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味清歡，十里漫雪》大雪之後

6、恢復光明

　　我做了一個夢，十年前一樣的味道，那個少年的聲音在我耳畔環繞。

　　「棠兒，妳的眸子好美啊！好似春雨洗滌後的山林，濃墨染了一片。」

　　突然一沁冰冷襲了我。這是掉進湖裡的感覺，我因為驚嚇過度，所以就算過了這麼久，也還依稀記得那駭人的感覺，只是除了害怕，為甚麼我還感到了厚厚的悲傷？明明當時只有害怕的。

　　「咳！咳！咳！」「小姐，妳終於醒了！」這是惜春的聲音，等一下，這是甚麼？為甚麼我腦子裡出現了幻覺？「這是甚麽？」一片光有了不一樣的斑駁？我的眼睛原本只能感光的，譬如分出白天與黑夜。但是現在除了一片光，我還隱約看到了影子？我不知道沒有眼疾的人如何稱呼它，但我覺得應該就是「影子」與「顏色」。

　　「小姐......妳，妳看見了？」「我也不知道，但我看到了一個個影子。」「小姐，妳等一下，我去找謝公子和皇甫公子！」惜春走了的同時，眼前的一個黑影也就消失了，我這才發現，我剛才「看」到惜春了？

　　我也不知我是不是真的看見了，但眼前的影子，就如同在摸未上釉的素坯，感覺起來粗粗霧霧的。

　　在惜春離開的這段時間，我又想起了剛才做的夢。為甚麼我會把那少年跟落水串在一起呢？那明明是不同時間發生的事啊？可在夢境裡卻鋪陳的如此合理，好像一起發生的一樣。

　　而且，我本來也不記得那少年說話的細節，現在卻想起來了。真是好笑啊，我只是被蛇咬了下，卻發生了這麼多奇怪的事。

　　「小姐，謝公子來了。」我望向聲音來的地方，三個恍忽的影子出現在光亮中。「皇甫公子請。」一個黑影坐在我床緣，伸手診了我的脈，還在我眼前晃了晃。過了不久，一道清寡的聲音開口道：「羊姑娘，妳之前是否只能感到光，而現在卻看到了模糊的影子？」「是的。」這黃甫公子又思慮了一下才道：「妳是先天就帶得眼疾？」我遲疑了一下後，點了點頭。

　　娘親說我這是胎裡就帶著的弱疾，所以我也一直這麼認為，但我剛才睜開眼看到事物的時候，卻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所以我才猶疑了。

　　「妳身體裡原本有一股寒氣未除，且被一味藥壓著，使得妳的雙眼蒙敝。而這次妳中了蛇毒，毒素剛好與那一味藥相衝，所以藥效減弱，使妳看得見事物的輪廓，但因為此藥藥性甚強，所以眼疾短期內也無法完全恢復。」皇甫公子長長的一串聽得我愣愣的。

　　我還沒反應過來，便又聽到他轉過身對身後的人說：「幼度，我看你應該找一位固定的醫者，我過幾日要去會稽，就無法替她診脈了。」幼度？所以原來謝公子就是指謝玄囉？他怎麼會在這？

　　「時儼，出來一下。」謝玄又是冷寞的語氣。有甚麼事非得瞞著我講才行？竟然直接把人家拉出去，一點也不避誨我就在旁邊看著呢！

　　也不知怎麼的，我竟然喜歡上這冷冰冰的大竹子，他聲音是很好聽沒錯，也真的給人很沉穩的感覺，但我怎麼也不能把他跟夢裡的那人作聯想，那人語氣溫柔，態度親和，跟謝玄有著天與地的差別，只是聲線一樣罷了。而謝玄倒還比較像林子裡直挺在那裡、不苟言笑的大竹子。

　　我看著兩個黑影的消失後，心情極度鬱悶的瞪著我的雙腳看。我知道那是腳的位置，但我也只能看到兩根黑乎乎的影子。

　　「小姐！小姐！」惜春叫了兩聲我才回過神，她看我望向她後，就延著床坐了下來，再把身子傾向我，小聲道：「小姐，妳猜猜妳昏倒之後都發生了甚麼？」

　　她看我一臉茫然，就又往我挪了挪，笑盈盈的道：「我不是去找公子嗎？結果卻在路上遇到了謝公子。當時是救妳要緊啊，我就帶著他去找妳，然後他一看到倒在地上的妳，就二話不說的把妳抱起來，他雖然眉頭微皺，而且一語不發，但那走路的步伐，是快得我用跑的才勉強追得上呢！」

　　原來是他救了我啊！

　　「然後呢？」我好奇的問。「然後他就把妳抱到皇甫公子這來了。」「所以？這皇甫公子是醫者？」我在這屋裡沒有聞到長年累積的藥味，如果他是行醫之人，這也未免太奇怪了！

　　「不是！不是！我剛才在前院打聽過了，這皇甫公子名逸，表字時儼，是中朝名醫皇甫謐的後人。他並非以醫為業，只是得到家傳而通醫術罷了！聽說他與謝公子的關係不錯，又剛好在建康，所以就把妳帶到這來啦！」

　　我又因為惜春的話而樂上了半天，還好，他沒有討厭我。

　　然後，我可能是高興得太明顯了，所以等謝玄講完話，再進到屋內時，一開口就對我道：「別傻笑了，收斂點自己。」

　　再來又拋出一句，道：「我等會要去竹居找仲彥，妳在這好好待著，不要......」剩下的話我基本沒聽到了，我的思緒只停留在「仲彥」兩個字。

　　在謝玄心中，綏哥哥比我重要千萬倍，他對我所有的好，都只是因為我是羊綏的妹妹。

　　突然我又後悔不告訴謝玄，我就是那日撫琴之人，要不是那日踏水滑跤，還有後來我伸手拉他袖子，我跟他，大概也就不那麼隔閡，他也不會那麼嫌棄我了吧！

　　謝玄說完，在我面前杵了一下，我也望著模糊的他。

　　我本是害怕面對他的，我越是喜歡他，就越不敢直接面對他。可現在，我卻正與他面對著面，感覺全身從頭頂發燒到四肢末端，雖然如此，但好似又有一股吸引力，直直把我的注意集中在他身上，想挪也挪不開，像著了魔似的。

　　「不要添亂。」謝玄又抛了四個字，轉身就走了。

　　我真是猜不到他心裡在想甚麼，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好像跟誰也說不上兩句話，當然，除了跟綏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