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饲》朱颜花辞

7、第 7 章 第一篇番外

　　白婳初初来到这个世界之际，不过是一只刚出壳的幼蛟，意识尚处于混沌之中，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出生之地，是一个很大的山洞，洞壁上悬挂着许多发光的石头，那荧光照耀之处，可见二三枚爬满了红色花纹的蛋，那红色的花纹，小小幼蛟自是看不出其中的含义，只是她转头去看自个的蛋壳时，发现那白色的蛋壳上面也篆刻着类似的花纹，不同的是，她的花纹是黑色的。

　　洞里的石头蕴含着丰富的灵气，她将那石头吞下一半，待能化形后，便离开了那洞口外出觅食去了。幼小的蛟没有长辈的哺育，她只能靠自己。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那时候正值大雪封山，方圆百里不见一个活物，她差点冻死在了觅食的路上。

　　“这世上居然还有蛟，我还以为这世间的蛟早已绝种了呢……”

　　“啧，竟还是一条银蛟，这可比乌漆漆的黑蛟可爱多了啊……”

　　“小蛟啊小蛟，今日算你运气好，遇上了我。”

　　“若是遇上了别的妖，怕是早被吃得连渣都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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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幼蛟只觉吵，很吵，耳朵嗡嗡，似乎有上百只蚊子飞来飞去。事实上，她并未见过其他生灵，又是如何知晓的这世间竟还有蚊子这种生灵的存在？
　　可惜的是，幼蛟并未注意到其间有什么不对，只是觉得很吵，吵得她不能闭目休憩，是以疲惫地睁开了双眼。

　　“咦，小蛟你醒了”

　　幼蛟循声看去，先是看见一片月白色的衣角，顺着衣角往上，是一张半大的少年的脸，那少年唇边挂着丝笑容，眉眼弯弯，看起来倒不像是有什么恶意。

　　幼蛟稍稍松了口气，这货应该不会吃掉她吧。

　　少年似乎对这个稀罕的物种很感兴趣，总是有说不完的话，反倒是幼蛟，又挨饿又受冻的，如今是虚弱得很，倒没这么多的精力应付，只是拢拉着脑袋，微微抬起眼睑，更多的时候只是在听他说。

　　最后，便是向来粗心大意的少年也发觉不对了：“小蛟，你是不是饿了？”

　　幼蛟愣了愣，其实她也不是饿，只是觉得很累，但是如果吃上些食物，或许会好一点，是以，幼蛟便点了点头。

　　“诶，饿了怎么不早说，”少年从怀中取出了一袋肉脯，递过去，“这虽都是些家养的灵兔肉，口感不算上佳，但好歹也含了些灵气，你先凑合着吃……”在少年眼中，这越是稀罕的物种，约莫是越娇贵的。

　　幼蛟接了过来，倒也没有挑剔，低下头吃了起来。她伸着脑袋在他的衣角轻轻地蹭了蹭，算是道谢。

　　此后，少年便隔三岔五地会来看她，带来精致的吃食，给她讲遇到的趣事。只是大多时候，幼蛟却都在打盹，梦里光怪陆离，醒来却全然忘记。她从栖息的洞口走出时，十有八九都会发现少年放在洞口的各式吃食。

　　“小蛟小蛟，你可有名字？”

　　幼蛟想了想，摇头。并问他：“你呢？”

　　“我也没有名字，”少年道，“不过我给自己取了个名字。”
　　“慕言，”他说，“我叫慕言。”

　　幼蛟点了点头。少年看着她：“小蛟，不若我也给你取个名字好了？小蛟你既不知父母为谁……不若与我姓好了，又是只银蛟……慕银，小蛟你便叫‘慕银’怎么样？”

　　少年这名字取的，着实是没什么技术含量，但得了名字的幼蛟，却仍然很欣喜。
　　这约莫是她在这世间收到的第一道善意，是以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她仍然还记得当年那笑起来温温和和、会给她带吃食的少年。

　　后来，冰雪融化，天地回暖，山谷里的花争先盛开，慕言带着慕银去看了山谷花海。

　　漫山遍野的蓝色花卉，慕银不知其品种及名称，然重叠的花瓣中含着晨曦的清露，随风飘来阵阵幽香扑鼻，光是看着便能让人心情愉悦。

　　慕言用蓝色的花做了个花环，戴在慕银头上，他歪着头看向慕银，雪色的头发，银色的眼瞳，再戴上蓝色的花环，像是山间精灵。

　　他们一起度过了春天夏天秋天，等又一年冬天第一场大雪来的时候，慕银缩在山洞里，许是先前差点冻死带来的心理阴影，她拒绝暴露在大雪中，打死也不愿意出去。

　　慕言无奈，她似乎格外怕冷，是以倒也没有强求。只是等大雪初停的时候，他又拿了满满一篮子的食物进入这山洞中。
　　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着：“这是雪山颠上的灵果，那个是滢鱼肉，还有这个，这个是夔牛肉干……”

　　幼蛟吃饱喝足，又开始打盹。少年总是说她：“吃了睡，睡了吃，猪妖都没你会享受。”
　　但是下回来时，该带的吃食却仍然会给她带。她早已见怪不怪，听一耳朵也便罢了，也不在意他是不是拐着弯来骂她。

　　“小蛟小蛟，我跟你说……”慕言说道，“今天我遇到了个很厉害的大妖，本来那只灰熊精想吞噬我的妖丹，那位大人不过是挥挥手，那灰熊精便就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慕银化作蛟，趴在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听他讲，不稍一刻便头一点一点，渐渐地坠入了梦乡。
　　“诶，若是能让那位大人收我为徒便好了……小蛟？你还在听吗？”
　　“……”

　　慕言侧头看去，发现她早已睡得酣甜，不由哑然。他摇了摇头，又将那鹅绒枕垫在她的脑袋底下，再给这山洞稍稍清理得洁净一些，这才退出了那洞口。

　　——只是，二者却皆不知，这一回，却是往常不一样的。

　　这一次，小小的幼蛟慕银万万没想到，虽然她嗜睡了些，却没想到竟然这么能睡。这绝对她此生以来最长的一次打盹，说出来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只这一觉，她竟就睡到了万年后。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不外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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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这样惊天的一觉醒来后，幼蛟混沌的脑壳在也终于一梦清醒。

　　她来自于一个灵力匮乏的世界，那个世界，人类占据了主宰地位，而她在那个世界中，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普普通通的一员。

　　在那个世界中，她的名字叫“白婳”，而在这个世界中，她有了新的名字——慕银，虽然不怎么好听。

　　这个世界的主宰者，是一个自称为“审判者”的小鬼，在她醒来那日，他找上了门来。

　　“你应当知道，你不属于这里，与我做个交易如何？交易完成，我便送你回原来的世界......哦，别急着拒绝，我不是在与你商量，你当然可以拒绝，只是你需要知道的一点是，审判者，拥有处置外来生灵的权利，也便是说，我——是有权力抹杀你的。”

　　白婳：“……”

　　她面无表情打量着眼前这甚至都没有她裤腰高的小毛孩，觉得有些好笑。
　　——毛长齐了吗，就学会威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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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虽是长寿，然活过万年的妖，却少之又少。

　　白婳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闲聊的午后，乍一意识到，慕言可能已经死了，便不由得一愣。妖没有轮回，死去后便是真正意义上的——消失。

　　回首万年过，已是物是人非……

　　离开那个山洞后，白婳开始了在妖界的“流浪”生活。

　　她对这个世界，其实并不熟悉。前面的时间，都用来睡觉了，也没空溜达。并且令她颇为烦恼的是，论年岁，好说她也有万来岁了，可是那容貌，却还停留在沉睡之前的那一副七八岁的孩童模样。

　　那些不怀好意的妖，见她年纪小，便下意识地轻视，想吞噬她的妖丹，结果，自然是没能讨得什么好。

　　后来，她去了很多地方，随后发觉，这个世界光怪陆离，妙趣横生。其实，还蛮有意思。

　　她先是途径了寒水渊，在那里见到了棵真龙形状、会说人话的藤曼，那老藤傲娇又嘴毒，简直就老顽童一个，白婳觉得跟他讲话蛮有意思的，虽然她也占不到什么上风，没办法，老藤眼睛毒辣，嘴又犀利。所以白婳便只能趁着他午后打盹的功夫，悄悄剪了他一些藤须稍稍报复，但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在一次不小心整掉他大半藤须后，白婳心知要完，自然没敢在寒水渊久留——

　　后来，她又去了鸣灵谷，鸣灵谷是蜉蝣一族的栖息地，蜉蝣“朝生暮死”，寿命极短，修炼成妖极为得难得。而白婳那时，却在鸣灵谷机缘巧合地救下了一只蜉蝣妖。那蜉蝣妖尚还年幼，看着也不过凡界六七岁孩童的模样，被救上来后便一直哭，白婳费了老大劲才把她哄好——而这孩童，也便是后来的风玉。

　　就这样浪了好些年，终于，在某一天里，她遇到了一个人。

　　虽大多时候，一般的妖无法奈何得了她，但到底是历练得少，论实战，还是比不上那些千锤百炼的大妖。

　　白婳就是在途径怪石林的时候，被一个银狼妖王盯上了。狼是群居动物，怪石林长期被狼群占据，论熟悉，没人能比狼群更熟悉，是以要脱身，并不是件易事。
　　狼王是个缺了一只眼的狼，脸上还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他精壮的手臂上，白婳甚至都能看见有腱子肉在抖。狼群拦住了她的去路，那被众狼簇拥的狼王，眯起他的另一只眼，轻蔑道：“臭丫头，你是跑不掉的，还是束手就擒罢！”

　　白婳：“……”
　　——她又不是傻子，明知道不可能，为什么反派的话还总是很多，并且还总是喜欢劝人投降。

　　狼王看她迟迟没有动作，心想，她到底还是年纪小，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轻蔑地笑了声，随之一声令下，那狼群，便向着白婳冲了过去。白婳也没与他废话，既然没有路，那便闯出一条血路来。

　　一只蛟，许多头狼便在怪石林打了起来。这些普通的狼妖倒是好解决，难缠的是那个妖王。

　　周边的生灵唯恐波及，皆远远地避开了。
　　只是，偏偏有人却是不怕事大，双方打斗之际竟然也没有发现，什么时候边上竟出现了个“看戏”的不速之客。

　　“咦，这世上居然还有蛟，我还以为这世间的蛟早已绝种了……”

　　白婳：“……”
　　——好熟悉的开场白。

　　白婳顺着声音看去，墨发，银瞳，月白长衫，那容貌俊美异常，他唇边挂着丝淡笑，银色的瞳孔衬着那笑意，竟越发显得妖异起来。
　　而那狼妖王在看清来者的那一刻起，神情便是一僵。他自然认得来者是谁，传言水族王时渊不是外出悟道修行去了吗？怎么会出现他的地界上……

　　“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再怎么说这也是我的地界，水族王若是与我抢人，怕是不太厚道吧！”

　　白婳心知，在他们眼中，她约莫不过是个“猎物”，那二者扯皮的结果，不过就是猎物归谁所有，而她无论落在谁手里，妖丹保不住是肯定的，这是个大妖，很强，她打不过，所以只能伺机逃脱。
　　趁着狼妖王的注意力被那只大妖吸引，白婳抓住时机，果断地解决掉身前的几只狼妖，并从这短暂的突破口冲出去——

　　“狼妖王不必动怒，在下不过是曾听闻某人吹嘘狼妖王的群狼有多么的‘所向披靡’，心下好奇，来观摩一二罢了。若是早知道，狼妖王用狼群竟是来捉这么个小丫头，在下也不会来。毕竟以狼妖王之能，这么久都没能拿下个小丫头，也是很丢人呢——”时渊慢悠悠地说着，又大发慈悲指向了一处，“呐，不信你看，她这不是便跑了吗……”

　　刚刚冲出突破口的白婳：“……”
　　——不是，你们说话就说话，没事看我做什么!

　　狼妖王看着“到嘴的鸭子要飞”之时，本来还有些发懵，但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费了这么大功夫，哪里能让她跑了？自然是没敢耽搁，作势就要去追。

　　哪里想到，时渊那厮却突然拦住了他，温温和和道：“狼妖王的狼群既然所向披靡，不若就由他们去追好了，狼妖王不必事事躬亲，反倒累着自己，你我便在此地等候即可。哪里还用得着你亲自出手？”

　　狼妖王：“……”
　　他看向时渊挂着温和笑意的那张脸，心想这厮今日是来砸场子来的吧！虽大家伙都是妖王，但妖王与妖王之间，还是有差别的，他和这厮明显不是一个级别的，他只有一个怪石林作为领地，而水族王的领地可宽广得多了。妖王与妖王的区别，不仅只有领地，还有实力，狼妖王虽然没有跟他打过，却也知道，以他的实力，是决计干不过他的。
　　狼妖王恨恨地看着时渊，打又打不过，所以，即便知道这厮就是来捣乱的，却也只能咬碎银牙往下咽。

　　白婳自是不知道狼妖王那一番复杂的心理活动，她自突破包围后便催动着术法一直往前跑，没敢停歇，直到从正午一直跑到黄昏，确认跑离了怪石林，后面没在有狼群的追赶，这才稍稍的松了口气，依在一棵大树边上喘着粗气。

　　只是，她这一刚停下来，后面便有一道声音幽幽道：“你这丫头，跑得还挺快。”

　　白婳眉间一跳，还以为是狼妖王追上来了。她回头看去，却见那夕阳西下，立着一个笑意盈盈的男子，他负手于后，颇为宁静淡雅的模样。

　　白婳仔细端详着他的脸，从五官到脸形，无一不精，标准的一副“祸国殃民”之貌。不知为何，总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只是，此时的白婳却没空细想，而是稍稍站直了些，问他：“你也想来取我的妖丹？”

　　那人摇头：“那倒不是。”
　　——他要的可不是妖丹，妖丹多鸡肋，也就只有那头傻狼才把这个当作宝。

　　“你倒不必如此防备，若不是我方才拦着那头傻狼，你以为你能这么容易跑掉？”

　　白婳：“这么说，是你帮了我，我还得谢谢你了？不过我记得，我好像与你素不相识吧，你有什么理由帮我？毕竟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时渊：“……”

　　他看着白婳满脸防备的模样，有些为难地想，这丫头如此难搞，要不要直接套麻袋打晕带走得了？

　　完全不知道眼前这人打什么主意的白婳，奇怪地打量了他两眼，见他不说话，也没想要再多加逗留，刚刚要走，审判者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出现在半空中——
　　白婳差点要给他吓出心脏病来。

　　审判者：“你不能走。”

　　白婳：“你什么毛病？”

　　“他是时渊。”

　　白婳愣了一下，想了想才记起来。这是审判者先前说过的，未来会打开通天之门的反派。她眨了下眼，应了一声“哦”。

　　审判继续说道：“他也是慕言。”

　　白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