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六零年开始吧》七彩龙葵

3、三

　　张红英脾气好，用骆政仝的话说就是：听话，没啥心眼，见识浅但不自以为是，典型的三从四德的农村姑娘。张红英的说法：嫁给了城里人，不用过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虽然没穿金戴银，大富大贵，可是吃穿不愁，自己在院子里侍弄点菜园子，还能换点酱油肥皂的钱，丈夫不打骂，婆家没人磋磨，享了大福了。
　　所以两人虽没蜜里调油，但也和和气气。
　　能把张红英撩拨出火星子的只一件事---------孩子，那是她的眼珠子，谁动就是要她命，翻脸是轻的，发起威来能吃了你。
　　据说因为三姐长得又瘦又小，比同龄的孩子小了不止一号，有一次正赶上委长家儿媳妇带孩子回奶奶家，就不让自己儿子闺女跟三姐玩，说她那样八成传染病。三姐被孤立，哭着回家找娘，娘拉着她出门跟人家理论：
　　“是你冤枉我闺女有传染病？！”
　　对方是文化人，说话有条有理，骂人不带脏字，可是她也不和人纠缠：
　　“所以就是信口胡说，污蔑我闺女清誉！”（前头说了她没文化，可是骆政仝有文化呀，结婚几年耳濡目染，知道说瞎话的文明词就是信口胡说，就是污蔑，知道名声的文明词就是清誉）
　　对方不带喘气的“高谈阔论”，半天却见她只回了两句，误以为她战斗力不行，就放肆了，说了一句让无自己比后悔的话：……谁知道是什么病，看着也不像是个长寿的……”
　　然后她“嗷！”一嗓子就扑上去，把对方摁在地上连挠带扇，对方婆婆小姑半天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上前她拉开，对方已经被被薅掉了好几缕头发，皮青脸肿，惨不忍睹，从此她一战成名，都知道新平路骆家媳妇是个“锦绣罗刹”（娘长的漂亮）。再也没人敢欺负骆家的孩子。
　　如今骆向东不是被“拍灰”似的吓唬，而是货真价实伤的不轻，她急了，骆政仝又正理亏，此时一家之主的威严一文不值。两个人赶紧围着骆向东千呼万唤，骆向东醒了，疼得哭了一会就累得睡着了，呼吸倒是平稳，暂时松了一口气，谁想到半夜吃饺子的时候他发烧了！
　　本来打了他之后骆政仝就后悔了，他真没用力打，坏就坏在他太生气，可成年人力气再小用在孩子身上也不小，孩子又太小，又碰巧蹭到了桌角，于是伤的就重了。在去找医生的路上，骆政仝心里酸甜苦辣简直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于是再睁开眼，就是有着几十年成年人记忆的骆向东，看着他爹刚才那个心疼后悔的样子，真想告诉他不是疼，更不是委屈，是人小眼窝浅存不住眼泪，几十年没见到他了，激动才哭。可惜他是不能告诉他了，只能当小孩不记事，用行动告诉他们作为一个两岁多的孩子对于之前的“暴力”事件，显然已经不太记得了，唉。如今想想，真是一张油饼引发的血案啊，啧啧。
　　想想这是什么年月呀 ，即使是好年景也没他这样的。一家好几口，不论男孩还是女孩吃饭穿衣念书，都一样的供，虽然没什么富余，可是不饿肚子，不穿补丁，不辍学，只要是能念下去就供到底，在那个女孩要么早早工作，要么早早嫁人的时候，骆政仝的坚持那么的可贵。
　　爹去拿药了，娘给他擦干净了脸，去煮饺子了。
　　看着一直愣神儿的骆向东，骆向鸿有点难过，弟弟自打出生起就很乖巧鲜活，从来没这么蔫过。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看着他回过神了，冲自己笑：“哥！”才松口气，没傻，还好。
　　明显看出六哥的庆幸，骆向东又出神了，现在六哥还很健康，可是成年后却是一身的病，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想起来了，过几年在运动中六哥响应号召下乡了，由于年龄小，大病一场没好好休养，从此就药罐子不离手，早早病逝了。想到这不尤的叹口气。
　　“唉~~”
　　看着他少年老成的叹气，骆向鸿乐了，彻底放心了，以前小九儿就愿意学娘叹气玩儿，如今有心情玩了，就是没事了。
　　三个姐姐要围坐在小九身边殷切的注视着他，都担心弟弟长不大。骆向东挨个冲她们笑笑，换来三个人轮番摸摸他的头，虽然对伤没什么用处，但是气氛明显缓和了。
　　又过了一会儿，张红英叫闺女们摆桌子，端饺子。摆好饺子，过了一会儿，骆政仝回来了，一家人围坐在桌子旁吃年夜饭。骆向东还是像往常一样，倚坐在爹旁边，仿佛中午的事情没发生。
　　当大家把唯一一盘白面饺子放在他面前时，他抓着老爹站起来把饺子推到中间，“吃！”
　　大家愣了一下，娘忽然捂着嘴呜咽了一声，又赶紧憋了回去（大过年不兴哭，不吉利），骆政仝愣了一下，摸摸他的头：“好孩子。”看着大家有白面饺子吃却不那么高兴，骆向东觉得自己有必要活跃一下气氛。冲着他爹咯咯咯乐了，骆政仝有些心疼，又释然了，早懂事比不懂事好。
　　“吃饺子。”一家之主发话了，小九虚惊一场没事了，大家乐乐呵呵的吃饺子，守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