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君不入我梦》淡雅清梦

1、第一章

　　“父王，江南水患，皇上已派人赈济，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平复。”毓亲王即墨晟的长子即墨襄回道。
　　即墨晟点点头，旋即皱起眉，瞧向一旁同样担忧的王妃莫婉晴，轻声哄劝。
　　“夫人宽心，我这就让人去江南寻，务必将她们带回来。”
　　即墨晟口中的她们，是莫婉晴的寡嫂和两个侄女，莫锦儿和莫言儿。
　　“父王，儿子这就去接舅母和两个表妹回来。”二少爷即墨衾请命道。
　　“衾儿，朝中之事你已脱不开身，又怎能再南下寻人？”
　　即墨衾听了，剑眉早已扭作一团，也只得低头应是。
　　那姊妹二人，一母所出，本住在苏州城里，其父莫员外以贩丝绸为生，家境还算殷实。奈何年前莫老爹得了急症，换了三四个大夫亦不见好，都说熬不过年。果真在数九寒冬，莫老爹去了。莫夫人也伤心过甚，一病不起，吃了三四个月的药，才见些起色。本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谁知道屋漏偏逢连夜雨，碰上了如今这档子事儿。
　　“裴儿，依我看，你去一趟吧！”毓亲王看了看四儿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嗯，爹娘放心，我这就收拾东西起程。”即墨裴起身行了礼，便往自己所居的‘倾嵩居’而去。
　　想五六岁时，比他小一岁的表妹莫锦儿曾到府上住过一阵，那段时日，令他至今难忘。不知道她现下过得如何？想到此，他不禁加快了步子。
　　“少爷！”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厮上前，请了个安。
　　“常胜儿，给爷收拾两件儿衣衫，马上起程去苏州。”说着他径自走进屋里，拿起挂在墙上的那把龙泉剑。
　　屋里熏着淡淡的檀香，他坐在椅子上，倒了杯茶，细细地品着。众多的熏香中，他唯独钟爱檀香，只因檀香能让他真正放松下来。
　　“少爷，可以起程了。”常胜儿在门外回道。
　　即墨裴闻言出来，将龙泉剑佩在腰上，抬眼望了望院子里的那颗桑树，快步走出院子。

　　“少爷，过了前面那个接官亭，就到苏州界了。眼看雨越来越大，少爷要不要到亭子里歇歇？”唤作常胜儿的小厮打马上前说道。
　　即墨裴摆摆手，“算了，还是先找到她们再说！”
　　说着紧了紧缰绳，马儿踏着泥泞向前行去。
　　一路马不停蹄来至莫家，雨水已没过台阶一波一波地撞击着门槛，街上空无一人，清清冷冷。虽已是五月，可风一吹，还是透着说不出的凉意。
　　即墨裴翻身下马，腿脚瞬间浸在水里，水深及膝。他一步步走上台阶，伸手拍着门环，半晌，无人应答。心里蓦地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没有多想，只是紧抿着唇，一个劲儿地敲着。
　　“少爷，也许莫夫人她们此刻没在家。”
　　即墨裴抬眼望了望因暴雨而朦胧的天色，轻叹了口气，微不可闻地道：“希望吧，她们几个女人，在这大雨天能上哪儿呢？”
　　正在他兀自出神的时候，大门开了，门轴转动的声响唤回他的思绪。只见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探出头来，他忙上前打听。
　　“请问，莫夫人和两位小姐可否住在这里？”莫名的客气，让他自己都为之一愣，这哪儿还是以往那个带着一丝傲慢与不羁的即墨裴呢？
　　门里的下人伸了个懒腰，“你找错了，这儿没什么莫夫人，那三个人把房子卖给我家老爷后就离开了。”说完便要合门。
　　即墨裴迈进一步倚住即将合上的门，“等等，她们是什么时候把房子卖给你家老爷的？”
　　那人略想了想，答道：“两天前。”
　　“可曾知道她们的下落？”即墨裴急急地问道，他要快点儿找到她们，好快些带她们回王府，免得让母妃挂心，也免了她们母女三人在外受苦。
　　“这就不知道了。”小厮打了个哈欠，慵懒地回道，看来即墨裴打扰了他的好觉，毕竟这种天气老爷是不会出门的，他有打盹儿的机会。
　　即墨裴道了谢，蹚着水向外走了几步，抬头看着那个显然是新换的牌匾，上书‘代宅’。看来这里确实已被舅母和表妹卖给了一户姓代的人家，只是这长路漫漫，到底该去哪儿找呢？
　　他跨上马，任由马儿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他忽地转头看向后头跟着的常胜儿，指了指随后跟随的兵丁，“你们，去各条街巷打听，务必打听出下落。”
　　众人随即散开分头寻找，即墨裴吁停了马，静静地听着雨水敲打在房檐和他蓑衣上，之后一起坠落地面，构成这城里几近唯一的声响。瞧着巷子尽头那泛滥得如猛兽般的河水，他忽而感到庆幸，幸好舅母家住在巷子中间，幸好不临水。庆幸之后，心头又涌上莫名的不安，他微眯了眼，没理会一旁的常胜儿，径自调转马头飞奔而去。
　　“少爷，少爷，您跑慢点儿，等等奴才！”常胜儿在后头大声的呼喊，可在雨幕里，却弱了许多。他隐约听见少爷嘱咐他分头找，不敢迟疑，也迅速打马向另一边儿跑去。

　　近暮时分，依旧没有任何消息，即墨裴原本微皱的眉拧得更紧了，他跑遍了半个苏州城，依旧没打探出半点儿下落。也许她们已经离开了苏州城，投奔京城而去，正好岔开了。也许她们已经被吞没在那凶猛噬人的河水中。思及此，陌生的隐痛自他的胸口蔓延开来。
　　如果明天依旧找不到人，就只好派兵回京禀报父王后，再做打算了。理出了头绪，他的心里也踏实了许多，一夹马肚子，马儿又在雨水里飞奔起来，溅起一路水花。
　　“哎呀。”一声清脆的声音冲进他的耳膜，他立即停下来，向发声之处望去。
　　“娘，不能在这儿睡啊，您已经生病了，得赶快找个地方躲躲，要不是您坚持回来，咱们都已经出苏州了。”另一道好听的声音响起，即墨裴不禁侧目多看了两眼。
　　“娘这不是放不下嘛，我和你爹一直住在那老宅子里，十七年前，你姐姐就是在东檐下头间屋子里出生的。那里承载了娘太多的回忆，你还小，不会明白的。”一个身着粗布衣服，年岁不是很大的妇人摸着小女孩儿的头说道，眼里隐隐含着笑。看来家里虽不很富裕，却很幸福。
　　“娘，您的记性真是好，这么久的事儿都记得这般清楚，那我呢，我出生在哪儿啊？”小女孩眨着眼睛好奇地问着，丝毫没注意到一旁观看的即墨裴。
　　妇人宠溺地看着小女孩儿，“你啊，你是在你爹和我早先住得那屋出生的。”
　　“早先那屋在哪儿啊，娘你说清楚些嘛。”小女孩儿急切地询问着，像询问至宝的下落一般。
　　“早先的屋啊，就在你屋子的对面。”妇人解释完，像在回味什么似的，低着头静默了一会儿。
　　“姐姐，我们还去不去老宅了？”小女孩儿快言快语地说道。转过头看见静立于一边的即墨裴，好奇地打量着他，“咦？你是谁啊？”
　　即墨裴笑而未语，反问道：“小妹妹，你家老宅在哪儿啊？”
　　“老宅啊，从这个巷口出去，向右一转就是了。”小姑娘利落地回答着，转而才想起是自己先问的问题，“你到底是谁啊？真没见过你这么奇怪的，大雨天不回家却跑来听我们说话。”
　　出了巷口向右转，那便是他今天才来过的舅妈家。再仔细看看这母女三人，心中已有了然，心里的郁结早已烟消云散，露出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
　　“在下即墨裴，刚才不小心弄湿了令姐的衣衫，特地下马道歉。”说着还不忘瞥一眼立于一旁年岁稍大的姑娘。
　　姑娘见他看着自己，忙撇过头看向一旁，脸上迅速飞上两抹可疑的绯红。趁他们说话之时，她已经瞧了这年轻公子好一会儿了，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刚才听他自报家门后才顿时明白，这人同自己熟络得很。
　　即墨裴瞬也不瞬地瞧着她，瓜子儿脸，清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睫毛，浅浅一笑，颊边立时现出两个酒窝。跟他心里那个形象完全吻合，她长高了，也标致了许多。
　　“娘，你怎么了，娘你快睁开眼看看我啊！”两人被一旁小姑娘的喊叫声拉回了思绪，忙都望向小姑娘和那位妇人。
　　那姑娘忙过去抱住她娘，嘴里碎碎地念叨着什么。即墨裴脱下身上的蓑衣，披在妇人身上。姑娘微微一笑，道了声“多谢”。
　　“你不用跟我说谢，这太见外了。”他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小女孩儿讶然地瞧着大姐和面前这个素不相识的富家少爷之间的举动，低着头说不出一句话。
　　“少爷，您怎么把蓑衣脱了，要是着了凉可不得了。”常胜儿路过此处，恰巧看见如此一幕，忙把自己的蓑衣脱下，替即墨裴穿好，接着沮丧地道：“奴才无能，没能打听出少爷吩咐的事儿。”
　　即墨裴摆了摆手，才要吩咐人带她们去客栈投宿，又想到这苏州城里，怕是没有客栈开着门。随即问道：“附近可有庙宇等安身之所？”
　　“有啊，从这儿一直往前走不远处有一所破庙，我跟姐姐原来经常去的。”小女孩儿开口道。“哇，这匹白马真好看，我要骑这个，贵人哥哥，带我们一程吧！”
　　即墨裴无奈地摇了摇头，示意常胜儿带她上马。转头看向那位姑娘，问道：“可会单骑一骑？”
　　她摇了摇头，即墨裴低头一揖，“事出紧急，冒犯了！”抱她上马，而后吩咐道：“将夫人载上。”继而转身上马，将那姑娘护在怀里，驱马前行。
　　“表哥，那日一别，你可还好？”姑娘依在他怀里，开口说道。
　　“锦儿，你都瞧见了，还用问吗？老样子罢了！”他怀里的姑娘，就是他的表妹莫锦儿，而那个妇人自然就是他的舅母，那个快言快语的小女孩儿就是他的二表妹——莫言儿。名字倒还贴切，像她如此聒噪的性子，果真该莫言，即墨裴想着，不禁浅浅一笑。

　　“表哥，娘的状况不大好呢，比刚才又厉害了些，热度也上去了。”莫锦儿看向即墨裴说道。
　　“别急，常胜儿已经去请大夫了，不一会儿就会过来。”
　　“言儿吵着要见你，而且娘那边儿我也不大忙得过来。你帮我照看一下言儿吧！”莫锦儿微微一笑，看着他说道。
　　“嗯，她也是我的表妹，我自会照顾好她的，你只管放心。”即墨裴看了一眼团在地上的莫言儿，轻笑着说道。
　　即墨裴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微微有些烫。他转看向门口，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少爷，大夫来了。”
　　“先去看舅母吧，出来再看她。” 即墨裴随手接过衣服，瞥了眼一旁的莫言儿，径自退到一个角落里换了衣衫。
　　出来后的即墨裴神清气爽，身上舒服多了，再不似刚才那般粘腻。他看了一眼半趴在地上的莫言儿，从包袱里给她拿了一套儒衫，示意莫言儿去后面换。
　　莫言儿接过衣服，一步三摇地向后面走去。脱下湿重的衣衫，套上干爽的，光这个她就花费了不少时间。才刚穿好准备往出走，眼前一阵晕眩，她赶忙顿在地上，等着平复这阵昏天黑地，可它却久久不去。即墨裴找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言儿以及其别扭的姿势维持着自身的平衡。
　　他忙上前，扶起莫言儿，拥着她走到外面去。望着冰冷的地面，即墨裴迟疑了，仅有的席子都铺给舅母了，眼前的言儿该怎么办，难道就任由她依在冷冰冰的地上？她是他的表妹啊，怎能看她发着热躺在地上而无动于衷？
　　即墨裴靠着墙坐在地上，让莫言儿整个儿依在他怀里，免得受凉。从来不喜碰触女人的即墨裴，今日算是破例了，先是与莫锦儿共乘一骑，后是与莫言儿如此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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