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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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他们都没说话，何七觉得没有什么时候比这一刻更难熬了。好不容易挨到了胡云汉住处楼下，他也是略微失神地上了楼。
胡云汉家里灯亮着，却没有人。这时候一个巨大的黄色身影冲出来。
何七看见，那是条大金毛。
“来钱。”胡云汉摸摸它脑袋。
何七之前从没见过它，虎哥像是看透他心思似的解释道：“我平时不会带它出来见人。来钱脾气很好，就是眼睛坏了，走路不方便。”
何七看去。叫来钱的狗双目无神，可它张开嘴，却像是在笑。
胡云汉从冰箱里拿出了十几听啤酒往地上堆，又给何七拿来了急救医疗箱：“今天，就算陪你虎哥喝，可以吗？不会耽误你很久。”
何七用食指拉开了易拉罐推过去，而后给自己也开了一听。
他一边听虎哥讲话，一边不住地一罐一罐倒下去。他往常是不喜欢啤酒的味道的，可这次不知道是不是身边有个同样失魂落魄的人一起的缘故，那刺鼻和苦味致使的头脑发昏让他有些享受。
最后他浑浑噩噩拿着医疗箱，走出了虎哥家。
何七在马路上走着，慢慢走着。
夜风吹在他脸上，轻轻拂过他面庞。可他无知无觉，更感觉不到冷热。他以为经过了那年之后，自己的心真的冷了，再也感受不到人间的喜怒哀乐了。
可现在的这一刻，他真的...
好难过。
那些以为所谓的事实人心，其实从来没真正看透过。
这感觉就像...只有自己活得像个傻子。
走前他问胡云汉：“所以她现在在哪儿...”
胡云汉还坐在地上靠着墙在继续喝，似乎也是因为忆起过往旧事而一发不可收拾。来钱窝在他腿上。
胡云汉说：“你心里不是清楚了吗？”
是吗？
何七想。
是啊。
其实不用猜了。
那点小酒本应该让他糊涂了的，可他莫名觉得自己竟然清醒得可怕。
原本不敢揭开的东西，好像在一瞬间就明了了。
何七回想起早在陶源那会儿，何姆就从没跟他们一起上过厕所洗过澡。
他又想起何姆多么讨厌别人说他像女生；想起麦尔离第一次说何姆“声音像女的”那时，何姆暴跳如雷的模样。
他想起她对徐睨说，人的一颗心是不会变的；想起自己给她烤包子时她回答说，没人给她烧热的。
他想起她跟何姆相似的狗狗一样的乌黑眼瞳；想起她同自己一样齐平的手指。
他想起方易骨无缘无故闯进自己的生活，打破他以为永远不会被打破的平衡。
但因为过于不切实际了，所以他之前从不敢想，更不敢问。
何七吹了会风，盯着地上零散的落叶出神，就快要把那树叶纹路给刻脑子里了。
真的入秋了。
时间还真是从不停留。
也是，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当年那些真相有什么重要。
现在何七只想要那个结果。
...
方易骨发誓她真的有在努力保持清醒的。为了等到何七回来，她甚至搬出了在无名村那会儿夜里盯古老板那招——
就是...坐着。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何七家的沙发过于舒适了，让她坐着坐着就靠在了那柔软的沙发背上，又靠着靠着进入了梦乡。
然后她梦见自己把何七之前那一蛇皮袋手机全扔锅里水煮了，且因此被何七扫地出门。麦七他们通通在一旁摇头，方易骨哭丧着求何七不要赶自己走，又对天发誓说下次一定会用油炸的...
她真的差点哭出声了，于是一个激灵惊醒了。
方易骨对自己又睡去了感到十分懊恼，她发现何七仍然没回来，连忙端起手里的手机看有没有未接来电。
电话是没有，不过二十分钟前有条消息。
01:31:56
小何七：我让麦尔离回家看着了，你来店里吧，我马上到了。
方易骨这下子更懊悔了，不过好在还不算太晚，麦尔离都还没到家。
她一边穿鞋一边给何七回消息：我睡着了。
那个...你还在店里吗？
何七没回复，方易骨匆匆披了件外套，头也没顾上梳，轻轻关了家门往奶茶店的方向走。
...
方易骨快到奶茶店的时候又看了眼时间，已经两点多了。
店里没亮灯，门倒是没上锁。方易骨小心翼翼推了门进去，头顶上方响起的风铃声此刻显得有些渗人。
“何七？”方易骨半扒拉着门轻声唤了句。
里面传出了点声响。乌漆墨黑的，方易骨眼睛好不容易适应了黑暗，终于分辨出最里面的酒红色沙发上坐着何七。这会他正抬头朝自己看，不说话。
方易骨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悄悄跑过去往何七身旁站，“你怎么啦？怎么不开灯呀？”
何七一直看着方易骨朝他靠近，没移开过目光。方易骨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便弯腰凑近了些。何七这时忽然抬手压住方易骨肩膀，让她靠着自己在沙发上坐下。
方易骨只得蹭着他大腿边儿挨着，心脏不争气地提起来，又有些不知所措。她在黑暗中嗅了嗅，闻见空气里若有若无飘浮着的酒气。
“你喝酒啦？”方易骨小声问。
“嗯...”何七应得慵懒，带了点鼻音。
他抬手去拿面前矮桌上的东西，方易骨才发现桌上摆了只小医疗箱。何七慢慢打开箱子，低低说了句：“打个光吧。”
“噢，噢。”方易骨连忙拿出了手机，又问了句，“不...不开灯吗？”
何七借着手电光把要用的东西拿出来，一边回答说：“嗯...不开。今天整条街都停电。”
方易骨记得来时看见路口那家网吧亮着灯来着。
但她还是点头说：“噢，这样啊。”
何七听见这回答后一默，又继续忙手上的事情，方易骨就这么举着手机静静等着。
何七转头，把方易骨举着手电的那只手抬高，又轻轻扳起她的脸细细检查，“我看看，伤哪里了？”
整张脸肿的跟包子似的，嘴角眼下好几个地方破了皮，也不好好处理，估计就随便用水冲了冲。
方易骨总觉得被这么看着怪尴尬的，忙说：“其实真的没什么，嘶——”
何七往伤口上倒了点双氧水，异常认真地给她处理。
...怎么这么疼啊？？
方易骨闭了嘴，默默看着何七的目光专注地落在她脸上，下巴上的刺痛感让她不自觉绷紧了身体。
何七后来又用生理盐水给她冲了下，最后轻轻擦了些碘伏。弄完这些，他把手里几根棉棒往矮桌上一丢，转而低头凝视方易骨。
明明这么像...他怎么就没认出来呢...
“痛也不知道说。”何七轻声说。
“真没那么严重...”方易骨咕哝。
何七低下头，轻叹，“方易骨，今天没有停电。”
“噢...”方易骨应了，没说什么。
“为什么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呢？”何七盯着黑暗里的某处，好似万分无奈，“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
方易骨也移开视线，轻轻说：“你就当我是真傻吧...”
她听见何七的笑声，自嘲的笑。他浑身都在轻轻颤抖，可他还在不住的笑。到后来方易骨甚至以为他在哭。可太暗了，她什么都看不见。
“方易骨，你知道走到今天，生活给我的教训是告诉我，永远不要轻易给别人承诺。
我看着我的未来，觉得它一片灰暗。
我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光，不知道路上还有没有光。
得过且过，一个人都不算什么。
但我不想你，也来过这样的生活。”
方易骨听着这些话，心下一咯噔，想说些什么让他赶紧打住。
何七继续说：“如果我还是乌苏，大有可能会这样说。
那个孩子总是为别认考虑很多。
但...我是何七。
如今一无所有的何七。
生活已经没什么能让我抓住了的。
所以我还是想很自私地问一句。”
何七停顿了很久，久到方易骨以为他不会说了。
但他最后还是说了。
近乎急切的心底渴求。
“你...要不要继续跟着我啊？”
卑微的，贪恋的。
方易骨还没反应过来：“继续的意思是...”
“意思就是...”何七重新把目光落在方易骨眉眼间，低语，“跟在陶源的时候一样。”
跟在陶源的时候一样...
方易骨的心脏狂热而剧烈地跳动起来。
她手一抖，手机掉在地上。
她这回脑袋不太灵光，正混混沌沌地想去捡，突然被面前何七一个大力拉进怀里。她撞进他结实的胸口，脑袋也磕在他坚硬的下巴上。但她顾不上疼，连忙回抱住了何七。
这下她发现何七真的抖得厉害，但他声音依旧平稳。
“别来无恙了，何姆。”
克制且隐忍。
方易骨抚了抚何七的后背，又搂着他脑袋，回想起他们分别前的最后一个拥抱。
也是这样，仿佛用尽了生命。
她听见何七说：“我食言了。让我们走散了，还没有认出你。”
何七有些语无伦次，好像多年来压抑的苦痛都在这一刻迸发而出，“对不起...对不起...”
“别说了，别说了...”方易骨觉得再这么下去，她得崩溃。
她已经感觉到眼眶里的酸胀感了。
方易骨捧起何七的脸，看进他眼里。
“我们不是又遇到了吗？”她努力弯了弯眼睛。
真的为此心怀感激。
何七想像往常一样笑笑，可他现在连笑都笑得那么难看，“如果我没去无名村，如果麦尔离没有去找你...”
“总会遇到的。”方易骨打断他，“然后我会走向你。再如何波折，结局都是一样的。”
方易骨又拿出那副笃定的模样，就像在无名村对徐睨说出“人的一颗心是不会变的”那时一样，坚定而自信。
也不知道是哪来这么深的信念。
“我会找到你，拉住你。”方易骨说，“就像我刚刚进这个房间的时候，里面黑得要命什么都看不见。但是我还是看得见你在，所以我一定会走进来，然后像现在这样，给你打光，不是挺好？”
就像你曾经救我的那样。
方易骨想。
何七垂眸看她，好像又慢慢恢复了平日里懒散的模样，“你倒挺会讲话。”
“何七...”方易骨顿了顿，这话她准备了很久，想着总有一天会要说的，“你只是...恰好走了那条最难的路，恰好堕云雾中，恰好深陷泥潭，而现在又恰好，要踔厉风发，拨云见日。”
是吗？
何七不知道。
他没有退路可走，从很早前起就没有了。
可方易骨对他说，你只管往前走，不管路上有什么，我永远为你提灯。
何七胸口在颤动。
他还有机会...摆脱掉这一切，然后跟她一起走出去吗...
方易骨觉得她好像看见何七眼里有水光，让他显得格外生动起来。
可何七突然扭过头看窗外。
方易骨以为他哭了，忙又说了一堆话安慰他，结果何七又突然把头转回来。
没有泪水，没有表情。一切仿佛是她的幻觉一样。
但方易骨深深望进去。于是她看见痛苦、喜乐。
“你——”
方易骨话没说完，铺天盖地的吻落下来。她只得吞掉剩下的音节，仰头被动地承受那如狼似虎般的亲吻。
方易骨手脚有些冰凉，但何七的手掌异常滚烫，从她腰侧滑进去，抚上她的后背，手臂慢慢收紧。方易骨有些喘息，她失了力，软软靠在了沙发上。何七看着方易骨，一手解开自己衣扣，眼瞳深不见底。方易骨看见他嘴角挂下一条银丝，唇色鲜红润泽，险些被这美色迷了眼。
何七慢慢伏身下来，他像狂风暴雨，又如波涛汹涌，几近让方易骨窒息。可到后来那亲吻又变得温和绵密，如冬雪般柔软地散落全身。
偌大的城市，龙华路上一家无名的奶茶店里，两个身影起伏交错，浮沉空转，迷失了彼此。
这一晚是黑天昏地，水火交融。
方易骨最后斜卧在何七赤/裸的胸口，被他环抱着看向玻璃门外的马路。时间是那样安静，天亮的又那样慢，若不是外面还有落叶打旋，她甚至要以为时间永恒地停在此刻。
何七搂着她，又空出一只手摸出烟。
“别抽了。”方易骨仍然固执地劝。
何七低头亲了亲她耳朵，“最后一根，以后戒了。”
“你说的。”方易骨转头跟他说话，又抢过打火机给他点烟。
“别乱动，”何七按住她，“说说你后来怎么样了？”
方易骨僵了一下，顿时满脸通红。她听见何七的低笑，只好支支吾吾：“要，要不从头开始讲吧...”
“还有我不知道的？”
“嗯...”
“很久很久之前啊...”
“有个满口谎话的臭小孩。”
“没人要。”
“那个小孩叫何姆。”
何七纠正道：“你记岔了吧，我记得我当时说我要了。”
方易骨唰地红了脸，她赶紧义正言辞道：“你别打岔，我严肃着呢！”
她又看向门外。
马路对面扫地工推着垃圾车走过。
时间在流动。
天快亮了。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真相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