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龙寒光》羊脂白玉戈

100、雪中送炭

　　心魔狂妄至极的发言听得在场众人恨不得即刻出山把对方大卸八块。
　　可山中能成战力者大多被阻拦在了山外。
　　众人更是不敢让眼前三个被掌门与执剑长老极为器重的弟子出山冒险。

　　头顶的天空因掌门的缘故逐渐开朗开来。
　　下等魔的数量也不再如早先那般疯涨。

　　奈何众人并未因此士气高涨，离火殿前的空地上反倒是鸦雀无声。

　　玄徵转头看了一眼被莲花峰众人围在其中的掌门，又仰首望向空中。
　　思索片刻后，他走到静瑜面前行礼道：“弟子愿自行出山，不再为华清峰添麻烦。”
　　“不行。”静瑜想都没想，果断拒绝了他的提议。

　　料到静瑜长老的反应，玄徵依旧维持姿势，停顿片刻后才缓缓说道：“弟子明白长老的担忧。眼下事已至此，弟子倘若一直守在山中坐以待毙，只怕会害得整个门派都要遭难。”
　　静瑜眉头紧锁地盯着低着头的玄徵说道：“心魔给了一天的期限，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在此之前，你不得出山。”

　　静瑜长老本就擅长卜解卦，倘若真如她所说的有回转余地，又何必非得等至明日。
　　显然，这是静瑜长老的缓兵之计。

　　低着头的玄徵犹豫片刻后小声道：“可若是没有回转的余地……”
　　“那便与他争个鱼死网破。”静瑜下意识地回道。

　　“不可冲动啊，静瑜长老！”一旁的戒律长老连忙开口劝阻，“华清峰乃世间至清之气汇集之处，倘若真的与那魔争个两败俱伤，这人界会成炼狱的！”
　　闻言静瑜转头怒视戒律长老，“堂堂天下第一峰，难道要亲手将门中弟子置于死地么？！”
　　“这……”戒律长老也知此事无解，只得堪堪闭嘴。

　　玄徵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开口插话。
　　戒律长老说得没错，眼下的确是该守住华清峰。
　　然而他丝毫不信心魔口中的“交出先天剑魄便会放过华清峰”一事。

　　低着头斟酌片刻，玄徵刚想开口，却被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打断。

　　“静珣长老！”出声的是站在祁枢附近的玄屿。
　　顺着玄屿的视线看去，不远处的石阶上确有一人快步朝着此处来。

　　在离火殿前的空地站定，来者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让诸位担心了，山下的裂隙已是封印完毕。我见华清峰上空突然亮如白昼，原本挡住我们的那群下等魔也退去了大半，这才得以回山。”
　　看到静珣回来，在场众人稍稍松了一口气。

　　待静珣从众人口中得知他出山后的一系列事情，他不由得皱眉。
　　“执剑长老到现在都没有再传音讯回来么？”
　　静瑜轻轻摇头。

　　像是想起什么，静珣转过头来看着玄徵，压低声音道：“山门处有人找你。”
　　被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听得一愣，玄徵睁大眼睛看着静珣。
　　“……找我？”
　　静珣点头，却换来他一脸不知是喜还是忧的表情。
　　“怎么？”静珣不解道。

　　“敢问长老，来者……是何打扮？”玄徵有些慌张地问道。
　　玄徵知道，来者一定是为了将寒光剑送至自己手上。

　　可他却感到一股莫名的不安。
　　山门外的，会是彧瑚么？

　　静珣回忆片刻，“光线太暗看不清脸，不过依对方的身形来看，应该是个成年男子。”
　　最后四个字落地的瞬间，玄徵眨眼间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范围之内。

　　看得上一刻还在一脸严肃地与他交谈的静珣目瞪口呆。
　　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小子跑得可比云台峰养得那窝兔子快多了。

　　行至距离山门不远处，玄徵环顾一番确认周围没有魔，他才不动声色地走过去。
　　山门外确有一个漆黑的身影，玄徵心中一动，连忙低头看向腰间的螭龙佩。
　　见其微微发亮，他顾不得伸手去确认玉佩的温度，难以抑制住心中的喜悦，快步向着黑影走去。

　　“彧瑚？”玄徵语气中带上丝显而易见的雀跃。
　　然在听得他出声的瞬间，对方身形一僵，却并未回应他。

　　玄徵有些不解地又往前凑近些。
　　对方将掩住大半张脸的黑布一扯，看清那张脸的瞬间，玄徵停下脚步。

　　“伏、伏稷前辈？”

　　他千算万算也没料到来者居然是伏稷而不是彧瑚。
　　可既然不是彧瑚，那螭龙佩为何……
　　想到这，玄徵心中顿时萌生一个不祥的预感。

　　一改往日与玄徵交流时的和颜悦色，伏稷一言不发地沉着脸从身后取出那柄前者心心念念的寒光剑。
　　正如玄徵将剑送出时那般，其上至剑身下至剑柄，皆被黑布缠住。

　　而面前的伏稷正以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庄重神情，将寒光剑双手呈至玄徵面前。

　　没有立刻伸手接过寒光，玄徵反倒盯着面前的寒光剑沉默许久。
　　“前辈……”玄徵停顿片刻，“彧瑚他——”
　　不待他说完，伏稷开口打断道：“他在我那。”

　　玄徵垂在身侧的双手有些不住地颤抖，却没有半点要抬手接过寒光剑的意思。
　　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两人极为默契地沉默许久。

　　见对方大半晌过去依旧未伸手接过寒光，伏稷轻叹一声。
　　“你缺失的那一魄就在寒光剑里。”

　　目光依旧没有离开伏稷手上的寒光剑，玄徵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小声问道：“那他现在……”
　　“他让你护好人界，待你凯旋，再到有熊去寻他。”伏稷垂眸，语气平淡地说道。

　　分明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说辞，却硬是叫玄徵从中听出些许端倪。
　　回想起方才对寒光剑产生回应的螭龙佩，他心中更是一沉。

　　缓缓抬手接过寒光剑，玄徵稍长的睫毛遮住垂着的眼眸。
　　夜里的光线本就比不得白昼，何况此时华清峰的上空还停留着大量的下等魔，光线之暗淡，叫伏稷根本看不清玄徵的表情。

　　半晌过后，玄徵稍稍抬眼，声音中带上丝不易察觉的怀疑，“前辈所说，可当真？”
　　伏稷一愣，随即点头。

　　“……晚辈明白了。”
　　对方平静到听不出究竟在思考何事的语气难免听得伏稷有些心虚。

　　将寒光剑小心翼翼地背至身后，玄徵向着伏稷行礼，“有劳前辈一路奔波。”
　　伏稷微微摇头，“比起让你无论如何都要守住华清峰，我倒是更想叫你保住自己的性命。”
　　闻言，玄徵面上略带不解地抬头看他。

　　然而伏稷并不打算将此话解释清楚。
　　他重新往头顶处盖上来时的黑布，闷声道：“我需得赶在天亮前回去，你自己多加保重。”
　　玄徵的动作停顿片刻，随后轻轻点头。

　　待他背着寒光剑重新返回离火殿时，玄屿首先发现他背后多出来了一件东西。
　　“剑拿回来了？”
　　玄徵脚步一顿，默不作声地点头算作回应。

　　见他反应不大对劲，玄屿心生担忧。
　　“发生了何事？”
　　“无事。”玄徵果断摇头，脸上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丝毫未有放慢脚步地向着山中的诸位长老走去。

　　“请诸位长老恕弟子狂妄。”
　　玄徵走至众人面前后将头压低，拱手道：“眼下掌门已是重伤，师尊是否能赶回山中也依旧是未知数。既然心魔要找的是先天剑魄，只要弟子肯出山与他一战，华清峰便可——”

　　他话未说完，静珣第一个开口问道：“你可想过，一旦你失败，对方趁机将你体内剑魄收为己用。届时华清峰又该如何？”

　　抬头看向静珣，玄徵发现对方眼中的意思似乎并非态度坚决地阻止他出山。
　　他思索片刻，沉声道：“……弟子明白，弟子此番绝不可输。”

　　一旁的静瑜闻言，皱着眉说道：“苏玄徵，这不是嘴上说绝不可输便不会输的问题。”

　　“弟子明白。”
　　玄徵将头压得更低，一副不依不饶道：“可倘若弟子不出山，诸位长老又有何打算？难道真的要拉着整个门派，乃至整个人界给弟子陪葬不成？”
　　“哪怕将来人界并未变为炼狱，诸位长老难道希望以济世救人为初衷所建立的华清峰，就此背上永世的骂名？”

　　“你！”静瑜被他说得顿时语塞。
　　静珣则一反常态地盯着玄徵，目光扫向他背后被黑布缠绕着的物件，心里似乎有了些猜测。

　　打破离火殿外低沉气氛的，是山外心魔突如其来的一阵怪笑。
　　“天亮了。”他逐字重读，“你们还有半天的时间。”

　　随着心魔的声音一同出现的，还有穿过上空相对稀松空隙间，不带温度的霞光。

　　玄徵抬头看向静珣，语气平淡道：“静珣长老。”
　　轻叹一声，静珣微微摇头，无奈道：“我与你一同出山，阵外那群下等魔交由我来处理便是。”

　　静瑜顿时睁大眼睛看着旁边的静珣，“静珣！你疯了么？！”

　　她鲜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呼同辈的道号却不加称谓。
　　显而易见，静瑜的情绪确实是有些失控了。

　　“还请长老带上弟子一道。”
　　听得他们这边的对话，玄屿也上前请缨道。
　　“你不行。”静珣果断拒绝道。

　　玄屿有些不服气，他以为静珣是在说自己实力不足，不可一同出山。
　　正要开口争辩，却听静珣补充道：“师兄此番将你们二人留于山中的意思一是希望你们以此为历练，二来，也是想让你们能够守住华清峰。”
　　“天有不测风云。倘若你此时同我们一道出山，山中一旦有变，于华清峰的众人而言，便可谓是腹背受敌。”

　　这话说得极有道理。
　　玄屿虽心有不甘，但好在他也不是一根筋走到底的愣头青。
　　行事以大局为重，他自然明白守山的重要性。

　　沉默片刻，玄屿应下待在阵内守山一事。

　　玄徵则紧紧跟随静珣，二人一前一后快步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