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界曼闻》塞焉

15、过往

　　“你说什么！？你跟白四爷！？”秦文和方势升同时出声。
　　此时，三人正坐在诊所内新到的木椅上。段诺等他们缓了缓，淡定地喝了一口茶，肯定道：“对，就是白念辰。”
　　今日诊所里的物件都到得差不多了，秦文专门打电话让段诺来看看。方势升新婚在家如胶似漆地待了一周，也出来放风了。两人刚坐下，抱怨段诺这几天当甩手掌柜不见人，就听到这么震惊的消息，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先惊讶段诺喜欢男的，还是惊讶他喜欢的对象是白四爷。
　　方势升缓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可你们怎么，这不才见面么，难道五年前就......”方势升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了。
　　“总之这事儿就这样了，你们也甭问怎么发生的。我自己都没搞清楚。”段诺想迅速压下一切好奇。
　　“怪不得这几天找你都支支吾吾说有事。我还纳闷，你又不像势升新婚，一个人躲家里干嘛，原来竟是这么回事儿。”秦文恍然大悟。
　　段诺瞬间有些赧颜，想到自从那日白念辰搬进来后，愣是一周没放自己出门。今日若不是他也有事必须外出，恐怕自己现在还下不了地.....
　　“那之前谣传的什么四爷守身如玉、喜欢男人居然都是真的！而那个佳人居然还是我认识的兄弟！”方势升有种魔幻的感觉。
　　“哈哈，这要是让上海滩其他人知道了，还不惊掉大牙。”秦文语气中带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莫名兴奋。
　　“不对，还有曹燕卿呢！不是吧，段诺，你喜欢男的就算了，你还能忍四爷有其他人？”方势升一脸怒其不争地指责道。
　　“咳咳，这是误会，曹燕卿是四爷三哥的女朋友，孩子也是他三哥的。”段诺解释道。
　　“那他们为什么......”
　　“为什么假装情侣是吧。”段诺接过秦文的话头，解释道，“这跟他们正在做的事有关，但具体是什么，却不好多说。你两也别瞎打听，我向你们保证我绝没有跟别人分享情人的兴趣。你们也要保证，曹燕卿一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家人也不行。”
　　看段诺难得严肃，秦文和方势升都是知晓轻重的人，纷纷应下，不再多言。
　　原来，白念辰三哥白念生自小与亲人走散，后来被白家收养。二十岁那年，听说了妹妹的消息，前去找寻。可是好不容易找到了，妹妹却死在了他人枪下。独自一人回到上海后，白念生恳求白泽承让自己参军为妹妹报仇。白泽承看他心意已决，表面上让他脱离了白家，实际上却暗中帮他运送军火。工部局禁止租界卷入军阀之争或中国革命，因此白泽承隐瞒了他的行踪。
　　一年前听说白老爷子去世，白念生回来参加了葬礼，后来再次回到军中。半年前，军火运送的联络人出了事，此时曹燕卿找上门来，自称是白念生故人，来接手联络工作。白念辰与三哥确认，证实了她的身份，但其他的却语焉不详，只说曹燕卿父母双亡，让白念辰照看一二就是。
　　后来各路记者看到男女不近的白四爷身边居然多了位佳人，更是直接住进了多年没有女主人的白家大宅。这下上海滩沸腾了，全都盛传白四爷动了红鸾星。白念辰也不解释，一来正好有了个掩饰的身份，二来有了曹燕卿这个挡箭牌，还省了功夫应付那些往身上凑的莺莺燕燕。直到发现曹燕卿有孕两月，白念辰再次联系白念生，这才知道二人还有另一层关系，但更多的，白念生却不愿解释。曹燕卿也只说三哥还在生她的气。
　　这些都是那晚白念辰向段诺解释曹燕卿一事所说的。至于曹燕卿与白念生之间有什么矛盾，而曹燕卿又为何离开白念生来到白家却是外人无法知道的了。
　　三人闲聊一会儿后，又讨论了诊所目前的配置。很快就到晚饭时间，几人正准备去用餐，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诊所门前。
　　周小云下车来，拉开后座，对段诺说道：“段少爷，四爷让我接你去白家用晚餐。”
　　“我今晚......”段诺正想推辞掉，就听周小云继续说：“四爷说，你要是不去，他就亲自来接你。另外秦厂长与方医生也可同去。”
　　“哈哈，我们就不去了。”秦文和方势升同时开口。
　　“别呀，一起。”段诺想拉着他们作伴。
　　“啊，我想起来了，厂里还有一批药今天必须检测了。”“小曼让我今晚必须回去吃。”说完，两人很有默契地迅速离开。
　　“......”看着两位没义气的损友，段诺磨磨蹭蹭地上了车。

　　车向着白家大宅驶去，段诺看周小云还是一句话不说的样子，忍不住先开了口，“小云啊，四爷有说今天为什么回老宅吃饭么。”
　　“四爷下午找了曹小姐，顺便就一起用饭。”周小云答道。
　　“曹小姐是怎样的人啊？”段诺好奇道。
　　“军阀之女，不似一般千金。”周小云言简意赅道。
　　也对，否则也不会只身犯险来白家做联络人，段诺心想。
　　“段少爷放心，四爷和曹小姐不是外界说的那样。”周小云以为他听信了传言，决定帮自己老大解释一下。
　　“啊？哦，不是，我没相信那些。”段诺知道他误会了，但拿不准周小云知不知道曹燕卿的事，不好冒然开口，只是含混了一句。
　　周小云一听这话，更觉得自己猜对了，见证了四爷五年来求而不得的不易，如今终于如愿，不希望段诺再有所误会，思索了一番，决定好好劝劝段诺，让他不要再伤四爷的心。
　　“段少爷，四爷五年来心里只有你，虽然他没说，但是身边之人都能看出来。”
　　听到周小云的话，段诺心中一动，虽然知道他误会了，但段诺突然很想知道那些白念辰没有告诉自己的事。于是顺着小周的话问下去，“当真？”
　　周小云顿了一顿，决定和盘托出，“段少爷走后，四爷一边忙着照顾老爷，一边还不忘差人每天打探南京的消息。后来知道段少爷舅舅去世，南京时局动荡，四爷没日没夜地提前布置下白家后续事宜，只为能抽出时间去南京找段少爷。谁知，从秦厂长口中得知段少爷即将前往美国。四爷当下就定了去南京的车票，连夜赶往。到了南京才知，段少爷已经回了杭州，本想直接奔往杭州找人，谁知上海又传来同兴会旧部叛乱的消息。担忧白老爷子的安危，四爷便从南京回了上海。不知哪里传来的消息，说是逃跑的老李带着一队人马正准备登船去杭州劫持段少爷，用来威胁四爷。情况紧急，四爷来不及多叫人手，迅速赶往码头。却不想中了圈套，四爷后背接近心脏的那一刀就是那晚留下的，险些要了他的命。”
　　“那一刀是因为我？他不是说那是与青云帮争斗时，一时不查留下的吗？”段诺声音有些颤抖。
　　“是有争斗，可是还没到决战就被陆处长平息了。就算没有平息，有大批兄弟在旁，再加四爷的身手，谁又能伤到他呢。”车厢里有一瞬安静，周小云意识到什么，补救道“抱歉段少爷，我失言了。四爷不告诉你，自有他的原因，还望段少爷切莫跟四爷提起，我今日说的这些话。”
　　“你放心，他既然不想说，我也不问，只是我自己知道就好。”段诺应道，声音中有说不出的落寞，“后来呢，又发生了些什么，你一并跟我说了吧。”
　　“段少爷真想知道？”周小云问他。
　　段诺点头，想起他看不见，立马回道：“这是我欠他的，不只是为了他，也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提醒自己差点失去了什么，也为了以后更好地站在他身旁。
　　“后来老爷子出面处理残局。也是在那时，老爷子承认下了四爷的身世。老爷怕四爷恨他这么多年不管不问，所以一直不敢告诉四爷真相。但看到四爷危在旦夕，老爷不忍心再瞒着他。终于伤口有了些起色，可这时，四爷又得知段少爷离开了中国，远渡海外。若不是老爷拦着，四爷差一点就追去了美国。后来，青云帮来犯，整整两年才平息了祸事。老爷因之前中毒身体本就差了许多，又接连遭遇祸事，最后一病不起。还没等四爷缓一口气，失了老爷震慑的白啸堂就开始人心浮动，四爷不得不再次投入争斗。等到收服了人心，四爷本想再去寻找段少爷，谁知天不遂人愿，三爷那边出了问题。后来曹小姐来了白家，再后来您就都知道了。”
　　段诺久久没有出声，钝钝作痛的心脏简直要将他击倒。若是当初没有切断一切联系，若是他的电话还打得过来......可是哪有重来的机会！因为要尽快离开，家里切断了一切来电，等到离开南京时，才接通了电话打给秦方二人。而等他到来，自己已经去了杭州。天意弄人！不，不怪天意，都是因为自己的懦弱，因为自己的逃避，否则堂堂上海滩白四爷何至被重伤至此！
　　段诺像是受虐一般，非要听人说起白念辰这五年的经历，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洗清一丝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