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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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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没多少力气,我最多只能翻身趴着,牛车还在不停地赶路。
“放过我,求求你们。”
现在的形势不利于我出言反击,那就放低姿态,祈祷他们良心发现,别继续错下去。而且,我的手里还有一张牌,要放在最后时刻使用。
胖婶回应我,“你这个小妮子,如今乱世,能找到户人家有口饭吃,已经是恩典了。收收你那大小姐脾气,好生伺候人张少爷,才是正路。”
“可你知道这是让我去送死,怎么忍心!”
“送死?回头你还得感谢老娘我,给你们牵红线。再说,那张少爷会杀了你吗?他估计连刀子都不敢拿罢。”胖婶哈哈大笑,我正想反驳几句,一旁的二哥说话了。
“别笑得这么大声,吵醒附近的人家,今晚的功夫可是白费了。”他语气急急地吼了胖婶。
这也是不让我说话的意思?我思索着,有这个碍手碍脚的家伙在场,大约是很难解围。
一对二,划不来,还是静等时机为上策。
夜更深,露水寒,寂静的旷野如死水般了无声音,我紧了紧外衣。
整夜颠簸,牛车终于停下来。纵使十分疲惫,但我不敢入睡,拇指指甲已经把食指的第二关节,掐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疼痛令我保持唯一的清醒。
趁着二哥去张家门口拍门喊人的空隙,我悄悄挨近胖婶,低声道:“胖婶,我知你定是个聪明人,可你为什么要犯傻,偏偏还是帮那个杀子仇人卖命跑腿呢?”
胖婶被我的话惊吓住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她的话被返回来的二哥打断了。
“你快点把这妮子搬进去,还愣着做甚?你这蠢笨婆子赶紧的!”
我心想,依照二哥心狠手辣的性子,断然不会主持正义,他这种人还有什么良知可言。
现下的筹码只能往胖婶那处押宝了。
拿定主意,恰好胖婶背着我进屋,这让我得了机会,“胖婶,你还记得你家大儿落水后,脖子上自打出生就戴着的玉佩怎么也找不着了?我告诉你,玉佩在张夫人手里,是她的孩子淹死大儿的,他是个杀人犯!”
伏在她背上,明显感觉到胖婶的呼吸都停滞了。二哥在前不断催促,她才像个木偶似的朝前迈步子,口中喃喃道些“大儿……玉佩……莫怕……大儿……”
听不清楚她讲些什么,我正想再往前凑,一行人就来到正厅了。此时的天色才刚微微发亮,厅内点起蜡烛,照得通亮,只有两三个仆人站在旁边,打着哈欠,别的该是进去后院服侍张夫人梳洗了。
胖婶将我放到地上,张家铺的是青石砖,躺在上面只觉彻凉刺骨。
我想,阿娘这会知道我失踪了吗?有没有四处去寻我?亦或是……他们是默许的!?
细思极恐。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我自语喃喃道。
父亲是饱读诗书的夫子,母亲也是识字的,他们怎会做出卖儿鬻女的事情来?不要再想了,专心应付当下的情形才是最要紧的。
我用余光打量着这厅内的摆设,算不上是贴金摆银,也比我们村那大祠堂气派。可谁知,住这屋子的人竟然是这般黑心肠的杀人犯。
值得庆幸的是,离大门口不远,待我恢复力气后,逃跑还是可行的。
念及至此,我送了一口气。
张夫人从厅后被仆人簇拥着出来,与我梦中见到的一模一样,这下心里更加坚定所见所闻了。
她端坐在主人家位子,微微抬起手,招呼一旁的壮汉,“去,把那妮子提来让我瞧瞧。”
黑脸壮汉应了声,便将地上的我捞起来,提到她面前。
二哥和胖婶全程不作声响,立在一旁。一个蛇眉鼠目的偷瞄着,一个呆若木鸡的神游。
我心下叹了一声,唉,这两人如此畏惧,欺善怕恶,无用。
张夫人用手捏住了我的下巴,左瞧右看,“嗯还行,五官清秀,身子骨也算壮实,像是能生养干活的。”
站在旁边的二哥一听,马上嬉皮笑脸地附和,“夫人您眼光真好,这妮子的模样在村子算得上个头一名的!”
“就是眉眼中英气了些,扎发髻总不够媚态。”说罢,张夫人一把拉下我的发带,嫌弃道:“好端端的系绿色做什么,不嫌晦气。”
我立马下意地伸手抢回来,这可是白衣哥哥送的。
“呵,果然是小家子气,不过看在你们大老远的送过来,我就勉强收了吧。”张夫人示意身边的丫鬟去取赏钱。
此时不说更待何时!我用尽力气朝胖婶喊到:“胖婶,你忘了你家大儿怎样惨死了吗?杀人凶手就在这里啊!”
手里紧紧拽着发带,心里祈祷着这个女人良心还在。虽然胜算并不大,可我还要试试。
令人失望。胖婶闻言猛地一抬头,她刚想说些什么,身边的二哥一手捂住她的嘴,看样子是要拉着她撤退了。
其实屋子里的人听到我说的话皆是吃惊,尤其是面前的张夫人,她脸上敷着的厚厚的铅粉微微颤抖着,似乎要掉下来。
静默了一会,为首的黑脸壮汉对她说了句,夫人该如何处置,她才反应过来。
只见她掩着袖子咳了两声,“呵呵,你们找的还是个小辣椒啊,老身无福消受,带回去罢。”
“夫人这妮子是烧糊涂了,您别开玩笑了,我们这就走。”二哥咚的跪下,磕两个头,拉着胖婶试图朝门外走。
我本想继续再发声,伺候的一个老妈子眼急手快,试图用布团塞入我的嘴巴。
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开,瘫软在地的本人我心中念叨着,“若我今日得救,此生断绝凡世尘缘!”
就在我以为自己要被拉进后院时,一个身着灰白长袍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仙风道骨,身姿飘逸。
救星啊。
走近了,是个女人。她身上的衣着十分简单,一件灰色的道袍,里头一件白色单衣,长发用木簪子缠在脑后。
身上最特别的地方,就是下着一条宽大鲜红的长裤。
人虽未近身,浑厚的声音已经传来,不急不慢,“此女乃我东华门下弟子,施主请自重。”
哦?我不是被踢了吗?
现下天色已然大亮,她背着光走来,像极了救世主,拯救此时身陷困境的我。
啐了布团,几乎是脱口而出,“师……师父……”我哑声艰难地开口,可是喉咙火烧火燎的,每发出一个音节尽如刀割般。
仅存的力气支撑起上身,向那女子展示我的诚意。哪怕她是来自歪门邪道,只要能出这个门,我都拜。
而且,昨日揭榜那时,心中多羡慕严妍。甚至都嫉妒了。
或许是登场十分突然,等在场的人反应过来,女子已稳稳地落坐在右侧的黄花梨木凳上。
张夫人冷笑道,“道长莫是进错门了,我张家真金白银买来的妮子,怎就成了修仙的弟子呢?”
女子自顾自的幻化出一盏香茗,饮一口才回答她,“自是她的命数决定,况且卖身契何在?”
“哼!钱财我已付,这人就是我家的奴才。黑子,把这妮子提到后院锁紧柴房,记得看紧点,别让人给抢了!”张夫人脸色骤变,厉声呵斥奴仆。
他们刚碰触到我时,忽然一下如被雷劈到似的,全都弹开,跌倒在地,手上的皮肤变得焦黑,隐约有烤糊的味道。
女子放下杯盏,看着我,伸手蘸水于空中比划了下,接着念一声“破!”抬手让我站起来。
伴随一股力量涌入四肢,我惊奇地发现自己身体恢复过来,赶紧一骨碌翻身爬起来,到她身后。
张夫人此时怒火中烧,双目像喷火般,继续大声叫唤仆人上前来抢回我。“你这猖狂的婊子,休想在我的地盘上作威作福,她是我儿子的婢女,以后还要给我们张家延续香火。你这个妖怪,你……你遭天谴……”
“什么话难听就说什么,泼妇骂街不过如此。”女子悠悠的说着,那些人根本没法近我俩的身边。
“我施了屏障,他们突破不了的。别怕,我姓柳,单字一个叶,从今往后你便拜入我的门下。”
我一听赶紧走到她面前跪下,朗声“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然后行三次跪拜礼。
柳师父满意的点头,“不错,你立刻跟我回山门,否则赶不及开学典礼了。”
说罢,她转头对被气急攻心,正在座位上顺气的张夫人撇了一眼,给她致命一击。
“张夫人,你家儿子早已夭亡,现下这个不过是个傀儡,再多的女子都无法成孕,还是别再做伤天害理的事罢。免得黄泉之下的幼子无法投胎转世,永生为畜。”
携着我的手便扬长而去。
趁着混乱,我回头张望一眼。果然厅内乱成一锅粥,人倒的倒,伤的伤,丫鬟婆子手忙脚乱的扶起晕倒在地的主人。
啧啧,人在做天在看。
柳师父走得飞快,不是一般人能有的速度。到了一处空旷处,四下无人,她莫地刹住,问我:“刚才屋里你有发誓,对吧?”
“是的,师父。”
“好孩子,我现在再给你个选择的机会,你可以重新许个誓言。但是需要郑重起誓,明白吗?”
我连忙表露忠心,“师父放心,五丫心里明明白白的,我一定”
没等我说完,郭师父打断道,“入了我门下,便要与俗世的亲缘断绝关系,意味着自此以后,父母亲人永不相见。”
永远不见父亲、母亲?我沉默了。
低下头,两手互相磋磨着,犹豫不决。良久,抬头问:“师父,我能提个问题吗?”
“说。”
“您有这么高强的法术,为何不将张夫人、胖婶还有我那二哥除掉,这些人作恶多端,实在该死。”其实我更希望看到他们能够通通被惩罚。
柳师父叹了口气,拿起我手中的发带,替我拢着头发。一边绑一边说,“他们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可怜虫,真正大邪大恶之人,你还没见过。命数是公平的,他们谁都逃不过报应来临的那一天。”
“你该知道一些事。”她继续说,“再回那个家,你依然会被卖,这是你父母无法阻拦的事情。我说的就这么多,其余的自己做决定吧。”
清楚了,是阿爹阿娘默许的。
哪怕下次胖婶二哥再私自掳走我,他们都不会来救。
乱世之下,弱者总是被揉拧的那方。只是不能报仇雪恨,心中总是愤懑不已,丝毫不痛快畅意。
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