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饲》朱颜花辞

6、第 6 章

　　老藤睁眼之际，看见的是排排站的一行妖。
　　就有些愣住。

　　枯朽的脑袋转了转，这才将之前之事与当下连接上来。他将脑袋探到了他们跟前，声音浑厚又苍老：“多谢诸位救命之恩……”

　　说着，他抖了抖粗壮的树干，干朽枝条便重新冒出了芽，不过刹那，便茂密了一整个树冠。

　　他睁开清亮的双眸，凝视着树下的一行妖：“诸位将来……若是有用得着老朽的地方，老朽定不推辞！”

　　几人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寂无言开的头，与老藤说明了此行的来意。

　　老藤藤须一颤，心中的确猜测他们是为了意生石而来，没想到，竟真的是为了意生石而来。

　　经历过先前一事，老藤心中也知，自己怕是没有能力护得住意生石的了，若这“恩人”一走，那抢夺之人卷土重来，以他之力，又真的能应付得了吗？
　　若是意生石非得交付出去的话，比之那阴邪的大蛇，他更愿意选择眼前的这一群年纪轻轻、看起来就是没怎么遭受过妖界磋磨的妖。
　　更何况，他们还救了他。

　　他看向身前这一行人，沉默过了好半晌，才无奈地叹息道：“罢了……”

　　他叹息着，将藤须甩在了身前的大地之上，一道裂隙便从老藤扎根之旁的地底扩散开来，那裂隙往下望去，黑黝黝地，深不见底，稍稍靠近些，还能感觉到其间散发出的幽冷寒气。

　　老藤闭上了眼，沉声道：“意生石便在这下面了……”

　　众妖面面相觑，没想到老藤居然这么爽快，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了想，刚要道一句谢：“多……”谢。

　　谢自还未道出口，谁也没想到，一道低沉的、却清晰无比的话语骤然传来。不似那笑般幽冷，那声音咋一闻，竟确是朗朗动听。又一细品，却又觉狂妄猖獗，恣意无比。
　　——不速之客的时间踩得忒准。

　　“阁下不知是对在下有何误解？意生石不愿交于在下也便罢了，在下不强求，敬阁下是条汉子！然没想到，阁下转过头来，却要交于这几个废物，这便不厚道了吧？”

　　众妖愣住。
　　而随着那厮的话音落，湖底的水流陡然晃动，那个人的身影，亦终于显现于人前。

　　白婳也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的模样。一身玄衣，墨发，貌俊美无比，那银色眼眸似淬上一层薄凉的冰，面上没什么表情，却也正因他的没什么表情，反而越显得高深莫测起来。

　　她一直觉得，时渊像极了现世西方神话中的“路西法”——从天堂堕入地狱的恶魔。
　　而现如今，那“恶魔”便站在他们的对面，神情似笑非笑地，实在瘆人。

　　风玉下意识地，就看向了白婳，又或者说，不只是风玉，还有寂无言、方乐清、顾江阳，以及完全是从众心理的九瑾和老藤……

　　白婳：“……”
　　——不是，大反派在前面，你们看我做什么？

　　本来没什么感觉，然他们这样一看，白婳却又不由得紧张起来。易容珠？配备上了。眼瞳的颜色？早改了成了黑色。
　　那她现在就是平平奇奇的路人甲一枚，有什么可紧张的？不对，无论如何，她都不应该紧张吧！
　　白婳不由微蹙了眉，将目光看向了风玉。

　　风玉已祭出了神器兰藤，寂无言与顾江阳也分别祭出了神器若水琴和云晔剑，他们神色冷峻地看着眼前出现地突兀的那人，灵力的流光在神器间流转，战况一触即发。

　　然九瑾却压住了寂无言要弹奏若水琴的手，目光朝着老藤开出的那个洞口示意：“尔等前去取意生石，这里交于为师应付。”

　　寂无言一愣。

　　而九瑾却已然在催促：“还不走？”

　　寂无言咬了咬牙，道了句“师父当心”，便率先进了那裂隙。风玉、方乐清、顾江阳落后几步，亦尾随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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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渊眼睁睁见着天选子几人入了洞口，离那意生石又近了一步，却竟也不恼，不紧不慢地朝九瑾走去，竟还有心思笑吟吟道：“师尊，多年未见，您可是越发地偏心了！”

　　九瑾拦在那裂隙之前，微挑了挑眉，却是皮笑肉不笑，道：“倒是难为你，还记着我这个师尊。”

　　那人微微一笑：“师尊对我的误解，似是颇大？”

　　九瑾冷哼一声，道：“若还当我是师尊，你今日，便休要纠缠！就此离去如何？”

　　“呵，”那人轻笑了声，只是吐出的话，却是不疾不徐、慢条斯理，“师尊莫不当我是傻子？”

　　白婳并未进入裂隙之中，只是见着他们剑拔弩张，实非如今她这个“战五渣”所能掺和的，便很有眼力见的退远了些。

　　但二者的话，却一字不落的传入了白婳的耳中。

　　这二者约莫是谈不拢的，谈不拢，势必是要打起来。只是她没想到，这二者竟都这么没有耐心，还未待她寻个可靠的地方蹲着，便已开战。

　　那四处漫开的灵力波荡，将白婳险些震得吐血。捂住嘴一咽，又给吞了回去。只是那满口漾开的腥甜之气，却直令她一阵恶心。

　　没了龙珠，如今的身体素质，也着实太弱。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约莫就是这个道理。

　　“丫头，到这来……”老藤约莫是看出了她的窘境，勾了勾藤条唤道。

　　白婳点了点头，这会倒是有自知之明，没有强撑。她朝着老藤那个方向走去——哪知道却在此时，那二人斗法的灵力波动忽然袭来，白婳一时不查，被那气流冲了个踉跄，她这一个没站稳，便拌到了旁边的一块大石头，白婳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便顺着那力道，坠入了那道裂隙之中……

　　白婳：“……”

　　——深深地感受到了来自这世界的恶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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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路，是不透光亮的黑暗，在那茫茫无可视物的世界里，便是脚踩实地之上，也仍觉无可依托。

　　白婳此时也终于明白，为何天选子迟迟没有取到意生石。

　　自进入那裂隙洞口起，那洞口便已消逝无迹，自此只有前路，再无回头可言。前路只余一片黑暗，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只是一片茫茫的空阔，你不知自己位于何处，亦不知该走向何处？一片极致的寂静中，时间久了，你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还真的活着，还是已然堕入了，万劫不复的地狱之中。

　　不知何处吹来的一阵幽冷凉风，直吹得白婳心尖一颤，她抱紧了双臂，抖了抖身上冒起的鸡皮。自失了龙珠后，她的身体便极惧寒冷。

　　她环顾四周，开始寻找着审判者的身影。

　　然而，没有！哪里都没有！万事皆在掌控之中，神通广大的审判者竟似忽然蒸发了般！

　　她叹了口气，渐渐地有些不耐起来。

　　她想着要不就干脆在这里苟一苟得了，待天选子取得了意生石，这阵法自然而然也便破了。

　　白婳漫无目的地走着，然打定了主意后，便不愿再动了。此种境况，若是天选子中随便一个人，陷入当下的境地，他们的表现自当没有一个似白婳这般懒怠，弄清当下情况，努力寻找阵眼，并破除阵法，这才是一个正常人该做的事。但白婳这厮，显然是不能以常理推论！

　　许便是她这般松懈，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白婳这才停下了没多久，这周围的空气却越发地幽冷起来，不稍片刻，她的眉毛竟结了霜，四肢也越发地僵硬……

　　白婳不免有些震惊，她划动着指尖，意欲召唤术法以驱散寒霜……然禁忌之地中，又哪里能使用得了法术呢？

　　待她反应过来这是个无法释放灵力的禁忌之地时，那冰霜却已爬满了她的发梢，竟似有生命一般，竟从她的眉毛开始，向四周蔓延——

　　不稍一刻，白婳浑身上下，包括头发丝，都冻做了冰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