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界曼闻》塞焉

14、同住

　　清晨的弄堂里一片宁静，初阳照进各个角落。即使是底楼的公寓，阳光也从窗户外斜斜流入。段诺缓缓睁开双眼，近在眼前的睡颜让他呼吸一窒。想不到过了五年，还能有与这人相拥入眠的一天。
　　昨晚两人说了许多话，恨不能将这五年来所有的空白全都填尽。段诺跟他说了回到南京后的种种，说了舅舅离世的伤痛，也分享了在美国的点滴，还说了接下来在租界开门诊的打算，唯独没有提，那些忍受着思念煎熬的无数个夜晚。
　　白念辰也与他说了很多，说从他那晚离开后，白老爷子终于清醒，说解决了青云帮后，白老爷子安心离世，又说原来张旭林没有撒谎，自己真的是老爷子的儿子。
　　段诺知道，他也与自己一样，只说现下一切安好，不提这期间的种种艰辛。但是段诺仍旧心疼他。这份心疼中还藏着深深的歉疚，歉疚自己退缩懦弱，不敢直视真心，歉疚自己不告而别，留他一人悔恨痛心，歉疚自己自私自利，只顾自我处境，却忘了他也身陷艰难，更歉疚自己没有早点回来，让他一人孤军奋战，举目无亲！
　　阳光照在白念辰身后，段诺忍不住伸手描摹他覆上了一层浅浅亮光的脸庞。
　　“玩够了吗？”白念辰睁开眼，抓住他骚扰的手，轻笑道。
　　两人面对面相视着，呼吸交融，白念辰的手还搭在段诺腰上。段诺此时的样子，像是整个卷缩在他怀里。看见白念辰睁眼，段诺呆了一呆，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被压在了身下。白念辰一个起身，两只手压着段诺的双手，整个人撑在他上方，眼眸深处有暗光流过。
　　“那就轮到我了。”晨起微哑的嗓音，带着一丝性感。
　　说完，白念辰俯身下去，吻住段诺。段诺被迫接受着他的吻，在白念辰撤退时，又主动抬头迎上。
　　“可以吗？”白念辰深深注视着他，声音里透着浓浓的欲望。
　　段诺觉得自己受到了蛊惑，不由自主地点了头。
　　痛，刻骨铭心的痛，就像五年来无数个日夜心脏被撕裂开来的痛。可奇异的是，段诺竟在这强烈巨大的痛楚中获得了满足。
　　已近正午时分，段诺精疲力尽，重重地喘着气。而白念辰从始至终，除了呼吸粗重些，一直保持着镇静。可那表面的镇静下，却隐藏着一股不可告人的疯狂。
　　清晨风来，窗帘被轻轻吹动，连着室内的热气都降了下来，房间内外再次恢复了宁静。段诺与白念辰仍旧相依着，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一刻的时光。方才情动时无暇注意其他，现在才看到白念辰身上有许多伤，大大小小深浅不一，不过都结痂多时了。
　　“都是以前留下的，小时候的偏多，后来身手好了，就很少受伤了。”白念辰看他紧紧盯着不放，出声解释道。
　　轻轻抚摸着其中一条，两人相视而笑，这是五年前初见那晚，段诺帮他处理的。“我看看背面”说完，段诺起身，就要翻向他身后。白念辰怕他动作不稳摔了下来，连忙按住他，自己转了身。一条一寸长的伤疤赫然出现在后背对应心脏的位置！段诺是外科医生，一眼就看出此刀伤几乎是险险擦过前方的心脏，差一点就破体而出，若不及时救治，很可能就会因失血过多而亡！
　　段诺忍不住伸手抚了上去，声音干哑地问道：“这伤怎么来的，不要骗我，这分明是近几年留下的。”
　　白念辰听他道破，不甚在意地说道：“是跟青云帮争斗时，一时不查留下的。”
　　“一定很疼吧......”段诺轻声说道。段诺不敢问他过了多久才痊愈，想到自己差点再也见不到眼前之人，忍不住从背后抱住了他。
　　“心疼了？那段医生以后哪都不要去，守着我就好。”白念辰感受到他的情绪，有意逗他开心。
　　“嗯...”段诺脸埋在他背上，闷闷出声。
　　“当真？”白念辰一个转身，声音中透着隐隐激动。
　　段诺别开脸，不好意思看他。
　　“那段医生现在就安慰安慰我吧。”说完，白念辰又要将他压下。段诺连忙讨饶，两人笑闹一阵，刚才难过的情绪终于一扫而空。白念辰看他不再纠结过往，放下心来，两人又抱作一处，享受温存。
　　突然，段诺一声惊呼，“我的埃及长绒棉！”说完，又重重地倒下，“嘶！”后方的疼痛再次传来，段诺不得不老实躺下了。
　　白念辰忍不住捏了捏眉头，拍着身下的床单，无奈地说道：“明天就给你送一张来。”说完，白念辰起身，绕到床的另一侧，将段诺抱了起来。
　　“你干嘛！”段诺吓一跳。
　　“别动，你自己能下床吗？我抱你去清洗。”白念辰压下又要浮起的欲念。
　　段诺“唰”地一下脸红了，老老实实不再挣动。
　　两人都受折磨的清理工作让白念辰数次想要不管不顾，但最终还是理智压下了欲念。若再来一次，这人怕是又要逃出国去，白念辰心想。

　　第二天，白念辰果然依约送来一张床单，可貌似还多出了一堆东西。
　　段诺穿着睡衣站在门口，看着周小云一箱一箱地往里搬，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这都什么啊，四爷搬家呢？”
　　周小云点头，心想，可不是吗，昨天一回白家，就招呼着管家佣人大包小包地收拾了起来。看那阵仗，就差把老宅搬空了。
　　“什么意思啊，小云，四爷还真搬家呢？不是，他这是要住到我家来？那怎么行！我这地儿这么小，放我一个人的东西都嫌挤，他还来凑什么热闹？”段诺一个劲儿地念着，周小云还是自顾自地搬着。
　　“不行，四爷在哪，我要去劝劝他！”段诺做了结论。
　　“劝什么？”正进门，就听见段诺要找自己，白念辰不甚在意地问道。
　　“你来得真好，这些都是你的吧？”段诺指着摆满客厅的一地箱子，说道。
　　“是我的，也是你的。”白念辰挑眉回他。
　　“......来，你来。”段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拉着他往四处走去。
　　“这儿、这儿、还有这儿，看见什么了吗？”段诺问道。
　　“看什么？料理台？卫生间？卧房？”白念辰不解道。
　　“我是让你看，我的东西都放不下了，哪里还有地方放你的？”段诺跟他解释。
　　“扔掉几件不就行了吗？”白念辰一脸这都不会的表情看着他。
　　“......我...您四爷财大气粗，这些上好的玩意儿你说扔就扔啊？”段诺咬牙切齿。
　　“那你先收着，我们用新的。”白念辰哄着他。
　　“哄谁呢...”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周小云抱着一套天青釉碗放在了桌上，“也不会哄我！”
　　段诺话头一转，立马扑到桌前，笑眯了眼，“四爷，咱们吃饭就用这个吧。”
　　“不嫌弃我东西多了？”看他那副陶醉的样子，白念辰忍不住笑道。
　　“不嫌弃，不嫌弃，四爷想在我家放多少是多少。”段诺目不转睛地欣赏着瓷器的优美。
　　“你家？”白念辰挑眉。
　　“不是我家，难道还是你家啊。放着宽敞的大宅不住，非要来我这小地方挤。”段诺心想，即使最终还是拗不过强权，但自己好歹还是要占点口头便宜呀。
　　“你不想跟我住？”白念辰声音里有丝危险。
　　段诺早摸清了他的脾气，听出来这是要发作了，自己最好还是服软，“不是不是，当然不是。我就是觉得，咱俩进展会不会太快了......”
　　看着他脸色肉眼能见地黑下来，段诺赶忙补充道：“不快不快，五年了，别人家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我......我就是怕你会很快腻了我！”行了，男人的尊严也不要了！段诺你就怂吧，这要是让留学那些同窗们知道，还不晓得要怎么声讨你！
　　白念辰脸色瞬间由阴转晴，爱怜地摸着他的头说：“还是小诺懂事，不过你放心，迷了我五年，不会这么快腻了你的~”
　　“......哈哈，那我就放心啦...”段诺欲哭无泪，这以后还要怎么翻身做主呐......
　　“不过......”段诺犹豫道，“曹燕卿那边怎么办，明面上她还是你的女朋友。现如今还怀着身孕，我担心有心人会发现什么......”
　　“若你不介意数十双眼睛盯着，那你跟我回白家住？”白念辰说道。
　　“可是......”
　　“没有可是，白家、这里，你选一个吧。”白念辰强势道。
　　“那还是我这儿吧......”段诺无奈妥协。
　　“你放心，曹燕卿那边我自有说法。”白念辰让他安心。
　　周小云搬完东西就知趣地先走了。接下来，两人一起归置了物品，重新收拾了公寓。看着各种成双成对的物品，段诺心想，从今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作者有话说

　　此时无声胜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