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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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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又是那股熟悉的阴冷。
况鹤畏畏缩缩地缩在角落,身体以一种肉眼难见的弧度轻轻抖着,强行咽了咽口水,畏惧地觑着前方深红的身影,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还记得在下么?”这个人语气温润,还带着星点的笑意,落在况鹤眼中,总有股大尾巴狼的错觉。
况鹤闻言下意识抬起头,望进这个人的眼中,脑中那根筋忽地被一只冰凉的手攥住,眼前一片眩晕,忙不迭收回视线,流着冷汗实诚道:“不记得。”
他的脑子里并没有任何关于这个人的记忆,除了这股熟悉的阴冷。可这也并说不得什么,况鹤这段时间总碰上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但这并不代表他已经习惯去死了!况鹤内心崩溃,心里的小人流着宽面条,无法接受。
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得追溯到半个小时之前——他和胡泱刚从医院出来,刚把快递单号递胡泱手上,他就被一辆飞驰而来的机车掳走了。
当时胡泱看着人都傻了,反应过来狂奔着追:“沃日!光天化日之下抢人了!”
要不是情况不对,况鹤都会被他感动得当场落泪。
崔珏细细凝视着况鹤,确定他并没有说谎,才轻叹出声,况鹤和那些普通人一样,记不住下面那些人的脸,
“别担心。”他含笑道,似乎在安抚,“只是请你来坐坐。”
被五花大绑扔在角落的况鹤:“?”你把这个叫做“请”?
施莼站在阴影中,直到他们停下说话,她才静静开口,说:“他怎么处理?”
崔珏不急不缓道:“通知他。”
施莼是临时接到的任务,将况鹤绑过来的,她并不清楚崔珏有什么打算,沉默了两秒,才说:“敬池大人那边……”
百年前,敬池曾将地府搅得天翻地覆,虽说这些年他们相处平安无事,他的实力也大不如前,甚至刻意贬低他自己,但他们其实心里都清楚,即便如此,他们也无法打过他。
阎君下落不明,地府出了事,施莼隐隐有所察觉,实在有些放心不下,确定要和那瘟神站在对立面么?
崔珏一眼看出了她的顾虑,皱起眉:“犹豫不决不是你的风格,施莼。”
施莼心底一惊,立即说:“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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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车一溜烟就没影儿了,胡泱匆忙间给敬池发了条短信,停下来的时候手心全是汗,快递单都要被他捏破了。
谁看得上况鹤啊?除了他爸况且愈是赶尸协会会长之外,这小子明明平平无奇。胡泱心里百思不得其解,吐出一口气,有点急了。
不管怎样,人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出的事,他得负责。敬池闯鬼门关也硬要把他的魂拽回来,可不能在他手上折了。
但敬池反应不及胡泱那么大,仅仅只是蹙了下眉尖,心里疑惑,谁会掳走况鹤?他这么想着,隐晦瞥了眼视线落在他身上的陵颂之,旋即将猜测抛到了脑后。
陵颂之做不出这种事,他只会当场捏死况鹤。更何况,陵颂之估计已经猜出他与况鹤之间密切相关的联系。
——从敬池把况鹤从鬼门关拽出来的那一刻起,为保况鹤性命,他受到的伤害,会转移到敬池身上。
这也是为何陵颂之会在况鹤身上感受到敬池气息的原因。
况鹤这倒霉孩子全靠敬池续命。
到目前为止,敬池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但他并不打算坐以待毙。
“它们要出来了。”陵颂之淡声道,眼珠是浓重的墨色,目光幽深,意味深长。
至于“它们”指的是谁,敬池觉得,他不能再清楚了。他顿了片刻,偏头看向陵颂之,笑了一下,半开玩笑说:“那完蛋了。”
陵颂视线中洇着阴鸷,盯了会敬池,默不作声挪开了眼。
在他回来前,敬池也是如此,一边说着“完蛋”,一边救下所有人,死在他面前。所以敬池的话,他一个字也不会信。
得不到陵颂之的回应,敬池动了动眉梢,别回了视线。
“要来了。”陵颂之倏地低声说。
“?”敬池偏头看向陵颂之,却发觉对方连余光也没分给他。正要转回头时,他冷不丁听到陵颂之说,“不论发生什么,不要离开我身边。”
敬池眼神沉了沉,牵扯了下唇角,鼻腔意味不明地“嗯”了声。
——陵颂之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敬池心底惊疑不定,开始细数他以前干的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陵颂之眼角余光隐晦瞥他一眼,说:“他们让你找的人其实是况鹤。”
“不是。”敬池下意识否认,说完才感觉不对劲,猛地抬起头,视线与陵颂之交错之际,才惊觉自己上了当。
但为时已晚。
陵颂之虎口掐着敬池的手腕,不慌不忙追问:“况鹤,到底是谁?”
敬池抿起唇角,避开陵颂之的视线,死鸭子嘴硬:“不知道,不清楚。”
“吾妻。”陵颂之拇指摩挲着敬池手腕内侧,状似狎昵地凑在他耳畔,轻快道,“你知道逼问你有多容易么。”
敬池眼皮猛地一跳。
“魂.交。”陵颂之似乎心情颇好,垂着薄薄眼皮,比起之前的冷漠,更像是调.情,拿捏住敬池的软肋,“那一次魂.交,你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
话说到一半就被堵回了嘴里,敬池恶狠狠回头瞪着他,臭着脸骂他:“你他妈有病啊?”大庭广众之下白日宣.淫?
魂体直接交融是和肉.体相触碰截然不同的快.感,以陵颂之的恶劣,敬池毫不怀疑他真的会这样做。
陵颂之好整以暇,安静看着他。
敬池心里都快烦死了。
况鹤是谁?
况且愈又是谁?
这个答案甚至连这些年一直待在他身边的胡泱也不知道。
只有敬池心里清楚。
当年敬池遇见胡泱与况且愈时,正逢战争时期,人界硝烟弥漫,怨气笼罩整个人界,久久不散,客死异乡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敬池腹部被捅出一个大窟窿,被刚出师的胡泱捡了回去,将养好超度亡魂时遇到了赶尸时尸变的况且愈,出手将他救了下来。
有了敬池和胡泱的帮助,况且愈才没再次遇见尸变的情况。
胡泱是个粗神经,并未发现况且愈一开始赶尸时不明显的青涩,以及对上敬池时的心虚和躲闪。敬池却一直看在眼里,并且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某天趁胡泱不在时,敬池状似不经意说:“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况且愈板着脸一抖,不承认:“你认错了。”
“你怕什么。”敬池意味深长地看眼他,态度不明地笑了下,“我又不吃人。”
“……”
况且愈沉默了一会,才说:“其实我是下面的。”
“下面的?”敬池混不吝地上下打量他两遍,摸着下巴说,“……你这样子不像啊。”
况且愈:“……”
“大人,别开在下玩笑了。”况且愈最终叹了口气,终于承认,“下面出了事,我上来避避风头。”
敬池正经神色,拢起眉心,却难掩幸灾乐祸之色:“终于有人造反了?”
“那倒也没有。”况且愈踌躇道,“这些时日的冤魂实在太多,下面处理不过来,我便上来看看。”
敬池噢了声:“上来偷懒。”
况且愈倒不解释,只说:“有四大判官在,不会有事。”
敬池笑了会,才淡淡道:“说实话。”
况且愈:“……有人要造反。”
“……”敬池无语了片刻,疑惑道:“那我刚才问你,你还否认?”
况且愈叹了口气,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这具身体里了,具体发生了什么,在下其实也不清楚。”
一个堂堂的地府阎君混到这个地步也是挺惨,敬池叹了口气,到底没忍心说出来,问:“谁造反?”
况且愈摇头。
敬池:“……那要你有什么用?”
况且愈坐在他面前,不吭声。
敬池姿态随意坐在椅中,细细端详了他片刻,蹙起眉心,问:“你莫不是个假冒的?”上次他去地府的时候,他们老大有这么怂?还能被赶出地府。
况且愈听出他的弦外之音,淡淡笑笑:“您都从那样变成这样了。”
从那样变成这样,意思就是从云端之上矜傲一身仙气儿的神君变成如今这副混不吝接地气不神不人的存在。
敬池眉心一动,踹他一脚:“你还不服?”
“不敢。”况且愈低眉顺眼说,“大人知道缘由,何必问我。”
他们这些在地府任职的,不同于其他两界的神和人,并没有魂魄。即便是阎王,遇到厉害点的,想要金蝉脱壳,也得留下三魂七魄中其中部分。
不难怪敬池这会见到的和记忆中那位阎君有出入。
“这具身体只是个凡人。”况且愈最后说,“等这具身体寿终正寝时,我也该换具身体了。”
敬池想了想:“躲躲藏藏不是办法。”
况且愈笑了下:“大人不也是么。”
敬池不说话,眸色沉静,不喜不怒地看着况且愈,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如若我直接坦白想让大人在我养精蓄锐时暂替我处理地府之事,大人定不会答应。”况且愈说。
敬池盯着他慢慢笑开:“你倒有自知之明。”
“只是在逃出来之前,我算出了大人的劫。”况且愈徐徐道,“如若我没猜错,大人百年前夺走生死簿和勾魂笔,就是为在这场劫难中保下尊前夫的性命。”
“地府也被牵扯其中,只是个引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