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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心悦君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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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凝露似霜,月华如水。
蕴燕含颦低首,烛光淡淡洒在她身上。一袭淡黄纱衣,浅碧罗裙,乌黑的发髻上斜插一只碧玉簪,侧影好似嫡仙。蕴燕的姿容仪态,的确是姐妹中之最。
秀雅悄悄走近她,露出促狭的神气,出其不意地在她耳畔轻唤,“燕姐姐,在做什么?”
蕴燕不防,竟被吓了一跳,手中针线差点落地,“小丫头,姐妹之中,就数你最调皮!”
秀雅笑嘻嘻,“哪有啊?我叫了几声,是燕姐姐太认真,不曾听见。”说着,挨着蕴燕坐下,随手拿起针线活计,“燕姐姐的女工真是好得没话说,这牡丹绣得这般逼真,倒像能把蝴蝶引来。”
蕴燕凝眸一笑,“小嘴倒是挺甜的,说吧,是不是有事求我?”
秀雅眼珠子一转后笑起来,“知我者,莫过燕姐姐。”
蕴燕放下手中活计,叹了口气,“行了,献媚也没用,超出我能力范围,就算求我也是枉然。”
秀雅一把抱住她,央求道,“燕姐姐还说呢,不过是让你带我出府逛逛,求了你几回,一次也没个准。”
蕴燕嗔道,“你这丫头,怎么成日里总想着往外跑?难不成这府里还不够你逛的吗?”
秀雅鼓了鼓腮帮子,“来了洛阳这样久,连大街什么样都没看清,更别说洛阳的美食一样也没尝过。”她可怜兮兮地摇了摇蕴燕的手,“好姐姐,就带我出去看看,就一次,一次就好了!”
蕴燕被她缠得实在没法,想了想道,“二姨娘后日要去庙中祈福,我去求求母亲,让我们一同出去。可要说好,出去一切都要听我的,不然,再没有下次。”
秀雅一听,眉飞色舞,“燕姐姐放心,我一定听你的。”徐哥哥,秀雅终于可以再见你了。
洛阳近郊寺庙甚多,其中又以报国寺香火最为鼎盛,高门仕族,多来于此。其地处临山之颠,泗水之滨,山上树木郁郁葱葱,繁花似锦,风景优美,浑然天成。甫进山门,便觉心旷神怡。
马车驶到山门,遂舍车拾级而上。进得寺门后,主持方丈早已闻讯而出,众人依次焚香礼拜,许愿祈福。寺中僧人殷勤安排了斋饭,吃过后,有一场佛法讲说,二姨娘最为信奉因果,自然要去旁听。秀雅朝蕴燕使了个眼色,蕴燕会意,低首告退,悄悄走了出来。
两人携手,闲逛了大半个洛阳城。秀雅眼中,一切都是那样新奇有趣。
“燕姐姐,外面的空气好新鲜,是吧?”秀雅得意的笑了。
蕴燕唇边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你呀,这么大胆,害得我不知怎么回事,竟也跟着你疯。”
“这就是所谓的近朱者赤吧?”秀雅转了转眼珠,笑呵呵,“燕姐姐莫想那么多,既然出来,一定要痛痛快快玩一回才划算。”
“真是拿你没办法。” 蕴燕的眼中也带着笑意。
阳光暖暖地,懒懒散散的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人来人往的街道熙熙攘攘,如同一轴天然的水墨画。桥头一树梨花开得正艳,晶莹剔透的色泽娇艳欲滴,仿佛画中一处最抢眼的风景。城内商铺林立,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各色小吃,稀奇玩意,琳琅满目,真是应有尽有。秀雅兴趣盎然,东瞧瞧,西瞅瞅,手中抱着一堆零食,冰糖葫芦,麻蓉汤团,蜜汁鸭脯,走一路吃一路。
一路行来,蕴燕望了望天色,“容儿,天色有些晚了,不如我们回去吧。”
秀雅摇头,不由分说拖起她就走,“哪有多晚?燕姐姐,我们出来一次有多难啊,再逛逛回去也不晚。”
“容儿,”蕴燕有些气喘,“你到底要去哪里?我实在走不动了。”
“就在前面。”秀雅心有不甘地回头,“燕姐姐,你真的累了?”
贯穿洛阳城中湖上飘着几叶小舟,阳光轻洒,船夫桨楫轻摇,掀起轮轮涟漪,波澜荡开,水面缤纷。蕴燕在湖边坐下,粉颊上微红一片,看样子真是累得不轻。
“燕姐姐,那你在这里等我哦,千万别走开。”秀雅吐吐舌头,边说边走,“我一会儿就回来!”蕴燕还来不及出声,秀雅一溜烟便跑开了。这丫头,到底在搞什么鬼?
秀雅站在南院府门前。徐哥哥是禁军统领,禁军隶属南院府,应该是这里没错。
秀雅正犯愁要如何进去,忽闻一声马嘶,远远的,一个青年男子骑着一匹上好的枣红马飞奔而来,身后一众身着禁军服饰的侍卫。男子腰间佩着玄铁长剑,头戴五尺冠,身着官服,面如冠玉,神态雍容,他的肤色呈现古铜一般的色泽,孔武有力的手揽住缰绳,整个人看起来英气勃勃。
秀雅眼前一亮,急忙挥手,“二哥!”来人正是南院府大都督,谢府二公子谢天。
谢天一怔,下马,将手中缰绳仍给随行侍卫,讶然,“容儿,怎么会是你?”
“哥,你好多天没回来了,我好想你。”秀雅露出可爱的笑脸,上前去牵他的手,“我和燕姐姐跟着二姨娘去庙中祈福,正好顺路来看你。”
谢天弯下腰,拍拍她粉润的脸蛋,笑道,“想我?我看你这调皮鬼是溜出来玩的吧?哥这些日子很忙,等空了一定好好陪你玩。现在我派人送你回府,好不好?咦,你燕姐姐人呢?”
“忙忙忙,你整天都在忙,不知道忙啥呢,哼......”秀雅摇晃着谢天的手,娇声道,“分明是在敷衍我,我才不上当呢!燕姐姐走不动,在前面桥头休息。”
这两个宝贝妹妹!谢天简直觉得头都大了起来,立即吩咐人前去接蕴燕,随后又笑着拍拍秀雅的头,“那这样好了,你跟我进去等你燕姐姐,用过晚膳再派人送你们回府,好不好?”
“好啊!”秀雅兴高采烈地点头,正中下怀。
一进南院府,秀雅便东张西望,不住打量,凡有经过身旁疑是徐哥哥的年青男子都不放过。
“丫头,”谢天叹了口气,伸手转过秀雅的脑袋,“东张西望,在找啥?”
“找人啊。”秀雅答得干脆。
“是谁?”谢天问。
“当然是...”秀雅微微张口,眼珠子一转,“不告诉你。”
“嗳,”谢天有些好笑,“看我说得没错吧?还说想我,我看你还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秀雅笑嘻嘻地望着他,“哥吃醋了?”
“是啊,”谢天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朝她胳膊底下呵去,“哥吃醋了!”
秀雅咯咯笑着闪躲,“不来了,哥老是欺负我,回头我要告诉大伯!”
闹够了,谢天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俊雅的脸上满是认真,“容儿,告诉哥,你到底是为了谁而来?”
秀雅的脸忽然红了,低头不语。
谢天敏锐的察觉出她神情的微妙变化,心里掠起了一丝阴郁,待要说什么,忽闻侍卫来报,“启禀都督,慕副将把八小姐带回来了。只是......”
谢天瞥了一眼来人,“只是什么,吞吞吐吐,把话讲清楚。”
侍卫迅速低下头去,“八小姐似乎落水了。”
蕴燕浑身湿潞潞地被一个年青的将领抱进来,秀雅吓了一跳,扑上去,“燕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蕴燕紧闭双眸,面色惨白,显然是陷入昏迷之中。
“还不快请太医?”谢天轻斥一声,眉宇间有一丝的心疼,匆匆抱过蕴燕。
太医号完脉,躬身上前,”启禀都督,小姐并无大碍。只是因一时惊吓过度,才昏厥过去。待老臣替小姐开一剂药,压压惊便好了。”
谢天点点头,命人跟随太医开药方煎药。
“少康,”谢天目光深沉,盯着先前那名送蕴燕回来的将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秀雅这才注意到站一旁,身姿挺拔的年青将领。
慕少康面沉似水,五官俊朗,衣衫尽湿却未见一丝狼狈之色。“属下赶到时,几名不法之徒正纠缠八小姐。属下保护不周,才令八小姐落水,请都督治罪。”
“混帐!”谢天怒极,“天子脚下,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胆敢调戏良家妇女?”
“属下已将一干人等收押,静侯都督处治。”
“你事就交由你去办!”谢天薄唇一扬,“办事不利,自己去领五十军棍。”
秀雅清楚的看到谢天的瞳孔微微一缩,连忙辩解道,“哥,此事与旁人无关,都怪容儿,不应丢下燕姐姐......”
“容儿住口!”谢天打断她,声音透着不容抗拒的力量。秀雅一怔,意识到自己不应当在此时开口。
慕少康已退下。
“过来!”谢天转身看向呆在一旁的秀雅,脸上原本冷峻的线条变得柔和起来,“别怪哥,营中自有营中的规矩,不怪是谁都要遵守,即便是哥自己。”
“容儿知错了。”秀雅低声道。
秀雅守在蕴燕身边,眼见她睁开双眸,喜道,“太好了,燕姐姐,你终于醒了。”
“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蕴燕坐起来,打量四周。
秀雅将她昏迷后的始末一一告知。原来,蕴燕被几名好色之徒纠缠,失足掉入湖中,正好被赶到的慕少康救了起来。
“对不起,燕姐姐,”秀雅愧疚地道,“若不是容儿任性,你也不会掉下湖。”
“傻丫头,这怎能怪你?”蕴燕安慰她,忽地想起,“糟了,我们这么晚不回府,母亲该知道了。”
“不用担心府里,二哥答应帮忙圆谎啦。”秀雅笑,忽儿又愁眉苦脸,“真有些过意不去,让那副将哥哥背黑锅,白白被打了五十军棍。”
“啊?你是说...”蕴燕惊道。
“就是救你的那位副将,我听见哥叫他什么,对了,好像是少康。你不知道,哥好凶,我想求情都不行......”
蕴燕秀眉微蹙,心中隐隐觉得怅然若失,却说不清是何道理。
秀雅陪着蕴燕,待她睡下才出来,正准备回房,忽然听见南边校场似有动静,早把谢天叮嘱她不要乱跑的话抛之脑后,闻声而去。
乳白的月光,轻柔地洒下,映照一方天地。偌大的校场上,黑衣男子手挽缠金长弓,挺拔的身形久久伫立,忽闻强劲的破风声,光芒凛冽,只在一瞬,数十支羽箭齐发,均正中远处那殷红的靶心。
男子明亮的双眸,让秀雅有微微的失神。什么叫箭无虚发,什么叫百步穿杨,秀雅一下便明白了。
“徐哥哥。”秀雅抑制不住激动。
徐廷玉转身,英挺的身姿,恰似明月低照。一种莫名的悸动瞬间传遍他的全身,难以言喻的感觉。当秀雅带着温热的、淡淡的好似茉莉花的气息来到身畔,他竟有一瞬地恍惚……墨色双眸缓缓地荡起了微澜。
“你怎么会在这里?”徐廷玉微微抿起唇角,一如清冷的弧度,淡淡目视着她。
“还说呢?”秀雅认真地看着他,“徐哥哥答应过要来看我,为何失约?”
徐廷玉沉默地看着她,不置可否。
“难道是你忘了?”秀雅脸上明显失望的表情。
徐廷玉缓缓侧过身来,淡淡道,“不是。”
不过简单两个字,在秀雅听来却是格外动听。无论如何,徐哥哥说他没有忘了她,她便不再去纠结徐哥哥为什么不来看她。不知从什么时候,秀雅便这样毫无保留地相信他。“徐哥哥,我刚才看见,那么远的距离,你是怎么做到这样准确无误地正中靶心?是不是很不容易?”
徐廷玉神色趋于平静,不见一丝起伏,淡淡地,“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事,不过是贵在持之以恒。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做到。”
“我吗?”秀雅眼睛闪闪发光,指着自己,“我也可以?真的吗?”
徐廷玉看着她,声音低柔,缓缓滑过静谧的夜,“是。”
“那徐哥哥教我,可以吗?”秀雅乌黑的眼睛望住他。
徐廷玉愣了愣,“你想学这个?”
“不止这个。”秀雅摆摆手,“除了射箭,什么剑术,轻功,我都想学。其实,爹爹以前也曾指点过一些,不过爹爹身体差,时常是学不了两天又病,所以,如今我也只不过会摆摆架式,没什么真材实料。”
徐廷玉明显停顿了一会,“女儿家会些琴棋,女红便好,学那些武刀弄枪做什么?”
秀雅撅撅嘴,不服气,“徐哥哥你怎么也这样想?古书上也有说花木兰替父从军,为什么男子做得的事,女子就不能做?何况,学些武功不仅可以强健体魄,遇到突发事情,也可以防身啊。”
徐廷玉诧异地看着她,她就是这样,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望着她亮晶晶的黑瞳,他道,“话虽如此,但也因人而异。何况学武是件很辛苦的事,你认为你可以坚持下来?”
“当然可以!”秀雅笑得眼睛弯弯如月牙,“这么说,徐哥哥答应教我?”
徐廷玉看到她眉眼盈盈,内心深处也柔软起来。见她一直盯着自己,徐廷玉垂下了眼睑,浓密的睫毛轻微颤动,“你可要想好,如果没有毅力,趁早放弃。”
秀雅嘴角忍不住地微微扬起,“徐哥哥,我可不会让你小看我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