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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谈心 ...

  •   大概是某天夜里,是罗邈来给他们开门上厕所。乌苏他们方便完往回走的时候,看见一个个子小小的孩子同他们擦肩而过。也就是一瞬间的对视,这孩子看人的眼神让乌苏想起在陶北时见到的何姆,不相同却又类似,便因此叫住了他。

      这是乌苏第一次见到这间地下室里的其他人,许是好奇心作祟,他便请求罗邈让自己再去一趟厕所。罗邈知道他不会跑,便挥手让他去了,乌苏便跟那孩子同行了一小段路。

      “你也是这里的?”

      小孩见乌苏过来先是惊了一下,随即点头。

      “你是从陶北过来的吗?”

      小孩这下没说话。

      乌苏随那孩子进到厕所里,见他拿起皮搋子,大概是要通马桶。乌苏还想问出点什么,但那孩子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乌苏也不好在这里磨蹭太久,免得罗邈不好交代,便直接说了:“能离开就离开吧。”

      “带不走别人...就一个人先走吧。”

      乌苏摸不准,他只是初步看来觉得这个孩子的工作漏洞很大,似乎无人监督。他猜测这人或许是来了很久,看上去又十分老实的模样。

      况且他...有私心在,就是想试一下,能不能说动别人。

      但事实果然,不是他随便说两句就能煽动人心的。

      那小孩根本没理他。

      也许人家根本不想走呢...

      乌苏只得作罢。

      后来的几天,乌苏都过得有些心不在焉。

      先是因为张蓓红出事那天没去工地被辞退,再是去罗邈那儿学习的时候也没精神,以至于罗邈叫他的时候乌苏甚至完全没反应,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还是麦尔离拍了拍他胳膊才回过神来。

      乌苏也意识到自己状态不佳,因此本想先跟他们招呼说要休息两天,结果罗邈暗戳戳给麦尔离斜飞了个眼神,又朝何姆挑挑眉,示意他们离开,单独留了乌苏谈话。

      乌苏仍然有点无精打采。

      “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罗邈温和地笑,“跟我说说,一个人解决不了,再加上一个,也许会可以了呢?”

      “其实没什么事情。”乌苏摇头,连他自己都理不清这莫名的情绪从何而来,“就...突然感觉有点累了。”

      罗邈一语破的:“‘突然’这个说法,一般情况下,都是会有契机的哦。”

      乌苏停顿了很久,然后像是总算找到了个小小的突破口,“我和你讲过我之前在存钱吧。”

      罗邈:“对,我记得就前不久吧。”

      乌苏平淡道:“我把那笔钱全给了别人。”

      罗邈没插话,安静听着。

      “其实我也没有存多少...但存钱的时候总感觉生活里是有目标的,就好像为了那件事情努力就不会感到那么空虚。”

      罗邈表示理解。

      “但我突然感觉这么做,又好像毫无意义。

      我扪心自问,我攒钱干嘛呢,自己又用不上。

      有的时候真的会想...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乌苏垂下头。

      罗邈站起来,按了按乌苏的肩膀,慢慢开口说:“如果你现下觉得这件事没什么意义,放一放也未必不可,可以尝试着手别的事情或目标。

      再或许,日后你遇到了别的机遇,再想起这件事情,也许你又会发现它被赋予了新的意义,那到时候再重拾也不错。”

      乌苏不知道未来会不会有重拾的那一天,这望不到头的日子让他感到窒息。

      他摇摇头。

      “我觉得所有人都看上去接受得那样理所当然。有人逼他们偷,他们就服从。

      我不知道他们心里怎么想的,但事实就是他们好像在习惯。

      好像只有我一个人那么多事,这也忍不了,那也忍不了一样。

      我真的...很多时候自己都会疑惑,是不是我才是有问题的那个人。”

      “永远不要随大流。怎么说呢,跟着心走,对自己而言,才是通往最正确的方向。”

      乌苏一知半解。

      “你要面对的还有很多。”

      “但你确实不一样。”

      “不一样?”

      “和他们不一样。”罗邈笑,“不是你自己刚刚说的吗?觉得自己有问题。”

      乌苏觉得罗邈之前的言下之意并不是这句,他试着把话头带回去,“我那句话的意思是,他们可能跟我想法相似,只是没说而已。”

      罗邈好像杠上了,“那不也是不一样吗?”

      “...好吧。”乌苏没再追问,他总不能把罗邈的头摁在桌上逼问他那句话的含义吧。

      过了好久,乌苏忽然唤:“小七。”

      “嗯?”

      “你有没有想过...”乌苏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吐出两个字,“...离开?”

      罗邈条件反射紧张了一瞬,而后又像是打趣一般,回答说:“你这言论相当危险啊。”

      “说真的。”乌苏轻轻说。

      罗邈压低声音:“听着,因为这地方是我找的,所以相对安全。但你在外面,可千万不要乱说话。”

      “我知道,我就问问你...”

      罗邈又坐回椅子上,大概是真的认真思考过,须臾才回答。

      “离开..当然想过。试问那个地下室里住的所有人,有谁会没有想过这件事情呢?”他反问,“但乌苏,单独离开,真的是你我心里所想要的吗?”

      乌苏知道不是。

      “但...有时候,不满的人群越来越庞大,当那些人愿意互相合作,且队伍有一个领头羊的时候,那么就真的离结束不远了。”

      罗邈慢慢说。

      “我不一定能见到这一天,我希望你一定要见到。”

      乌苏觉得那一刻该吹起阵清风。

      他斟酌了问:“为什么不能报警?”

      罗邈摊手,“我们根本不知道马路上哪个拐角处会出现盯着你的视察人。当你迈进派出所的一刹那就完了。”

      “那...那些因为偷东西被抓进去的孩子们呢?”

      “那些人里面,不会有人敢说的,代价太大。如果失败了,就是死路一条。所以大多数人宁愿苟活,也不会选择赌一把。”

      “如果那个人是我呢?如果我成功避开了视察人,接触到警/察呢?”

      罗邈一时无言。

      后来他身体前倾,郑重说:“乌苏,这风险真的很大,而赌注是你的命。”

      “第一,你要先在偷东西时被抓获。

      第一,你进了拘留所后,要遇到一个警/察,他愿意听你说话。

      第二,那个警/察要愿意相信你。

      第三,他有足够的资本和人手帮助你。

      但是,以现在这样的准备,绝对不可能终结所有。所以就算你成功了,也要做好逃亡的准备。”

      “这是一个组织。是一个已初步形成体系的组织,你懂吗?

      你说为什么这么多年了,它仍然屹立不倒呢?

      也许并没有人去做,也许有人做了但失败了。

      这一切并不是平白无故的。

      我们的命,早就已经被他们握在手里了。”
      ...

      密闭的狭小空间,两人正襟危坐,相顾无言。

      乌苏感觉罗邈好像快要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自己了。

      这让他莫名有了种大事将至的感觉。

      事实上,罗邈以为那番话足够让乌苏知难而退了,但这孩子比他想象的要犟得多。

      乌苏当然是不会主动向派出所自投罗网的,毕竟罗邈都那样有条有理地分析了,再冒冒失失一头撞进去可和傻子没什么两样。

      可机遇它偏偏自己撞上来了。

      那天早上,乌苏在一个巷口见到了正被几个穿黑衣的人围着的阿香。孩子已经被吓得坐在地上瑟瑟发抖,一个劲儿朝那几个人求饶。黑衣人看着来头不小,并且一副不愿意轻易放过阿香的样子。

      围观的人不少,有出声劝阻被唬回去的,但大多都是看好戏的模样。

      乌苏快步走过去。

      他的猜测是阿香可能动了这些人的东西。

      那些人见乌苏扒开人群来多管闲事,吹了声口哨作出恭候大驾的模样。

      阿香见来人是乌苏,直接扑过来抱着他腿。黑衣人见乌苏是阿香的熟人,便更加猖狂地指责阿香,向乌苏索赔。

      乌苏了解过后,才得知阿香确实偷了他们一包香烟,但由于当场被抓,早就还回去了。但那些人死抓着他不放,声称要讨个公道。

      乌苏带着阿香道歉了好几回也不管用,也没了辙。

      后来不知是谁报了警,警/察来了,他才知道这几人是这边的地头蛇,已经跋扈好一段时间了。

      他本以为事情就要这样了结,可那几人偏生像无赖似的说阿香偷了东西没还,四周的群众又你一句我一句各说各的,吵得那警/察脑子都要炸开了。

      最后谁也没争论出个所以然来,那警/察看上去也有些经验不足的模样,只好把他们一行人通通塞进车里带回了派出所。

      进了局子,几个人被丢进装着铁栅栏小房间候着,一个个被叫出去问话。乌苏在的那间屋子里还有两个人,一个没什么精神地坐在地上,另一个则是一只手被铐在了栅栏上。

      乌苏和阿香坐在另一个角落,默默听着外面的人的对话。也就是不经意间,他听见有人说那几个黑衣人似乎来头不小,因此换掉了之前那个实习警官,是警长来审问。

      乌苏突然心头一跳。

      或许他的所有想法被罗邈在之前都作过设想,但现在他有了罗邈没有的。

      送上门来的巨大机会。

      要试试看吗...

      派出所里,应该是安全的吧...

      等乌苏在椅子上坐下,那警官照惯例开口:“来,讲讲发生了什么。”

      乌苏说:“有人在说谎。”

      警/察本在纸上“唰唰”写着,突然停了,“小伙子,你这没头没尾来一句是什么意思?就算你什么都没做,乱讲话是可以成立污蔑诽谤罪的。”

      乌苏说:“那孩子明明都说‘救命’了,那群人还是不停手。”

      警官皱眉,“麻烦你把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讲一遍。”

      乌苏笔直看着那警/察:“一开始我路过的时候,他们就在吓唬那个孩子了。然后我走过去,听见那个孩子在哭着说‘救命救命’,但他们就是不肯放那个小孩子走,于是我就对其中一个人说‘我要单独见你们老大’。”

      他觉得他这一通无厘头的话,明眼人都该听出有什么不对劲了。

      那警官果然放下笔,“你是不是有别的话要说?”

      乌苏没做声,但投去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那警官压低了声音说:“你是不是想传递一些特殊的信息,比如:被困、求救、见高级警官。”

      乌苏心花怒放。

      竟然...竟然有人听懂了!

      “电视看多了吧你!”那警官拿起文件夹狠狠敲乌苏脑袋,“证词对不上号,你想清楚再回答!”

      警/察重新拿起笔,摇摇头,“又是个中二病...”

      乌苏:......

      后来乌苏出了局子,一起出来的还有一开始在铁栅栏房间里被铐住的那个男人。

      那人打量了乌苏一眼,而后低着头匆匆离去。乌苏看着那人的背影,忽然生出几分不好的感觉。

      刚才他试图求救了,但他还是不太放心,所以他拐着弯儿暗示了那做笔录的警/察。

      可惜那警/察没听懂。

      但...也许有别人听懂了。

      虽然派出所是安全的,但派出所里...不只有警/察啊。

      那些被抓进拘留所的惯犯里...

      会不会就有那么一两个竖着耳朵的视察人呢。

      可惜当时的乌苏没想到,罗邈也没有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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