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君不入我梦》淡雅清梦

2、第二章

　　“唔……”依在他怀里的莫言儿微微动了动，含糊不清地说道：“贵人哥哥，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姐姐一见到你脸上就泛红呢？”
　　“我啊，我是你表哥，毓亲王即墨晟的四子即墨裴。”即墨裴柔声说道。今天他即墨裴算是把原先认为不可能做的事儿都做遍了，他不喜女子，本应留在他房里的四个婢女被他遣去母妃那儿了，本应是他的房里人，让他送给哥哥们做侍妾了。唯一踏进过他‘倾嵩居’的女人，便是表妹莫锦儿，那时，他六岁，她五岁。自此后，再没有过。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如此这般柔和地和女人说话，平日里他从没给过别的女人好脸色，她们虽迷恋这位小少爷，却谁也没胆量走到他近前去。
　　“表哥？你是婉晴姑姑的儿子吗？为什么你叫即墨裴呢，是因为你寂寞，没人陪吗？那么言儿陪着你好了。”言儿微闭着眼睛，低声说道。
　　“对，我母妃是你婉晴姑姑。至于我的名字啊，我姓即墨，裴是我的名。”他轻拍着她的后背，似是要哄她睡觉一般。就连语气，都像极了哄小孩子。
　　“你的名字真好玩，我记下了。裴哥哥，你身上熏得是檀香吗？真好闻。”她依在他怀里，贪婪地吸着他衣服上的香气，脸上露出天真烂漫的笑容。
　　“嗯，是上次出门带回来的。”
　　“四表哥，你是来带我们去你家的吗？”莫言儿抬起头认真地问道。
　　俊逸的脸庞，好看的剑眉，黑亮的瞳仁，英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这就是她从未谋面的四表哥，看上去还是挺好看的，难怪姐姐总是跟自己提起呢，莫言儿好笑地想着。似乎他长得还要更好看些，只是她想不起来词语形容了。
　　“嗯，江南水患，母妃十分挂念你们的安危，父王让我来接你们回去，好了却母妃的一桩心事。等雨停了，我们就该上路了，所以你最好先睡一会儿。”他轻叹了口气，想着怎样才能带着她们最快最安全地回到京里。
　　“我想先去看看娘。”莫言儿坦白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期待地望着他。
　　“也好，顺便叫大夫也给你摸摸脉。”刚才他微微搭上她的脉，应该只是染了风寒，没有什么大碍，不过还是让大夫瞧瞧更为妥当。

　　即墨裴扶着她走到莫夫人身边儿，莫言儿挣开他，跪坐在莫夫人身边儿，“娘，你好些了没？”她伸手探上莫夫人的额头，却辨不清手上的热度到底是来自莫夫人还是自身。
　　“唉，这身子骨什么样，我自己知道。你跟锦儿好好的，便是为娘最大的心愿。”莫夫人抚着胸口，大口喘着气说道，之后大咳不止。
　　“娘，你在说什么啊！言儿不许你胡说。”莫言儿抓住莫夫人的手，大声地喊道。
　　娘的话和她的表情，怎么像是在诀别一般？一种强烈的恐惧感袭上莫言儿心头，她张着嘴，却吐不出一个字。
　　莫夫人不知道怎么才能安抚她，只轻轻拍了拍她嫩白的手背。看着她咬着的下唇，强忍着痛苦的模样，莫夫人心里又是一阵疼。大限将至，也许不久就能见到阴阳两隔的夫婿了，自己并无其他牵挂，唯独放心不下两个女儿。莫夫人微微闭了闭眼，不让自己心里的苦楚流露出来。
　　“舅母。”直到听到一声轻唤，她才缓缓挣了眼睛。
　　望着那苍白如纸的脸色，即墨裴紧了紧攥着的拳头，缓缓地蹲下身来，“舅母，我是即墨裴，曾跟着我娘来过您家的，您还记得我吗？”
　　“你是婉晴家的……咳咳咳……裴儿，毓王府的……小王爷？”一句话虽不长，她还是说得断断续续。
　　即墨裴笑着点了点头。
　　她看了看即墨裴，又看了看莫言儿，笑着说道：“怎么不记得，那时你才三四岁，言儿还在我肚子里呢！”强颜的欢笑更显落寞，只有莫夫人自己知道，自从夫婿过世后，自己的身子就一落千丈，往后的日子只不过是挨着而已。
　　“娘，快别说了，赶紧养好了身子吧！这次四表哥就是来接咱们去见姑姑的，您要赶快好起来，才不至于让姑姑挂心。”莫言儿在一旁劝说着，脸庞因发热而透出不正常的红，两条乌黑的发辫垂在耳畔，随着她的语调轻轻晃动着。
　　莫夫人看了看眼前的即墨裴，又望了一眼蹲在角落里的莫锦儿，虚弱地说道：“我想跟言儿单独说两句话。”
　　即墨裴和莫锦儿互望一眼，走到一堆烧的正旺的火堆旁。即墨裴坐下，望着那熊熊燃烧的火焰，支着脑袋斟酌着什么。
　　莫锦儿则冷冷地看着眼前不远处的大夫，仿若一切与她无关。她不是不关心娘亲的病，只是怕再一次听到那残酷的事实。眼见亲人在面前痛苦着，却什么都做不了，那一波接一波的绝望袭来，仿佛要淹没她，让她再没有机会呼吸。
　　“夫人的病，情况怎么样？”一旁的即墨裴看出了她的犹豫与退缩，开口问道，让她不得不面对。
　　大夫拎起放在地上的药箱，无言地摇了摇头，沉着声道：“夫人原就心阳不足，又不注重调理，早已油尽灯枯，即便如今用药调理，恐效果甚微。如果今夜热度能退，倒还有一丝希望。否则……如今，唯有听天由命了。”
　　如此一番话，敲进莫锦儿心里，无疑是雪上加霜，当日父亲重病的时候，大夫也是这般言辞。听天由命，她看着红烈烈的火焰，不禁红了眼眶。
　　莫言儿跪坐在娘亲旁边，等着听她的嘱托，可等来的却是娘亲的声声叹息。
　　半晌，莫夫人幽幽开口道：“言儿，娘要去了，娘不能让你爹久等了。你还小，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往后，你要坚强起来，到了京里，要听姑姑和姑丈的话。万不可再耍小孩子脾气。记下了吗？”
　　莫言儿默默地点着头，“言儿都记下了，一句都忘不了。”她忘不了，爹爹离世前就对她这般殷殷嘱咐，她莫言儿已经十五了，难道就这么让人放心不下吗？
　　“不要因为娘伤心难过，过好自己的日子才好。有你爹在，娘去了也一定会幸福的。”她笑着说道，那笑带着少女般的娇羞。

　　当晚，莫夫人安详地离去了，莫言儿没有像姐姐莫锦儿那般伏在娘亲身上大哭，而是选择无言地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莫言儿，你不能哭，你要坚强，言儿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她紧紧地咬着衣领，抵挡着如洪水般一潮接一潮的悲痛。
　　“心里难受就哭出来吧，何必憋在心里难过？”即墨裴站在她身前，遮去了所有光亮。
　　“四表哥，姐姐她……”莫言儿抬起埋在膝头的脑袋，轻声问道。
　　“她没事儿，哭累了，就睡了。倒是你，更让人担忧。”即墨裴揉了揉太阳穴，难道她只知道关心别人，半点儿也不在意自己吗？
　　“我去守着娘。”她毅然走到莫夫人身边儿，轻轻地蹲坐下来，静静地看着仿若睡着一般安详的她。
　　看着她瘦弱的身影朝着舅母而去，他没有跟去，也许她该有一些自己的空间。虽是第一次见她，但即墨裴知道，她和莫锦儿不一样。表面看起来无碍的她，那个要强若此的她，却鲜少让人碰触她的心伤。
　　看向墨一样的夜色，他轻叹了口气，倚在墙边儿，闭眼歇息。
　　雨一直下，仿佛没有个终结，心里似乎也被雨水冲刷得泪儿流，可倔强的她不许眼泪泛至眼底。轻触着娘亲凉凉的身子，除却任由泪在心里泛滥，再无其他。
　　娘亲，你也走了，自此世上就剩下姐姐和我两个人相依为命了。
　　想到姐姐，她站起身，朝着火堆旁不远处的莫锦儿走去。
　　把从角落里抽出的柴添到火堆上，本来是用薪火烤衣服的，可在这样的夜里，有它的指引，她才不至于迷茫。有它在，才能稍稍温暖她那冰冷的心。
　　雨夜都是这般冷吗？即使在五月，依旧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裴。”莫锦儿呓语道，之后轻轻地翻了个身，覆在身上的衣袍缓缓滑落。
　　莫言儿替她盖好，瞧着她那微微泛红的脸颊，莫言儿浅浅一笑，像是对她，更像是对自己。娘希望我们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四表哥就是姐姐的幸福吗？
　　“言儿，你怎么在这儿，四表哥呢？”莫锦儿睁开眼，看着坐在一旁兀自发愣的妹妹。
　　“在那边儿。”莫言儿转头去看那个角落，待她望向他的时候，伸出去的手指定在了半空。他睡着了，在那个不是很暖和的角落里，还穿得如此单薄。
　　莫锦儿定定地瞧着他的睡颜，并未说话。
　　“姐姐，你再睡会儿吧，我再去找件衣衫给四表哥送去。”
　　“我去。”莫锦儿丢下两个字，站起身走向即墨裴。
　　莫言儿抱着膝盖坐在火堆旁，看着渐渐远去的莫锦儿，随着她的视线，越来越远。看着莫锦儿走至即墨裴身前，轻轻搭上手里的衣衫，眼里含笑地看着他。看着她坐在他身旁，靠在他肩头。
　　原来这就是姐姐的幸福，看着笑得开怀的姐姐，莫言儿的心里也跟着愉悦起来。可她莫言儿自己的幸福又在哪儿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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