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味清歡，十里漫雪》大雪之後

2、山林聽音

　　我們坐著車，一開始外面是有人聲稀疏的，但再一下就寂靜無聲了，感覺得到現在是往高處走，我整個人往後仰著，緊緊貼著車壁，馬車一顛一顛的，我就也上下顛著。

　　過了約莫三刻的時間，車才停了下來，浥晨拉著我走了出來，一股子清涼意襲上了我，四周有流水聲還有風聲，有蟲鳴還有鳥叫，這些我曾聽過的聲音，在這裡聽來，全都悠遠而清稀，好像整個寰宇都碩大了起，又或著是我渺小了。

　　浥晨笑著說：「這地妳該喜歡了吧？別總戀著妳那煙暖閣，這山林人少又清新，一定比府裡的假山假水好吧！」

　　邊聽她說著，我就不自覺的笑了，原來這就是「山林」的聲音。

　　「來！來！我帶妳去看這個，」浥晨帶我走近了水聲，「這是我送妳的成年禮。」我伸手摸了摸，竟是一間竹屋！

　　「這竹屋還喜歡嗎？琴跟香我都備好了，妳以後可以常常來這撫琴，這有一大片湖泊，妳可以聽著水聲奏！」浥晨雖鮮少聽我彈琴，卻知道我素日愛伴著水撫琴。

　　其實浥晨看起來雜雜鬧鬧，但心思卻很細，她一直吵著要帶我出府，想不到竟是要演這一齣。

　　「謝謝妳，泠兒。」泠兒是浥晨的乳名，她說姑姑都不這麼叫她了，所以每次聽到我喊她泠兒，總有回到兒時的感覺。

　　「不用謝，但妳若真要謝我，不如就地彈一曲，讓我聽聽如何？我有好幾年沒聽過妳彈了！」我還真不知道她這麼久沒聽我彈琴，不過自我越來越大後，就真的不怎麼彈給別人聽了。

　　「好呀，妳想聽何曲？」我摸著路，走到琴案旁坐下，撥了兩下弦，抬頭示意詢問她。

　　「那就華胥引吧！」她笑著坐在我對面道。我抬手撫琴，按著水聲的旋律捻、抹、挑，一曲就這樣罷了。

　　這次浥晨難得的安靜，坐在那一動也不動，連平時的幾句讚詞都沒了，我窨付了一下，便道：「怎麼了？不好聽？」

　　她站在我面前，突然就抱住了我，用很細微的聲音道：「妳彈的真好！我從不知妳有這樣的天賦！還以為妳只是玩玩。」

　　她囔著要我再多奏幾曲，我就再撫了幾曲。

　　但真是想不到，浥晨聽琴時能這麼安靜，完全不像我認識的她。

　　「小姐，浥晨小姐，天色不早了，應盡早回府，以免夫人擔心。」在琴音落下的那剎，惜春時間掐得正好，一句話就這樣沒有打斷的提醒了我們。

　　竹屋這的味道很好聞，一絲淡淡的青味，卻沒有一點的澀。

　　聲音也很好聽，水潺與風鳴，深邃而清晰。我捨不得離開這裡，所以走的時候還拖著步伐，但一想到明日還可再來，我又心喜的加快了腳步。

　　此後我常常來這，一開始浥晨還會跟我來，但後來浥晨要隨著姑姑回會稽郡，所以就只剩我跟惜春兩人自己去了。

　　山林流淌著四季，從春日的芬芳到夏日的清冽，不知覺，便已半年了。

　　我不再害怕外面的世界，而這山林成了我的歸處，除了晚宿、喫飯以外，我幾乎都在此度過，時間長了，便想替竹屋題個名。

　　而後某次回府路上時，聽到兩個從國子學出來的世家子正說著詩裡的：「琴瑟在御，莫不靜好。」便想了個「山靜歲好」的名，取「山中歲月，莫不靜好。」之意。

　　我取好了名後，便想題個橫匾，我雖然自幼便聽著兄長念書，而學了點書中皮毛，但對於揮毫搦筆，我就真是無能為力了。

　　某日未時，我正撫完一曲＜碧天秋思＞，惜春便匆匆走了進來道：「小姐，外頭有一位公子遞了一卷竹簡來，說是想與妳見一面。但他好像誤會妳是男兒身，直呼妳公子。」

　　我聽得一愣愣的，想見我？我在建康除了族人就真的沒有認識的人了，而且還鬧了個男兒身的笑話，想必是不知道我的啊！但又為何要見我......

　　「小姐？小姐？要不我念念書上的字？」因為我看不見，所以兄長就特地教惜春識字，好讀書予我聽。

　　「好呀，你念著吧！」「小姐，這簡上是一首詩，寫道 ：
　　『霏雨湖廬畔，蓑中人垂鉤。
　　忽聞裊裊聲，善與嵇康侔。
　　音以續而剎，樂以婉而愁。
　　一聲以慕君，一面以緣由。』
　　小姐，這人是來......」

　　聽完這幾句詩，我才會心一笑，原來我還以爲是甚麽怪人來作匪的，原來只是慕琴聲而來。「他是來聽琴的。既然他不知我是女兒，如此也好。看在他如此殷切，就請他入屋聽一曲，我在這幔子後彈奏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