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味清歡，十里漫雪》大雪之後

3、琴音

　　我讓惜春把青白幔子掛上，自己在這後頭備著琴。

　　我等了片刻，看他們還沒進來，我就不自覺的用指間撥了兩下琴弦，鏗鏘兩聲，這是我平常無聊時的小動作，一手抵著腦袋，一手撥弦。

　　撥弄了一會，我聽到了幔子另一邊的動靜。

　　「謝公子這邊請，當心腳下。」「我們公子不愛多話，所以稍會兒您只管坐下便好。公子說了，既是因琴音而緣起，那不如淡薄一點，以琴音相會即可。」

　　我不得不懷疑，上次浥晨來時惜春是不是吃了她的口水，這種鬼話也編得出來，我哪時說過這話了？而且編謊竟還聲不顫、氣不喘的。

　　不過這樣到也好，讓他以為我是男兒，對我跟惜春都比較安全。

　　等對面窸窸窣窣的聲音停了，惜春走了進幔子來，我就起手開始彈，一曲終了，便聽到對面的人開口道：「在下謝玄，之前偶在這湖畔釣魚，幸聆公子的琴藝，實是高山流水所生，不覺就此冒犯了，還望公子見諒。」

　　如果緣分是天註定的，那誰也不可抗力。這聲音，竟是我半年前第一次出府時在市集擦肩的男子，在那之後我還常常去淮水畔碰運氣，誰曾想，他竟自己找來了，我想著想著就彎起了嘴角。

　　「多謝公子賜曲，謝玄便不多叨攪，先行告辭了。」他說完便欲起身而離，我趕緊拉過惜春，小聲耳語道：「惜春，快把他留下啊！」

　　惜春真不愧是機靈，撩起一小邊的幔子道：「謝公子且慢！」

　　說完她就小碎步跑了出去，想是兩人站在門口，聲音細細碎碎的道：「我家公子覺得......所以還請公子擇日有閒時，必定再臨......」

　　我一聽到「再臨」二字，就不住開心得跳了起來，我好久沒這麼開心了，真的好久了，我捉著幔子，感到心裡有糖蜜緩緩溢出來。

　　等謝公子走了後，我挽著惜春的手問：「妳剛才跟謝公子說了些什麽？他還會再來嗎？」

　　惜春用另一隻沒被我挽住的手撤了幔子道：「小姐你就放心吧！我剛才只是說小姐與他很是投緣，邀他下次再來而已。」「對了！倒是小姐妳怎麼改了心意，本來不是只彈一曲就要趕人家走嗎？還是說小姐想交朋友了？」這小蹄子真是越發會使壞了，一定是出了府後學壞的！

　　「惜春，妳別亂說！」我嗔著罵道，但惜春依舊不減讓的道：「小姐～妳就別裝了，妳開心的都要飛升天啦！連罵我時臉上都掛著笑！」我思忖著自己有在笑著嗎？我怎麼沒覺著？雖然我是真的很開心沒錯。

　　「小姐還是好好想想，下次謝公子來了要怎麼應付吧！是用男兒身矇混過去？還是承認自己其實是女兒家？」惜春笑著說完，就一溜煙的跑了，留我一個人站在房裡揣想著。

　　我是要瞞著謝公子嗎？但這樣又瞞不久，我沒有男子的聲音，而且學也學不來，幔子一拉，還是話一出口，都會直接曝露我的身分，到時反而更難解釋。

　　但如果直接講明我是女兒，那我這次騙他就也說不過去，而且直接與陌生男子坦白也太不矜持了！畢竟他又不知道我曾經遇過他。

　　還有一事，就是他的香囊！這次隔著幔子沒聞到也屬合理，但上次在市集又為何沒聞到呢？

　　但過了這麼久，有點變化也是正常的吧！只要他聲音沒變就好，這樣我就可以認出他。

　　我真的不知道要不要表明身分，所以成日也不彈琴，就是趴在案上托著腮，一直看著窗外的湖畔。

　　「他怎麼還不來啊？」我一邊嘆著氣，惜春一面走來道：「小姐，別再嘆氣了，就妳剛才這句話，今天都說了不下五遍了。」「我有嗎？」「有！只是妳自己不覺得。」她邊說，邊把一盤桂花味的糕子放在案上。

　　「想不到過了這許久，轉眼就到了金秋了。」惜春看著我在感慨這盤糕子裡的桂花，就說：「小姐，妳也別太難過，說不定謝公子是有什麼事給耽擱了，可能過幾天他就來了呢？」

　　「好吧！惜春，那妳覺得，我是要扮男子，還是告訴他我是女子啊？」是啊，我連這事都沒想好，又怎麼期盼著人家來呢？

　　「我覺著，小姐還是當女子吧！」惜春說完，噗哧一笑，「妳這丫頭又哪裡不對？沒事笑什麼？」我正嘀咕著，但面前的人早已踏著步伐走出去了。

　　過了幾天，我正在湖旁踏水，感受著秋意的沁脾，水淹著我的腳踝，涼氣滲透我的指間。

　　「小姐！好生著！別滑跤了！」惜春站在竹屋的外廊上對我喊著。

　　因為這是我來這後第一次玩水，我本只是想來透透氣的，但不知怎的，逛著逛著就褪了鞋祙，往水裡踏去了。

　　我好像很熟悉這感覺，好像也曾經走在水裡過。但以前在府裡的時候，我是斷不可能去玩水的，因為就連最淺的翠池，也都有到我胸口的高度，又怎麼可能讓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去玩水呢？

　　我正奇怪著，結果踩到一塊鬆動的鵝卵石，滑了腳，應該是因為不常活動，所以我反應慢了一點，但我正準備接受劇烈疼痛時，卻被一隻手摟了腰身，轉身踢出了一圈水花。我還沒站穩，又被輕攬了雙足，橫抱著我往岸上走去。

　　往岸上走時，就聽到惜春跑過來急著道：「小姐妳沒受傷吧......欸？謝公子？」頭上傳來沉穩的聲音道：「嗯，我來找妳家公子的。」我剎時羞了臉，想不到我還沒決定怎麼見他，就這樣突兀的再見了。

　　但我也不得暗讚，他的臂力可真好，被他抱著，竟比坐馬車還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