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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古老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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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大早,方易骨本想赖床,忽然听见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须臾,她一下子坐了起来,想起隔了两间屋的张叔不久前跑外地去搬砖了。张叔走得急,只剩下瘸腿的张姨独自在这里继续卖鸡蛋。
方易骨瞥了眼时钟,有些暴躁地抓了抓头发,随后利落滚下床开始洗漱了。
十分钟后,她拿了伞,迅速关了门,小跑着往张姨家赶去。
路上又遇到了王婆。
王婆走近了,面上的皱纹一下子堆起来,笑着招呼道:“小方啊,今天这么早出门啊。”
“王婆,”方易骨应道,“我去张姨那儿,”
王婆点头表示知晓,又跟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叫住方易骨,“诶等等等等,我跟你说个事儿啊...”
方易骨生怕这么一停,得要下辈子才能到张姨家了,于是不由加快了脚步,“那啥...王婆啊,我先走啦,张姨等我呢。”
王婆眼见着方易骨跑没了,自个儿嘀咕:“就是要说小张的事...这孩子咋这么急呢...”
方易骨到了张姨家门口。
一眼看去,女人颈间明晃晃系着一条鲜红色丝巾。
张姨看上去像是有四十岁了,事实上还是三字开头,不知是不是是生活摧残导致整个人看上去比较沧桑。
她正一拐一拐地往推车上堆鸡蛋。
那些个篮子在她手中摇摇欲晃,眼看着风再大些就能把这些“银子”吹跑了,方易骨赶紧上前接过了草篮,轻手轻脚地放进了推车里,转头对张姨咧嘴露了口白牙。
张姨有些诧异,“你怎么...”
方易骨把伞撑到女人头顶,“哎,我这不是听说张叔出远门了,您缺个帮手嘛。今天天气也不大好,您看我这大白天的也没事干,倒不如过来找您聊聊天唠个嗑儿啦。”
她一边笑嘻嘻地嘴里一刻没停,一边把剩下的篮子全都一股脑塞进了车里。
“我自己可以...”张姨赶忙说道,似有恼意,又好像有些束手无策的焦急。
方易骨立刻打断了她。
“跟我还客气啥。”说罢她便率先把木车往上坡推去,“走吧张姨。”
张姨仿佛是有些木讷,呆呆道:“都说了我自己可以了...”
说罢,便叹了口气,转身拿起门口的拐柱子,慢慢跟上了。
安顿好了张姨,方易骨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起身往神真馆走去。
路上又遇到了王婆。
这婆子大概是还记着早上那茬,立刻抬手招呼着方易骨过去。方易骨这回没理由跑了,只得老老实实走过去。
王婆把方易骨拉进一个角落里,神神秘秘地说:“最近咱这儿好像来了个医生,好像和古老板认识,医术了得。回头你跟小张提一下,没准儿能把她那腿给整好了。哎,你知道的,她呀,不听我们劝的,你去说说,大概还有用些。”
张姨瘸腿的事情,周围人都知道。可怎么瘸的,好像又无人知晓。
连王婆也不知道。
加上张姨好像对此格外在意,明眼人便都刻意不在她面前提这事儿。
可王婆操心得紧。
方易骨想起她家门口的地洞,地洞下的古老板,还有那带鸭舌帽的人,总觉得他们看着不像是正经人。不过这些事情她可不敢和王婆说,保不成明天全村人都知道了。
“张叔不是带张姨去过市里面的医院,不是说...专家都没法治吗?”
王婆:“听说来的是神医呢。”
方易骨仍然迟疑,“我觉得...这古老板可能不太靠谱...”
王婆又说,她得到了些新消息。
她说,古老板...八成是个做酒水买卖的,要不就是个酒鬼,而他一天到晚整的大工程,则是在造地窖。因为她亲眼看见他指挥着俩人往地下搬木桶,一卡车一卡车的酒桶,远远听着还有水声晃动。
那是个不久前的深夜...
寒风呜咽。
王婆估计是白日里吃坏了肚子,急着上厕所,可是家里的茅房前两天给大雨冲塌了。村里人歇息得早,这大晚上的她也不好意思去敲别人家的门,寻思过后,决定委屈一下自己到村里的露天茅坑附近解决一下。
一路风声在耳边呜呜作响,王婆一手捂着肚子,弓着背小跑着。
终于到了茅坑附近,而刚刚的阵痛好像过去了。于是她稍稍慢下了步子。这自然是因为,还没靠近,一阵糜烂的酸臭味猛地窜入她的鼻腔。
十米开外立着两道歪歪扭扭的石墙,约一米出头。石墙和密密麻麻的灌木相衔接,恰似一道天然屏障,里面几块木板平铺成一个平台,有些残破的摇摇欲坠,中间一道空缺让出了如厕的地方。而前边儿,则是一根手臂粗的树枝架在石墙顶端,吊着一块灰色破布虚虚掩着。
这个坑已经无人问津很久了,估计顶多也就给着急的行个方便,因此也无人打理,常年任由着它自生自灭,自我发酵。
待她又朝前走了两步,忽然心里一紧。
因为...她好像看到帘子后透出了一个灰色的影子,身影瘦长。
可惜王婆没有机会犹豫,因为剧烈的阵痛再次袭来,她心道管不了这么多了,当做是自己刚刚眼花,便仍是往茅坑走去了。
正当她要伸手掀开帘子时,远处前方传来了人的交谈声。
此时此刻,王婆的八卦之心蠢蠢欲动了起来,竟略略压过了她想要如厕的急切。站在灌木丛后,她寂然无声地露出了一只眼朝前望去。
不远处“神真馆”三个大字不断向四周溢着光,在这黑夜倒是照亮了一方天地。光影下映出的铁门微微反射出些许光亮,一旁似有三个人头在转动。
说话者带着高帽,声音压得很低。王婆定睛一看,这帽子也忒眼熟了,说话的不正是上个月搬来的古老板吗!另一个人则面带口罩,头戴鸭舌帽,身穿深色背心和长裤,人高马大,却连连弯着腰对另一个人说着话。那人似是穿着西装西裤,只露了个后脑勺。
而后王婆又看见古老板拍了拍戴口罩的男子的后背,说什么:“放心...罗医生...针灸...治腿。”
王婆听到这里,大约是有点激动,梗着脖子往前走了一小步,想要再听清楚些。不料身后的茅坑突然“咕咚”嚎了一声。
远处的交谈声骤然停了。
王婆赶忙一个侧身闪进了帘子里。
帘子里现在是没人,可她刚才分明感觉里面有人。
错觉吗...?
王婆突然又意识到,自己为啥要躲呢?好像弄得自己做贼心虚似的。
不巧,鞋子和地面的摩擦声逐渐靠近了过来。
这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了。要是被人发现半夜在茅坑听墙角,这让她的脸往哪儿搁去?日后还怎么在阿娇面前嘚瑟?
许是真的做贼心虚了,这会儿王婆有点犯怵。那水和木桶的撞击声好像也近了,一下一下敲打在她的心上。
突然,脚步声似乎就在帘子外面停了,仅凭薄薄一条透光的布隔着。
王婆是又忐忑又疑惑。
忽然又一阵痛感涌上来,便忽然意识到,此时此刻自己周身臭气熏天,这简直不是个人能待的地方。
她赶紧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王婆透过布料的缝隙瞅着外边,只是除了远处的亮光外她是什么也看不见了。四周皆是黑压压一片,加上视线被帘子阻碍,她摸不清楚外边人的位置,心里的鼓声没法停下。
好在这时老天好似有感应般应了她的呼求:视线里“神真馆”的牌子忽地暗了,隐隐约约有口哨声飘过来。
是方易骨从道馆出来,大摇大摆在路上晃着。
这会儿,茅坑外面重新响起了脚步声和低语声,王婆只差没把耳朵给贴在茅厕的石壁上了。碍于那地方实在气味也有些大,八成也不怎么干净,王婆愣是精准隔出了一毫米的距离,凭着她多年捕风捉影的本领听到了一两句。
“有人来了...听错了...”
声音渐渐小了,好像有人说了句什么:“下雨天也不怎么痛了...”
王婆自然是知晓张姨腿痛的毛病的,是以她暗暗把这件事给记了下来。
事后,她没把自己这趟经历到处说去,毕竟这是一件有些掉面子的事儿。
她大致跟方易骨交代了听到的话,添油加醋了一番后,省去了蹲茅坑的部分,含糊地表示自己只是恰巧路过。因此,方易骨对这件事的可信度表示深深的怀疑。
“这医生真的靠谱么,”她嘀咕道,想着再问清楚些。
“哎,有希望总比没希望要来的好。”王婆摆手,“这个事儿我也不好说,有点玄乎。但我这个人也藏不住话。反正,小张啊也是个可怜的。你把话带到,咱还是让她自个儿决定,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一路上,方易骨都在纠结到底该拿王婆交代的事怎么办。古道热肠,可不要最后害了别人。
到了道馆上课,好像一切与平常无二。
只不过当方易骨三番五次不是把扫把拿起来又放下,就是一个劲盯着角落里的水桶,仿佛要把它看出个洞来的时候,学生们都看出了些许猫腻。
终于,小红在方易骨第八次拿起扫把的时候率先问了出来:“老师,您是有心事吗?”
有了个突破口,一旁扎着马步的小绿也放开了胆子质问道:“方老师,你是不是恋爱了?”
方易骨听罢,不知怎的想起了昨夜那双眼睛,“去去去,小孩子乱说什么。”
小红干脆直接从地上爬起来,叉着腰接着说:“老师,他刚刚动作做错了你都没发现,还一个劲儿笑着在那点头。”
方易骨:......
她摆摆手,赶忙制止了学生们的喋喋不休,无视了频频点头的众人,怕人听到似的,心虚不已。
夜幕又降临,孩子们一个个规规矩矩走了,出门前都还不忘每人留下一句“99”,搞得方易骨甚至生出几分自己已经坠入爱河的错觉来。
该收拾收拾回家。
等了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