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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 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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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婳微蹙了眉。想到竹林里时,木汐的表现。那个模样……
她不由轻笑了声:“木棉双生。”
——原来如此。
寂无言见她笑起来,亦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明白了?”
白婳颔首:“……姑且算是吧。”
……
最初的时候,木汐只是被关了起来,并在其所居处布了缚妖阵法。
他们派了个人来看管她。
有吃的,有喝的,除了没有自由外,这日子其实也还过得凑合。
他们总觉得,梼杌封印被破的事情和她有关——木汐却也不急,等林墨醒过来,误会自然就能澄清……
但是后来——
那个看管她的人,死了!
……胸口被贯穿了一个血淋又深邃的大洞。和梼杌的死法,简直如出一辙!
“人不是我杀的。我没必要这么做,杀了人还留在此处,我傻么?”
然,根本无人信她。在大多数时候,人们都只更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更何况,这个人身上的伤口,分明就是妖术所伤。
木汐……根本无从辩驳,又或者说,她的辩驳根本没有人愿意听。
更别说,还有“目击证人”。
木汐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向了来者,一席粉衣,眉目清秀,轻蹙起的眉头看起来永远是那么的柔弱忧愁,惹人怜惜,似是这世间最为无辜又纯真的女子。
杜妍?
杜妍与木汐之中,众人相信的自然是杜妍。
而杜妍告诉他们,木汐杀了人。
——她亲眼所见。
白婳:“……”
——狗血来得简直猝不及防。
……
被押送至行刑台上之时,木汐低垂着眼眸,谁也看不清她的神色,搞不懂她在想些什么。
自高高的邢台上向下俯视,入目的是密密麻麻的人群,人头攒动,无不都在嘶吼着同一句:
“杀了她!杀了这个妖孽!”
“妖女该死!”
“烧死她!烧死她!”
……
她眼皮颤了颤,嘴皮子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干哑地厉害,她说不出一句话来。刚动一下,就是撕心裂肺的疼,这才反应过来,她被绑了起来,竖在一个木桩之上,下面是堆满的桃木,以及……她甚至闻到了松油的味道。
她试着挣扎了一下,可是除了让勒痕变得更红外,却别无他用。
她抬起了头,看向了重重人群,问:“林墨呢?”可是暗哑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很快便被淹没在人群的呐喊中……
大长老来到之时,看见便这样的一副情景。他沉默了会,沉声道:“最后问你一次,梼杌的内丹在哪里?”
木汐没理他。眉眼低垂着,连个眼神都不屑给予。
但,若是大长老靠的近一些,便会听到,她微微努动的唇,不停地重复着两个字。别人是没看出来,但是寂无言和白婳却是看懂了。
她唤的那二字是——姐姐……
许久不见应答,大长老的眉头越蹙越紧,最后衣摆一拂,化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也罢,你便带着这枚内丹,下地狱去吧——”
这自然不是普通的桃木、普通的松油,有了诛妖法阵的加持,这花妖在这大火中,是决计不可能再活下来的。
……
白婳抬头看了看天,心想,快了……
木汐猛然抬头,刹那之间,只见两行血泪,顺着她的眼角缓缓流下,顺着焦黑的肌肤慢慢流淌,滴答滴答,落在了燃烧的火焰之上,熊熊大火瞬间熄灭,她身上的肌肤也在疯狂生长,很快便长出了新肉来,她仰头看向天际,血泪顺着眼角蔓延,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淌在脚底,如同盛放而妖艳的玫瑰,枝丫蔓延,直至染红了大地——
在场之人无不惊恐,瞪大了双眼惊疑不定地看着木汐脚下那一片艳丽的的色泽。
“你……”大长老手指颤动着指向木汐,“妖物,妖物!”
“妖物?”木汐双瞳睁开,一片赤目的红中倒映着众生惊惧的模样,她勾起唇角,不急不慢地向着众人走来,很随意而散漫的姿态,却生生被她走出了睥睨苍生之感,朱唇轻启,明明是一片赤红的暖色,却只比凛冬腊月的雪更为凉薄,直直刺入人心底,只觉浑身皆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伤木汐者,死!”
肆意四散的妖力向着众生袭去,她掩唇轻笑,艳得妖异……
血泪还在蔓延,那妖力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吓得众人惊叫连连。
血色染红的长街,冰凉僵硬的尸体……
与白婳曾所见之景逐渐重合。
一片艳丽的赤红在她脚下铺开,花妖之血特有的芳香亦弥散而来,她轻掩口鼻,轻声细言的语状仿若在哄年幼稚儿:“莫怕莫怕……姐姐这便带你回家……”
穿过长街,越过人群,她眉眼冷峭,仿若不过在看一场闹剧。
双生木棉根系相交,那傀身自然也可以共用。
傀身无法承载木汐的修为,但与木涟融合时,双生木棉可至傀身达到诡异的平衡,傀身亦不至于损毁。
而那一天,木汐在向她求救。
“别……别过来……”杜妍一步步往后退,直至退至墙角,再退无可退。
木涟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拍碎了她的天灵盖。
于是,林墨来到此处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女子的身上满是血迹,她的手掌甚至还摁在杜妍的天灵盖上还未来得及收回,而在她掌下的那人,却永远闭上了双眸……
他不由愣在原地:“木汐……”
木涟一愣。
突然间,头痛欲裂。脑袋中显现出很多画面来,显然,这些自然不属于她,而是属于木汐的回忆。
这凡人怎么让她情绪波动怎么大!
她抬头看去,见这凡人的嘴一张一合,头痛欲裂之感使得她实在听不清他在讲些什么,只依稀听到了“杀人……”。
她觉得,这凡人莫不是脑子有病。
但想着这凡人与她那傻妹妹颇有渊源,倒没像对其他凡人那般直接一掌拍死,而是试图与他说道说道:“我是妖啊,妖杀人……还需要理由吗。”
……
窒息一般的沉默。
白婳:“……”
——木涟啊木涟,你可是要将你老妹坑死了。
……
看在她那傻妹妹的份上,木涟最终没有杀林墨,却也当他不存在。
她望着满街的凡人,朱唇轻启,口中念念有词,一颗鲜红色的珠子,便自她的掌心慢慢升至了半空中……
白婳看着那个珠子,稍微一愣:“嗜血珠……”
——那是至邪之物,要炼制此物,就需要祭品。
嗜血珠的力量,与祭品成正相关,要想有与梼杌相匹配的力量,祭品的质量也得过关,若质量不得则数量来凑,所以,榭寰镇……
“林墨的恨,并非没有道理。”
血色染红的街道之上,那一席白衣的女子抬头望向那枚鲜红的珠子,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那笑意直直刺入林墨的眼中,只觉浑身热血皆在刹那之间,尽数冷却。
林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就算他不愿相信,却也不得不相信,花妖一开始的目的或许就是梼杌的内丹与嗜血珠。
……
杜妍死了,榭寰镇的镇民也死绝了。
唯一还活着的林墨,他还不能死。他开始拼命修练——
可是,因着之前的献祭,虽中途被打断而未死,但却也是元气大伤,已是强弩之末,他没有能力与花妖抗衡了。
于是,在后来的某一天里,林墨也死了……
他死的时候,正是大雪纷飞之日。银装素裹的大地之上,洁净地再看不出那街道之上的血迹。
“他们要烧死你时没有觉得你可怜,你亦不必替他们可惜,不过皆是命数罢了……”
“如今有了嗜血珠,便可将你我根系从祭坛中替换出来,你离了祭坛,天高海阔,自由自在,想如何便如何,岂不快哉?”
木汐只是静静地看着天上卷舒的浮云,沉默了良久,才道:“那是姐姐的快哉,不是我的。”
木涟:“……”
——不愧是她的傻妹妹,傻的可爱,油盐不进!
木涟叹息一声,倒也没非要她能一下想通,拍了拍她的肩膀,便离开了。
后来,木汐在木棉一族最高的山头上看了半个月的日升日落,直到木棉一族发现了祭坛的异样,木涟杀回木棉一族,与天火降临时那样,斩杀了半多的木棉花妖。
她垂下眼眸,看着山下慌乱的逃窜,妖力打斗而四散的流光,直至看到木涟全身而退,她这才收回了目光,又去看傍晚西下的夕阳、如血的霞光,而后慢慢地闭上了眼……
……
经过几日的大雪,榭寰镇的雪无人清理,堆了厚厚的一层。
街道之中,甚是幽静,透过那损毁的檐牙、高墙,依稀可见当日的繁盛喧闹——
木汐一身洁净的白衣,几乎要与冰雪相融。她慢慢地行走在雪地里,在呼呼凛冽的寒风中裹紧了衣袍。
她不知该怎样评判姐姐的行为,妖族讲究爱憎分明,是那些凡人想杀的她,的确该死,但……那些被杀死的人里,有咿呀学语的稚儿……
木汐低垂下眼眸,不安地捏紧了衣角。
——以林墨的立场而言,她是没脸……见林墨了。
但,她只是想看一眼,确定他还好,一眼……就够了。
最后,木汐是在那供奉榭寰镇先祖的嗣堂中发现的林墨。
此时的林墨完全不复当初那一派谦谦君子的模样,他化为了怨灵,浑身煞气腾腾,神志不清,只剩下攻击的意志。他的魂魄极不稳定,仿佛随时都可消散……
白婳看得蹙了眉,看过林墨之前的模样,在看看如今狼狈的模样,倒真容易让人忘记了,他是那个嗜杀残暴的红衣厉鬼……
为封印梼杌而生的榭寰镇,无论是结界还是阵法,皆是诛邪之用,怨灵……是为邪。
那么,后来呢?
榭寰镇是怎么在这样的浩然正气下,化为了阴气森森的鬼镇的呢?
寂无言同样有这样的疑惑,只是,他们却来不及深思。因为,此时……榭寰镇来了个不速之客。
白婳看着不远处那张熟悉的脸,面无表情。
——怎么好像什么事儿,他都要插上一脚,这反派当的也真太有‘职业操守’了!要不要这么敬业啊?
雪复又落下,纷纷扬扬。木汐透过雪幕,看向来者,不由蹙起了眉。
这是个大妖,她虽不认得,却记得那双眼睛。妖界中,拥有银色眼眸的大妖,唯有离洲的那一位。
时渊立在大雪之中,与木汐的警惕相比,他倒是淡定又坦然。
他看向一旁煞气冲天,却隐隐将要消散的怨灵。道:“你想救他?”
用的虽是疑问,但那语气,分明就是个肯定句。
木汐的眉头蹙地越发紧了:“传言,水族王……从不做赔本的买卖。”
“我不过一介小妖罢了,不知……水族王是想从我这得到什么?”
和聪明人讲话就是省事。
时渊眉梢上扬,倒也不拐弯抹角,说道:“此物,姑娘也认得,端看舍不舍得给了……”
木汐一愣,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你……想要梼杌的内丹?”
时渊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只是那笑,怎么看都只令人觉着心下发寒。木汐眼皮一颤,她抚摸着怨灵的发顶,即将消逝的怨灵,不过是透明的虚体,她自然什么都触摸不到,但她脸上的神情,却又似流水般柔和,沉默了好半晌,才点头应道:“好……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