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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出事 ...

  •   晚上乌苏回地下室集合的时候,就感到了不对劲。

      阿朗先是直接遣散了孩子们回去睡觉,然后指着点明乌苏,“你,给我留下!”

      阿朗脸上挂着难以忽视的诡异笑容,等人都走了,他平静地转身,领着乌苏往饭堂走。一路无言,尽管乌苏仍然不动声色作出无所事事的样子,却不能无视浑身本能性不寒而栗的感觉。

      阿朗的行为越是反常,乌苏心就更往下沉一分。

      饭堂里空空如也,连缸都没有摆出来。除去刚到的乌苏和阿朗,里面还站着两个人。

      罗邈和胡云汉。

      罗邈脸色很差,站在胡云汉身旁。胡云汉见阿朗来了,并没有动作,仍然抱着胸面无表情看着他们。

      阿朗带着仍未褪去的笑容,一字一句缓缓说:“一开始我路过的时候,他们就在吓唬那个孩子了。然后我走过去,听见那个孩子在哭着说‘救命救命’,但他们就是不肯放那个小孩子走,于是我就对其中一个人说‘我要单独见你们老大’。”

      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乌苏一颗心这回直接沉到海底。

      “好啊,说得好啊。”阿朗在乌苏耳边鼓掌,那声音几近刺破耳膜,直击心脏,“胆子不小,想造反?太久没立规矩,当我是个摆设是吧!”

      “你说说,我该怎么处置你呢?”阿朗凑近了问,“你想选哪一种死法呢?”

      乌苏抿着嘴。

      他没说话,或者说,不知该说些什么。

      眼下的情况他根本没有设想过。

      他没想到,自己都那样谨慎了,还是暴露了。

      他不该不听罗邈的话的。

      他不该高估自己的,以为自己聪明到可以成功抛出试探。

      他不该把一切都想得那样简单的。

      “先进黑屋吧,”胡云汉突然开口,“这件事情不是你我能做决定的。”

      空气一时间凝住。

      阿朗冷冷说:“胡云汉,他这是犯禁了,一律直接处理的,你忘了?”

      胡云汉走近了些,“阿朗,这规矩当初我是看着它立起来的,比谁都清楚。”

      “卖你虎哥一个面子,这件事先等等,上面来通知了再决定。”

      “这是一句劝。”

      阿朗明显不高兴,“你就这么看重他?”

      胡云汉不置可否。

      乌苏后来确实被丢进了“黑屋”。

      他又坐在初来时那晚坐过的窗台上,木板缝隙仍然密密麻麻却小到透不过光。

      他终于生出点如此有形的恐惧来。

      近到几乎可以触摸。

      乌苏猜想胡云汉那番话的意思,思考他不留余力把自己从阿朗手里拉出来,关在这里的理由。

      要么他说的是真的,要么就只是在拖延。

      但他不想管这些了,这些人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人在即将面临大事时或许会冥冥中有所感应。

      他一整晚都异常清醒。

      之前在水深火热里总觉得生活多么多么无望,可真死到临头了才发现自己其实对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不舍。

      乌苏又想起了何姆,想起了麦尔离,想起了陶源。

      大概是接近后半夜的时候,厕所的门松动了。

      来人是罗邈。

      乌苏不太惊讶。

      罗邈来得十分匆忙,乌苏不知道他是怎样避开阿朗的。

      罗邈没有对乌苏的冲动鲁莽的行为加以指责,压下乌苏欲要开口的势头,说:

      “你先听我说。

      如果我离开了,你要继续走下去。

      还记得刚认识的时候,我跟你说他们叫我小七是因为排行老七吗?

      我说谎了。

      其实他们叫我小七,是我让他们叫的。

      在我来之前,这里也有个小七。

      乌苏,我说的意思,你是懂的吧。

      小七这个名字,承载的是一种力量。

      迟早有一天,会有一个人带所有人走出去。

      而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乌苏问:“你要离开了?”

      罗邈答:“不一定。”

      “小七。”乌苏慢慢说,“我可能做不了那个人了。”

      他的声音听着有些悲痛,“我怕我...要死了。”

      罗邈不语。

      过了片刻,乌苏平复了些。

      他轻轻问:“你可以替我照看何姆吗?”

      罗邈仍然沉默,后来总算说:“好。”

      乌苏松了口气,虽然他知道罗邈会答应。

      “想见见他吗?”罗邈问。

      “想。”乌苏说。

      应该不算奢侈。

      罗邈看了眼时间,“二十分钟后我带他过来。”

      乌苏在门口等着。

      二十分钟,乌苏的一颗心悬起来,像是被一根细绳勒住了吊在半空中,呼吸不得。

      二十分钟后,乌苏听见外面走道里由远及近的细微脚步声,一重一轻。

      他脑海中浮现出何姆瘦小的身影,摇摇晃晃朝自己走过来,只能苦笑。

      厕所的门再次被推开,何姆小小的脑袋从罗邈身后冒出来,朝自己笑了笑。

      乌苏也笑笑,朝何姆招了招手让他来自己身边。

      何姆跑过来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跑起来应该是带着欢脱才是,乌苏想。

      可何姆连步子都那样轻得没有声音。

      就像他这个人一样,从头到脚都是轻飘飘的,好像一阵风就能吹没了。

      “五分钟。”罗邈嘱咐说。

      他没关门,给他们留了走道里的一点点光源,而后走远。

      微暖的橘黄光在何姆头顶上晕开来,每一簇凌乱的头发末端都淬上金光,似乎在这一刻磨去了这个孩子的所有棱角。

      何姆这个孩子,敏感,不安,不太好相处,有时候会想很多。

      但何姆在乌苏眼里,从来都不是尖锐的。

      从他第一眼在陶北的那个马厩里发现何姆开始,就那样毫无理由地被吸引住了。

      他看见的不止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当时他看见了何姆的痛苦,挣扎,和一点点绝望。

      那是那个无忧无虑的乌苏接触到这个世界不堪和灰暗的最开始。

      于是他向何姆伸出手,说你想要来陶源吗,我带你走。

      何姆拉住了,然后乌苏再没松开。

      从他带何姆回了陶源起,乌苏真的认真考虑过,担当起对何姆人生的责任。

      三年,他看了何姆整整三年。

      那些点点滴滴的细小改变他全都看在眼底。

      虽然仍然是不变的眉眼,鸡窝一样的一头乱发。

      乌苏意识到自己打量他太久了,而何姆也仍然是那副乖巧的模样。

      “何姆啊。”乌苏轻轻唤道。

      何姆没出声,却是闻言后认真看乌苏,也算是作了回应。

      乌苏蹲下来,牵住何姆两侧的手,和他平视。

      何姆那样安安静静看着乌苏,千言万语在这一刻却无法倾泻而出。末了,乌苏也只是仍然那副风淡云轻的模样,对何姆说:

      “无论发生了什么,首先保护好自己。”

      “跟着麦尔离,那小子还是靠谱的。”

      “还有...大多数人可能都会比想的要好一点。”

      “所以何姆呀,不要害怕。”

      “不要害怕别人的善意。得到帮助了,回馈给下一个需要的人就好啦。”

      乌苏唤:“何姆啊...”

      何姆应:“嗯。”

      乌苏感觉他好像把能嘱咐的都说了,但又好像有许多话没有说。

      想要用一生来说完的话,怎么可能在短短三分钟里讲完。

      因此他也只能这样无厘头地拼凑出毫无逻辑的一段话。

      该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倒计时。他一点不敢浪费,可到最后,还是发现没了话讲。

      乌苏没想到,他的人生里,竟然连看着一个人,都成了奢望。

      他真的有些后悔。

      如果自己不曾在派出所说了那样一番话;如果自己没有为别人出头;如果当初没有来冰市...

      如果自己从不会脑袋发热,永远足够冷静,是不是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我还是希望我们...不要走散的。”乌苏无声自语。

      何姆这孩子长高了,变得更开朗了,也有自己的热爱和坚持了。

      所以乌苏想,就算自己不在了,何姆也能够自己走下去。

      “不会的。”何姆说。

      “嗯。”乌苏温和地笑,他张开了双手。

      何姆愣了下,喉咙里发出了不清不楚一点声响。

      乌苏朝何姆歪了歪脑袋,示意他过来。

      何姆抿着嘴,突然一头栽过来,用力抱住了乌苏。

      乌苏没想到这孩子突然这么激动。甚至给他一种错觉,让他感到何姆好像用尽了力气在拥抱自己。他蹲着轻轻回抱何姆,终于把头靠在了那单薄的肩膀上,那先前无尽的温柔笑容里渐渐化出了苦味。

      “你再叫我一句哥哥呗。”乌苏轻轻说。

      何姆把脑袋埋在乌苏颈间,不轻不重地说:“乌苏哥哥。”

      乌苏笑了,似乎像在陶源那会儿一样笑得逍遥自在。

      门外罗邈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他咳了下,示意他们时间到了。
      乌苏松开何姆,结果这孩子还死抱着自己不松手。他轻轻拍了拍何姆的后背以示安慰:“没事,没事。”

      半晌,何姆松开了乌苏,没看他,扭头跑到了走廊外面。

      乌苏看着灯光投落下被拉长的门的影子,空落落的房间逐渐失去光明。

      罗邈带上了门,乌苏重新听到钥匙孔转动的声响。

      他在门前呆站了很久,最终又回到窗前,开始无止境地等待死亡走来。
      ...

      这扇门再次被打开的时候,乌苏已经暗无天日在里头呆了不知多少个夜晚,就快要饿昏过去。

      但他没想到来开门的是麦尔离。

      乌苏没什么力气了,只好扶着墙坐起来。

      “乌苏哥!!!”

      麦尔离完全哑了嗓子,跌跌撞撞冲进来,哭得稀里哗啦。

      “何姆那小子...”

      “死了。”

      麦尔离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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