接了茶，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即墨裴掀开盖子，一股熟悉的清香扑鼻而来，轻吹了吹，才要饮，便听见书房外室传来莫言儿的声音，撂下茶，便绕出屏风，果见莫言儿亭亭立于书桌前。只见她俏脸通红，额上微微有些汗珠，散乱的头发腻在脸上，口里不停地呼着气。
　　“四表哥，请随我去‘暖香居’一趟。”莫言儿来至即墨裴身边说道，说完拉着即墨裴便要往外走。
　　即墨裴也不问缘由，反握住她的手，带着她来至内间小榻上坐了，看了眼桌上的清茶，端送至莫言儿手里，“喝吧，略歇歇咱们再去。”
　　“四表哥……”莫言儿抬眸，眼里闪着焦急的神色，轻声唤道。
　　“没有商量的余地，你要是想快着，就按着我说的做。”即墨裴故意做出慵懒的表情，侧目瞧着她。言儿好好地在这儿，大表妹又去了将军府，自然是因为旁的事，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看着莫言儿依言喝了两口茶，望着她那蹙眉的急迫神情，从怀里掏出手帕，一面替她擦汗一面问道：“怎么了？”
　　莫言儿慌得向后退了两步，才开口说道：“姐姐在回来的路上从马车上摔下来，至今仍昏睡不醒。”
　　即墨裴心里纳闷这事儿叫他去是何意，本欲拒绝，可看到莫言儿的小脸急得都快聚在了一起，一下子竟连半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口，只柔声劝慰道：“别急，我们这就去。”说罢拉起她向‘暖香居’走去。
　　“四表哥，可不可以再快一点儿？”莫言儿着急地催促道。
　　“好。”即墨裴闻言应下，实际上却没有多大改变。
　　还好‘倾嵩居’距‘暖香居’不是很远，不一会儿就走到了。来至‘暖香居’门口，即墨裴松了莫言儿的手，随着她一同来至屋内。
　　即墨裴没有姊妹，所以这是第一次来至女子香闺，不免好奇地东瞧西看起来。
　　一进门便是一扇屏风，绕过屏风是一张梅花形檀木桌，桌上搭着粉红色的锦缎，红色的流苏垂下来，煞是好看，桌子中间有一金质熏香炉，悠悠散着香气，几个檀木小墩围在桌子周围。之后便是一架筝，由粉色的纱帐隔着，看不真切。
　　“四表哥，别看了，快随我进去吧。”莫言儿拉着即墨裴，向右一拐，进了内室。不等他细看，莫言儿便引着他往莫锦儿躺的床榻走去。
　　“我大热天跑这么远，跟了你来，你却什么也不让我瞧。”即墨裴抱怨道，唇角却隐隐露着笑。
　　“四表哥……”莫言儿蓦地松了手，“你过去吧，去跟姐姐说说话，她会好得快一些。”
　　“一起去，我一个男人和一女子共处一室，说不清，总得有个见证在场才行。”即墨裴得意地说道。不等莫言儿回答，先行举步进了屋子，莫言儿撇了撇嘴，只好乖乖地跟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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