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饲》朱颜花辞

11、第 11 章

　　顾江阳反应最快，拿那云晔剑一挑，那火滋溜一下，灭了个彻底。

　　四周刹那陷入一片茫茫的黑暗之中，那寒凉的空气不知从哪里争先恐后地涌出来，直吹地白婳头皮一阵发麻。

　　寂无言看了她一眼，说道：“我方才在楼上探看时，只见黑压压的一片往此处接近，那晃动着身影是人形，看着倒不像是妖——”

　　不是妖，人形。白婳想起审判者今日说过的话，凡人的聚集之地……

　　门外，撞击声已渐歇，月光映照在窗纸上的暗影越渐稀疏，那撞击之声，有如潮水退却，没过多久，四周便又是一片寂静。

　　白婳静心倾听门外的响动，确认“那些东西”已经离去，这才依着黯淡的月光看向了几人。

　　方乐清道：“诶，这火今夜便不要点了。”

　　顾江阳望着那门口，握紧了手中的云晔剑，目中是既有些兴奋又有些挣扎的神色。寂无言便淡淡地望了他一眼，低声道：“莫要节外生枝。”

　　顾江阳一愣，不由摸了摸鼻头，讪讪一笑。

　　以前在同一个乐坊里的时候，寂无言是乐坊里的琴师，顾江阳也不过是一打杂的，这琴师很有主意，总能帮乐坊赚下不少银钱，虽然他对那些歪歪绕绕的门路一窍不通，但却并不妨碍他对这些聪明人的佩服之意。

　　就比如现今，在他想做某事之前，就被这厮看出了意图。诚然，他方才的确是起了要到外边去一探究竟的心思。

　　但毕竟不是时候，寂无言一发话，顾江阳倒也没有反驳，坐到方才早已熄灭的篝火堆旁，继续守夜。

　　——

　　翌日，天大亮。

　　风玉下楼时，目光一晃，见到下边整整齐齐的四个人，不免一愣。

　　昨夜这么大的动静，能不动如山地睡得这么安稳的，也便只有这心大如斗的风玉了。白婳后半夜虽回去歇着了，却觉仍是睡不够，拢拉着眉眼，见着风玉，这才抬起了眼眸，朝她微微一笑。

　　寂无言扫视了一眼，见人齐了，便率先起身：“走吧。”

　　“这是怎么了？”风玉敏锐地察觉出了气氛的不对，向着白婳挤眉弄眼，小声地疑问道。白婳便将昨夜的事情与她讲了一遍。

　　“呀，这地方真的……”有鬼？

　　风玉话音一顿，不大想说出那两个字。

　　她对着这种亡灵，有着一种刻入了骨子的恐惧，一片极致的黑暗，寒冷的水流，一双双不断拖着她往下坠的手……每次一想起那种感觉，她的心脏就忍不住地发颤。

　　禁忌打开，推开门去。习习晨风拂过，墙角蹿地老高的荒草随风左右摇曳着，此地除了荒凉些，房子破了些外，看起来倒也没什么特别的。谁又能想到，在昨夜的黑暗中究竟隐藏了什么？

　　白婳目光打量着外边颓陂的墙。那斑驳漆黑的墙边上竟散布着形状各异的暗红色血印，密密麻麻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上面爬过，其中最多的恰是人类的手指掌印。台阶上弥散着一股未散却的腐臭之气，随着晨风送入鼻腔。直让人不忍靠近，纷纷捂着口鼻往后倒退了几步。

　　好吧，现在她终于可以确定，原先居住此地的凡人究竟在哪了——昨日夜里出没的“东西”，或者说该称为僵尸，如果更厉害些，那就称作“魁拔”，除了泗水，妖界很少会出现这样阴气重的东西，因为妖死后没有轮回，躯壳也会随着魂魄消散。从昨夜来看，这些“东西”连破门的能力都没有，应当不会是“魁拔”，不过是些怨念不消才会“诈尸”的低级阴物。

　　寂无言抬头看了眼天空，虽是青天白日，但这天看起来却像是蒙上了尘，能看见太阳，却又像是糊作了一团，朦朦胧胧的。

　　如果用白婳的话来讲，那大概就是近视眼没戴眼镜后的既视感。

　　顾江阳便摸了摸下巴，道：“昨日夜里出现的东西……估计是来打头阵的。”

　　白婳点了点头，深以为然：“趁着时间还早，还是尽快离开这里，不然到了夜里，可就麻烦了。”

　　小镇环绕着一条河流，水面上氤氲着雾气，桥还是那桥……昨日里试过了诸多法门，从天上飞过，从水里游过，水陆空都试了个遍，然就是邪了门的，兜兜转转的就是出不去——除非找到这迷阵的阵眼。

　　强行破阵试过了，不可行。因而今日，一行人要寻的自然是阵眼。

　　只是这阵眼要从何寻起？几人一时间也没有头绪。于是便分做了两组，顾江阳、方乐清和风玉一组，白婳和寂无言一组，各自行动。

　　寂无言背上背着一把琴，沉默地走在前面，白婳看着他的背影，想到了风玉说的话，“他这妖虽看着冷淡了些，但只要别碰他的琴——妖还是好妖。”

　　白婳便想，那琴应当也不是什么法器，作为神器的若水琴能被收进识海中，而这琴不能……除了好看些，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就这样一直背着？他不累吗？作为琴师，寂无言也是蛮称职的。

　　她快速跟上寂无言的步伐，沿路看过去，只见满眼荒草，越往里去，那景象就越是破败。

　　这小镇远比看上去的要大，似掌管者将这块土地规划得明明白白，那残砖断垣，二层楼宇较多，且檐角有雕饰物的，曾经是繁华的地段，而越靠近边缘，则是砌了墙的小院，没这么花里胡哨，且那道路也变得比原先窄了，应该为用于居住的民宅区，再走到后面，便是大片的田地，只是如今，那大片的田地不知荒废了多久，野草疯长，灌木演替，占据了整片土地。

　　这小巷、街上、荒地上，倒是一片寂静，但不知道是不是白婳的错觉，她总觉得背后似是有一双眼睛一直注视着二人的一举一动，直让人心中发毛。

　　吹过的风又刮得背脊凉嗖嗖的，白婳一直都挺怕冷，不由抚了抚手臂上冒起的鸡皮疙瘩。谁知这时，寂无言却突然停了下来，白婳差点没刹住脚步撞上他的背。

　　“怎么……”白婳正疑惑着，说话时却不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待看清眼前景象时，话音一顿。

　　只见眼前那破败的院落旁边，生长着一棵高大的槐树，树干粗壮，约有两人抱粗，枝繁叶茂，郁郁葱葱。那树旁有一口井，由青黑色的石块堆成，被风雨侵蚀着破了一道缺口。

　　那槐树之上挂着一截绳子，直直垂下与井口挨得很近，仿佛曾经有人踏着井壁上的石块并将头伸入那绳索之上，再双脚一瞪，一命呜呼。白婳脑海里一下联想出了很多画面，什么惨白的双眼，酱紫色唇上挂着的长舌头，染血的红衣，及脚踝的长发——

　　这村子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仅仅只是被妖族入侵，杀了个精光吗？可是，如果是结界被破而毫无还手之力，那么这困住他们的迷阵又是怎么来的？这可一点都不像是很弱的样子……

　　“婳婳。”

　　“啊？”

　　“我想下井底去探查一番，你……”

　　“你且放心去，我在这里接应。”白婳往井看了眼，这井狭小，一个人也便罢了，两个人行动未免碍手碍脚。

　　寂无言点头：“我正有此意。”

　　井壁之上生长着许多不知名的藤蔓，几乎覆盖了整个井壁，靠近那井口，只觉一股幽凉之气扑面而来。寂无言一个纵跃，便从没入了那井口。

　　白婳等着也是无所事事，便侧过了头，打量着眼前的槐树。

　　槐树传言乃“木中之鬼”，易招魂。

　　况且这树这般粗壮，想来是有些年头，也不知道修炼成精了没有？

　　她绕着槐树走了一周，托着下巴，连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看些什么？只是直觉中，觉得这树似乎不太对劲，但要说到底哪里不对劲吧，她偏偏又说上不上来……

　　不知过去多久，直到那井口传来一阵声响，白婳回过神来，走向那井口。

　　寂无言从那井口出来后，视线先是打量了四周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了白婳身上。

　　白婳佯咳两声，问：“如何了？”

　　此时的天已是暮色，这里的天黑的极快，典型的昼短夜长。阵法还没破，天色已黑，只能被迫再待上一夜。但，要是寂无言发现了什么呢？这井底——万一有什么玄机……

　　寂无言迎着她的目光，却是摇了摇头：“这是口枯井，井底下倒是有几具骸骨，那骨头断的断，生前约莫死的很惨烈……除此之外，倒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白婳听他讲着，正要说些什么，哪知这时，通讯用的法器玉镯却突然亮了。这镯子，还是跟凡界的修真者学的工艺，千里之外也能相互感应，互通讯息。只是这东西很贵，天选子这些穷孩子——自然买不起！他们手上的这些，还是财大气粗的凤凰九瑾资助的。

　　而此时，这镯子上的宝石亮了，这就说明有“语音呼叫”来了。白婳点了点那颗宝石，那宝石便传来了来自另一端的声音，声音急促，言简意赅。

　　“方乐清他似乎中毒了——”

　　——

　　顾江阳一行与白婳他们走的是相反的方向，一路走着便到了一处破庙之中，他们原本只是没想过多停留，哪里知道就在这时，破庙中的那一尊神像却突然动了——

　　神像倏忽张开了口，口中冒出一缕青烟，然后便像开了什么阀门了一样，那墙根，屋顶，木柱，便也跟着喷出了青烟，简直跟闹了火灾一样，到处烟燎燎的。

　　顾江阳与风玉倒还好，反应快及时跑了，方乐清可就惨了，他离那神像最近，吸的烟气也最浓，就算出去了也已然是中了招！

　　“……”

　　白婳听到这里也不知该说些好了，只能怪他太倒霉了？她压了压脉搏，又探了探他的呼吸——随后唤出了意生石。

　　因为识海里住着审判者的那一枚光团，她便没有将意生石收入识海中，而是放入了储物袋里，意生石闷得都要发霉了。一出来便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冷哼。

　　白婳便不得不好言好语一番，这才把他的毛给捋顺了。

　　有意生石在，方乐清身上的毒很快便解了。众人见方乐清睁开了眼，并且嘴唇和指尖也不再发紫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既然意生石出来了，白婳便没再把它给塞回去，将它闷在储物袋里这么久，也确实是太不厚道。

　　寂无言看向了顾江阳，问：“那破庙在何处？”

　　顾江阳指了一个方向，便说：“那破庙，是往这边走……”说完，想了想又道，“现在天已经快黑了，真的要去？”

　　不过就耽误了这么一小会儿，众妖往外看去时，果然那地平线上的微光已隐隐将要消逝。

　　“咦，哪里来的雾……”风玉有些奇怪道。

　　这雾来得古怪，出现得也无声无息，扩散得更是迅速。她这话音才刚落，一阵凉风拂过，风玉只觉背脊冷得一哆嗦，几个呼吸间，那雾弥散开来，转眼便囊括了一整个榭寰镇。

　　“这雾古怪，不可让其近身……”寂无言的话音刚一落，那雾气却瞬间便将众妖包裹，便又转而道，“布结界，驱散雾气——”

　　顾江阳蹙眉：“不行，没用啊，这雾气驱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