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龙寒光》羊脂白玉戈

27、竹篮打水

　　依照常理而言，玉雕狐狸通常只会有一两寸的大小，多作挂件。
　　这一尺有余，通体透亮，狐狸耳朵尖上甚至还有层黄翡的庞大玉料，在玉雕界也属实难得。
　　玄徵从未见过有人耗费如此大块的上好玉料去雕琢一只活灵活现的狐狸摆件，况且在彧瑚推门而入的一瞬间，他能察觉得出，这座玉雕狐狸便是先前他说所的灵力汇聚所在点。
　　这不禁让他产生了一连串的猜想，他不由得转头看向一旁先他半步进屋的彧瑚。

　　只见彧瑚眉头紧锁，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座狐狸像，却又有些束手无策的感觉。
　　“原来如此。”彧瑚若有所思道，“这就是那股腥臊味的源头，没想到是个狐妖。”

　　“彧瑚”玄徵见他低着头自言自语，轻唤了一声。
　　闻声，彧瑚微微侧过头看着他。
　　“这玉雕，和狐妖有什么关系？”玄徵有些匪夷所思地说道。
　　“以玉为媒，它在通过玉石吸收凡人的灵力。”彧瑚快速地解释道。
　　“吸收凡人的灵力？”玄徵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可我在周宅中感受不到妖的气息，难道它躲在了别的地方？”
　　彧瑚皱起了眉头，片刻后才说道：“我也不知道。”

　　这个回答确实出乎玄徵所料，不过彧瑚紧接着又说道：“不如找那个姓周的去问问，他肯定知道些什么。”说着转身走出了宗祠。

　　许是因为他们二人到访的缘故，平日里本该在城南商铺中忙活的周漮，今日却一直待在宅中未曾出去过半步。

　　两人走出宗祠后，半道上找了个小厮问路，就直奔周漮所在的书斋去了。

　　书斋里的周漮挺直了腰板坐在书案后的檀木椅上，手中那卷倒过来的神怪奇谭将他内心的不安展现得淋漓尽致。

　　行至书斋前，玄徵向前半步敲了敲门。
　　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周漮手中的卷轴应声落地，察觉到手中变得空无一物，他如梦初醒般连忙起身捡起了地上的那卷书。
　　周漮花了片刻整理了自己的情绪，这才出声问道：“何事？”
　　“在下有些事情想要请教阁下，不知阁下方便与否？”玄徵隔着门淡淡地问道。

　　听到来的是那位平易近人的仙长，周漮顺手将书卷置于书案，起身走过去打开了屋门。
　　他一边开门一边躬身赔笑道：“还望仙长恕鄙人失礼，方才鄙人不小心打了会儿盹，还以为是下人来敲门。”
　　玄徵笑着点了点头，“无妨。”

　　待玄徵走进屋中，周漮这才发现昨日那位不好说话的仙长也跟在了后头，心中不免有些打鼓。

　　彧瑚走进屋子后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周漮的书案，定睛一看发现摊开处写的是请神佑宅之法，随即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周漮，一如既往面无表情地随着玄徵落了座。

　　周漮一时间拿不准这二人是来找自己问什么，有些手足无措地小声问道：“这……二位仙长有何事想要了解，鄙人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玄徵一扬唇角，“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请教阁下关于周家宗祠里的那尊玉雕狐狸像罢了。”

　　自落座后就一直盯着周漮的彧瑚察觉到对方在听到“玉雕狐狸像”的一瞬，脸上的笑意凝固了片刻。
　　须臾又恢复了先前那般平静，周漮压低了脑袋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说道：“……鄙人家中确实有供奉狐狸的这一传统，是祖上传下来的老传统了。”
　　而后又继续补充，“这玉雕狐狸嘛，就是讨个福寿双全的吉祥意思。”

　　彧瑚挑眉，没作声。

　　一旁的玄徵像是开窍了般没有继续同他在这个问题上作过多的纠缠，话锋一转，“如此一来便是在下多虑了，不过可否请阁下告知宅中上一批流民的去处？”
　　周漮抱拳的双手微微颤了一颤，继而飞快地答道：“这个……鄙人也不大清楚。上一批流民只是说想要出去闯荡做工，不愿留在鄙人这个宅子里碌碌无为的过完一生。”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所以鄙人也不清楚他们究竟去了何处。”

　　“我倒是听说，周宅会专程请车队护送那些不愿留下的流民前往他们想去的地方。你请的车队，却不知道他们将要去向何方？”半晌没出声的彧瑚突然开口问道。
　　他盯着周漮有些颤抖的身躯，继续说道：“若是你不知，那这请车队的开销难道是流民自己结？”

　　低着头的周漮一怔，而后缓缓道：“这个嘛……坊间的传言，鄙人的车队只是送货出城用的，并非送人。”

　　彧瑚皱着眉摇了摇头，看来这个姓周的隐瞒的可不止一点两点。
　　就他现在这般抵死不认的态度，恐怕无论如何追问起，他也能找到无数个理由来搪塞他们。
　　他转头看向旁边的玄徵，朝着书斋外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玄徵心领神会地微微点头，目光转向周漮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不再多作打扰了。”
　　他话音落地，彧瑚便利落地起身转向书斋外走去，玄徵紧随其后。
　　周漮依旧没有抬头，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送他们出了书斋的院门。

　　待走到离书斋已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玄徵见四下无人，这才开口道：“彧瑚，周漮说的，你觉得有几分可信？”
　　“不可信。”彧瑚头也不回地答道。

　　玄徵猜到周漮没有说实话，只是没想到在彧瑚眼里周漮所说的竟然没有一句实话。
　　他不禁有些不解地继续说道：“那我们现在这是在往……”他话还没问完，忽然间意识到两人这是往后院的方向在走，也就噤声安静地跟在彧瑚后面。

　　让彧瑚始料未及的是，他本意是想到后院来看看能不能从那位周家长女的身上“审”出些什么来，却在屋外被服侍周家长女的丫鬟给拦了下来。
　　小丫鬟红着脸扭扭捏捏地告诉他们：小姐有些不大舒服，现在正在午休，不方便见他们。
　　再者，姑娘家的闺房哪能就这么随随便便的让陌生男子闯入。
　　彧瑚听她这么一说，好像也是这么回事，不得已，只能打道回府。
　　只是临走前，交代小丫鬟若是周家长女醒了，可否替自己问一句，明日是否方便抽空见他们二人一面。
　　小丫鬟答应得倒也快，点头如捣蒜般应下了此事。

　　刚进屋，玄徵便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开口问道：“既然周家长女这条路暂时行不通，那我们今晚要不要试试能不能从余氏哪里套出些什么来。”
　　彧瑚意外地挑了挑眉看着他：“不错，开窍了。”
　　语毕又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昨日夜里可察觉到有何异常？”
　　玄徵抬手摸了摸鼻尖，不明所以地开口道：“没、没有。我也不知怎么，昨夜我睡得还挺香的……”
　　说完他又继续问道：“是发生了什么吗？”
　　刚夸完他开窍的彧瑚此刻又有了想要白他一眼的冲动。

　　“昨天夜里院子里那股腥臊味格外的浓，恐怕是余氏又起夜了。”彧瑚无可奈何地说着，“若是我猜得没错，夜里控制余氏去灶房拿刀的就是那只狐妖。”
　　他转向玄徵，“去找今夜负责给他们卧房守夜的小厮丫鬟，告诉他们今夜不用守了。”
　　玄徵愣了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彧瑚你是想……捉住那只狐妖？”
　　“不然我还能借刀杀人不成？”彧瑚反问道。
　　“我明白了。”玄徵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厢房。

　　是夜，两人在周漮灶房旁边院子的石桌旁等着狐妖“上钩”。

　　玄徵依旧对白日里彧瑚说自己有存款这件事感到无比的好奇，他再三思索了一会儿，看着一旁单手撑着脑袋闭目养神的彧瑚开口道：“彧瑚？”
　　对方抬眼瞥了他一眼，“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你的银两……是哪来的？”
　　像是被他吵醒了般，彧瑚皱着眉快速答道：“偷的。”
　　“啊？”玄徵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不然你以为怎么来的，指望我去当差不成？”彧瑚没好气地反问道。
　　玄徵依旧有些不大能接受的样子，“真、真是偷的啊？”
　　“用你们人族的话来说，这叫‘劫富济贫’。”
　　“这样啊……”
　　转念一想，他这钱不都自己用了吗，济的哪门子的贫？玄徵只敢暗自腹诽，没敢说出声。

　　下一刻，玄徵感觉到自己在灶房布的阵有所波动。
　　他立刻转头看向彧瑚，“上钩了。”
　　彧瑚颔首，简单明了地说了个“走”，二人便朝着灶房的方向赶去。

　　这不到五十步的距离却是走的玄徵心里七上八下的，他心里有些没谱，又有些好奇。
　　好奇这个狐妖为什么要控制余氏去杀周漮，却又怕自己这个阵法不一定能一举捉住它。
　　不出片刻，两人站在灶房的门口，只见灶房里站着衣着单薄，却又一脸茫然的余氏。
　　出于礼节，二人都没有直视她。

　　彧瑚察觉到这间灶房里虽有那股腥臊味，却已是散去了些许，他不由得咋舌。
　　“跑了。”
　　玄徵有些沮丧，“我应该再谨慎些的，是我修行不到家。”
　　彧瑚看了他一眼，停顿了片刻说道：“狐狸本就天性狡猾，倒也不全怪你。”

　　玄徵微微睁大了眼睛却依旧没有抬头，声音有些失落，“可这么一来，打草惊蛇。我们的线索不就都断了吗？”
　　“断不了。”彧瑚笃定道。
　　玄徵不解地抬头，正想开口问，却听彧瑚说道：“先把她从阵里放出来。”

　　一旁的余氏半晌不出声，要不是彧瑚提醒，他都快忘了这茬了。
　　玄徵连忙撤了法阵，又安抚了余氏几句。
　　余氏被从法阵中放出后，战战兢兢地向他们二人道了谢，惊魂未定地快步离开了灶房。
　　玄徵这才转过身想要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话题。

　　“彧瑚，方才你说线索断不了是为何？”
　　“你忘了我白日里怎么交代那个小丫鬟的？”说完他顿了顿，透亮的眼珠一转，语气中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凶狠：“况且今日没捉住它，不意味着明日也捉不住。”

　　玄徵听他这么说，脑子开始盘算起明日应该如何做到既不打草惊蛇又能将那个狐妖捉个正着。
　　他正想着，彧瑚却转身走出了灶房，“走吧，今日先到这。明日一早再去后院审她。”

　　玄徵一怔，审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