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君不入我梦》淡雅清梦

3、第三章

　　次日清晨，雨意间歇，却又断续，宛若上天的泣诉。
　　自梦中渐醒，莫言儿半撑起身子，意欲站起，这才发现搭在她身上的那早已滑落大半的锦袍。轻触着这柔白似雪的丝滑锦缎，幽幽的檀香飘进鼻端，她微微一顿，站起身来。
　　“姐姐。”来至莫锦儿身边，言儿轻唤道。
　　莫锦儿并未答话，只是怔怔地瞧着空旷的院子。
　　莫言儿顺着姐姐的目光望去，一袭月白锦袍的即墨裴立于檐下，衣袂轻飘，伴着雨丝天降，宛若仙人。若配上手里这精白的袍服，想必更能显出遗世独立的韵味。她浅浅吸了一口气，拢了拢衣袍，亦整了整思绪。
　　即墨裴闻声，显在脸上的愁绪稍敛，转回身，便看见微怔的莫锦儿和一旁抱着衣服一脸不自在的莫言儿。
　　莫锦儿在瞥见他清明地眸子时蓦然回神，面上一热，装作不在意地看向窗外。
　　“表哥，谢谢你。”说着莫言儿像丢一块烫手的山芋般，把手里的衣袍塞进即墨裴怀里。
　　即墨裴微微一笑，“表妹何须跟我如此客气，虽然舅母并未交待，我即墨裴也一定护你们周全。”想起舅母昨夜的眼神，他的笑蓦然僵在嘴边。那是拜托，是信任，还是其他？
　　“娘亲的尸身，该如何……”莫言儿的泪悬在睫上，又抬起头硬生生隐了回去。
　　“如今雨水正盛，我以为还是将舅母的尸身运回京里再做打算。”即墨裴古井无波地说道，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
　　莫锦儿闻言，回首一瞥，眼眶里微微泛着酸涩，忙背过身去抹了抹眼里的泪。莫言儿只是无言地低着头，一时间屋里变得一片死寂。

　　“少爷，车马都已备好，可以出发了。”
　　即墨裴引着莫氏姊妹二人出来，使了个眼色，小厮常胜儿会意，忙叫人抬了莫夫人至租来的篷车上。
　　莫言儿仔细地瞧着眼前这辆别致的马车，香色锦缎制成的车帷，帷子上缀着大红流苏，间以璎珞点缀，好不漂亮。
　　“上车吧。”即墨裴微微颔首，瞟了眼踏凳，有转过头看着莫氏姐妹。
　　莫锦儿的视线在即墨裴和莫言儿之间扫了一圈，转身提起裙裾步入车内。
　　莫言儿轻轻一笑，向即墨裴微一福身，道了声“多谢”，便也转头上了车。
　　即墨裴闻言，摇头轻笑，转身上马，姿态之利落，好不潇洒。
　　“姐姐，这马车……”莫言儿收起了好奇心，悄然无声。
　　“这是四表哥的马车，我们坐着都算逾制，除非你我嫁予他为姬妾。”莫锦儿淡淡地说道，微微垂眸，掩去心里的不甘。
　　“四表哥娶亲了？”莫言儿抬首问道，讶异的神情顺着眼眸流泻出来。眸子对上莫锦儿，言儿从她的神情里瞧出挣扎和纷乱。
　　“没有，可……可他要娶得必是名门望族的千金，又岂是你我比得了的？”是否还需要继续这份未知结局的迷恋？也许和他在一起就是最好的结局吧，忘却名分，忘却一切，和他在一起，他会感动吧？莫锦儿痴痴地想着，设想着自己如梦幻般的未来。
　　“只要四表哥不同意，没有人能勉强他的。”不知怎地，莫言儿脱口而出道。其实她认识即墨裴也不过短短一日，可她却这么觉着，他做事的态度，让人不得不这么想。
　　一记惊雷自头上炸开，猛地打断了莫言儿的思绪。她掀开帘子，顺着小窗望去，阴沉的天色，雨水如注，哗哗地洒在车顶、蓑衣和地面上。
　　目光触及即墨裴，他身披蓑衣骑在马上，莫言儿冲着莫锦儿吐了吐舌头，冲着外面的雨幕大喊道：“表哥，来马车上坐吧，姐姐有话对你说！”
　　“言儿，别乱说，我何曾有话要说？”莫锦儿带怒嗔道，可泛红的脸颊却泄露了她隐藏的心事。
　　莫言儿看着烟雾迷蒙的苏州，照这样的速度，不一会儿就看不到了，思及此，不禁又多看了两眼。之后放下帘子，转过头来甜甜一笑，腻声道：“我有说错吗？”
　　莫锦儿的心事被说中，面上一热，露出小女儿特有的神态。而后眼神一转，如饿虎扑食般来至言儿身旁，两手探至她肋下呵起痒来。
　　“姐姐，四表哥来了。”莫言儿一边儿躲闪一边儿求饶道。
　　莫锦儿腾出一只手点上莫言儿额头，轻笑道：“谁要信你胡说？”
　　“四表哥救我。”莫言儿抬眸向莫锦儿身后望去，讨好地笑道。
　　莫锦儿循着妹妹的目光向后望去，看见坐在一旁笑看一切的即墨裴，猛地松了手，微微一笑道：“表哥何时来的？”
　　“刚来，就瞧见你俩在车里玩闹。”即墨裴不假思索地答道。虽是这么说，其实早已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看着了莫言儿那甜甜地笑，看着了莫锦儿双颊泛红，低眉垂目的神态。
　　“多些表哥救我。”莫言儿侧目谢道，可看起来完全没有道谢的样子。抬眸看向即墨裴，只见他额上颊上满是水滴，又转头冲莫锦儿眨了眨眼睛道：“姐姐，表哥脸上有水，还不快去擦擦。”说完伏在软枕上大笑起来。
　　莫锦儿听了，不顾羞红的脸，来至即墨裴身侧，掏出绢帕，拭了拭他脸上的雨水。
　　“我自己来。”即墨裴自莫锦儿手里接过帕子，拭去了面上水滴。
　　莫锦儿伸手欲接，只见即墨裴的手停在半空中，眼睛流连于那素缎和那朵亭亭的荷花，便开口说道：“这块绢帕我用旧了，表哥若是喜欢，改日再叫言儿绣一方给表哥赏玩。”
　　即墨裴微微松了松手上的帕子，问在一旁的莫言儿道：“这可是你绣的？”
　　莫言儿闻言，起身凑过来看，轻轻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在下，公子有何指教？”
　　即墨裴看着莫言儿，无奈地摇了摇头，轻笑道：“那就劳烦表妹得空给我也绣一方。”
　　“好，一言为定。”她爽快地答应道，说完便向一旁的柜子瞧去。
　　即墨裴转会视线，看着手里的素绢，一角轻覆在自己所佩的扳指上，微微拢了拢手里的帕子，凑近鼻端细闻，透出隐隐的玫瑰香气，将绢帕递至莫锦儿手里，轻道了声“多谢”。
　　莫锦儿将帕子塞回怀里，双颊微红，哪儿还敢抬眸看他，只低着头，任由心里流过一阵阵陌生却温暖的暖流。
　　“咦？这是什么？”莫言儿大声问道，破解了这尴尬的局面。
　　即墨裴循声望去，只见莫言儿对着柜子苦思冥想，提点似的说道：“书柜。”
　　莫言儿点了点头，才要说点儿什么，便听见车外的小厮叫道：“少爷，表小姐，就要出苏州界了。”
　　“嗯。”即墨裴应了一声，明显看到了莫言儿眼里那一瞬即逝的愁绪，之后交代了两句，便出了马车。

　　一路奔波，终至京城，来至王府门口，莫言儿的眼眸掠过气派的石狮，漆红的大门，微微定在青底金龙的匾额上，毓亲王府四个金晃晃的大字，彰显着主人的地位，也许走进这道门，也就彻底告别了苏州的一切，告别了过往，告别了曾经的喜忧。
　　“进去吧，父王母妃都在厅里等着呢。”即墨裴将马鞭交给常胜儿，兀自步上台阶，转身冲着一旁呆愣的莫言儿说道。
　　莫言儿瞬间回神，跟在即墨裴身后，挽上莫锦儿的胳臂跨进火红的大门。
　　“民女拜见王爷，王妃。”莫氏姐妹二人盈盈一拜，齐声说道。
　　“快起来。”王妃快步走下台阶，亲自扶起二人，“这是做什么，家里头哪儿还讲那么多规矩？”说着搂住二人，不住地瞧看。
　　“去把给两位表小姐预备的房间再查看一遍。”正襟坐于锦塌上的即墨晟端起桌上的茶，吩咐道。
　　“嫂子怎么没一块儿来？”莫婉晴瞧了瞧两个内侄女，一种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赶忙转头向立于一旁的即墨裴问道。
　　即墨裴微微一愣，刚想答话，却被莫言儿抢去，“娘亲她病逝了，就在遇见四表哥的那个晚上。”没有悲戚的神情，淡淡的语气，仿若在讲述别人的事儿一般。
　　“我的儿，难为你了。”莫婉晴搂紧了言儿，轻拍着她的背，安抚道。
　　蓦地感觉身后一颤，莫言儿挣离了姑母的怀抱，努力挤出一个笑脸，轻摇了摇头，伸出手抹去莫婉晴颊边的泪，轻声说道：“姑母，莫要哭，娘亲走之前交代，不必给她守孝，她只要我们都幸福，所以我们要努力做到。”
　　这一路上，她想明白了，只有自己过得好，才是对娘亲最大的慰藉，所以她要努力的寻找自己的幸福，之后抓住不放。
　　“母妃，表妹都这么说了，您也别太过伤感才好，权当是遂了舅母的愿，安了舅母的心。”剑眉斜插入鬓，星眸熠熠闪亮，一身云锦暗纹袍服，更衬得面如朗玉，引得莫言儿不禁多看了两眼。
　　“衾儿，娘知道你是孝顺的孩子，话又句句在理，怎有不听的道理？”莫婉晴掏出绢帕拭了拭泪，应了下来。
　　“见过二表哥。” 一直呆立着微微出神的莫锦儿微微一福，微微偏头说道，语气平缓，听不出任何情绪，也许她只有面对即墨裴的时候才会有不同寻常的情绪吧。
　　莫言儿不动声色地敛下眼眸，却早已被即墨裴看进眼里，只见她轻提了提裙裾，朝着二哥即墨衾行了一礼。即墨衾微微一笑，示意她起来，之后巧妙地移了眼神，若有似无地瞧着莫锦儿。
　　“回王爷王妃，房子都已安置妥当，老太太听说表小姐来了，执意要过来见见，这会儿到门口了！”一个身穿撒花裙，外罩湖蓝小袄的丫头走至莫婉晴身边儿说道。
　　“素画，就你多嘴，我老太太整日憋闷在院子里，有什么意思？”说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映入眼帘，身着米色百褶裙，秋色团寿锦缎衣，头梳如意髻，配上点翠珠花，额上勒着赭石翠玉抹额，约有六七旬光景，步态却依旧稳健。
　　“奴婢不敢，还望老祖宗宽恕。”唤作素画的丫鬟忙跪地磕了个头，脸上却不见丝毫畏色。
　　“起来吧！跟着你家王妃这许多年，倒是聪明了不少。”
　　莫婉晴站起身迎来，一面搀着老太太向榻边走，一面说道：“娘，您怎么亲自来了，要是想见，唤碧新叫了我们过去岂不好？”
　　老太太摆摆手，“太医说了，多走动走动也是好的。听闻两个小辈儿来了，倒是过来图个热闹。”本欲过来见一见多年未见的亲家，可半路听回报的丫鬟说亲家媳妇病故，只过来看看那两个新入府的丫头。
　　“这是祖母，当朝的太皇太后。”即墨裴走至莫言儿身边儿，轻咳一声，随即说道。
　　莫言儿如梦初醒，忙拉着姐姐叩拜，“民女见过太皇太后。”
　　老太太一摆手，含着笑说道：“起来吧，我老太太就是嫌麻烦，才躲到这王府里来，往后就跟他们一样叫我祖母！”
　　“这……”原也没什么不可以，只是言儿心重，认为太皇太后非比旁人，不可造次。
　　即墨衾走近两步，恰到好处地站在莫氏姐妹二人中间，“祖母都说了，还犹豫什么？”
　　姐妹二人相视一眼，方盈盈一拜，唤了声“祖母”。
　　“好，婉晴啊，这两个丫头，倒是伶俐，又懂规矩。”太皇太后上下打量着莫氏姐妹二人，肤若凝脂，似玉般浑然天成。“回头挑几匹适合的料子，给两个丫头做衣裳，再挑些首饰与她们送去。”
　　“照着您的意思办，只是这俩丫头初来，媳妇还得张罗着送她们去院落里贴补贴补，您看……”
　　“这些事儿，让他们年轻人自己历练就好，我们这些人，是时候该享享清福了，你这些年也太累了些，晟儿，你也该多疼疼她。”说完老太太抚掌大笑，直羞得莫婉晴绯红满颊，说不出半句话。
　　再看这两个姑娘，知根知底，相貌不差，品性又端，若能让孙辈娶来做媳妇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在宫里斗久了，早已没了那些联姻谋权之心，两厢情愿才最重要。
　　想毕，掩了笑，叫了两个孙子近前，吩咐道：“还不领你们表妹往安置好的房里去？”
　　“多谢祖母。”即墨裴向着太皇太后作了个揖，轻笑着说道。
　　老太太抚了抚额上的抹额，拉了即墨裴过来问道：“你谢什么？”
　　即墨裴凑至太皇太后耳边，“多谢祖母成全。”说罢行了礼，率先迈步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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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送文来了，大家慢看，多提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