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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人心难描 ...

  •   “方才那番话,我瞧着,那女子对霍绎,也未见得有几分真心。”黑衣男子讽刺道。

      “这感情的事嘛,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体会酸甜苦辣。”白泉思忖片刻道。

      云舒摇和昭和郡主的对话,言辞之间确实有几分抽身在外的洒脱感,他二人乃是霍绎的亲朋,难免不能公允。可若细思,却是有些道理。若是往后日渐消磨,情谊不再,便是分开得好,免得终成怨偶。

      “况且,你什么时候见过霍绎肯轻易吃亏啊。”白泉又说,笑意浮上眉梢。

      “他乐意吃亏就吃罢。”黑衣男子嗤笑道,然后冷冷地哼了一声。神木堡能有今日,他们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血泪,霍绎如今为了一个女子做出如此让步,难免教一些人心有不忿。

      “这话说得不错。”白泉点头道,在他看来,男女之间哪里需要处处计较吃亏与否。

      “我倒是觉得,那云舒摇定有过人之处。”白泉沉吟道。毕竟霍绎这些年走南闯北,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昭和郡主之前大张旗鼓四处捉拿要犯,其实并不是什么要犯,她要捉拿的乃是一外邦人。”黑衣男字突然道。

      “外邦人?不过都是传说而已,你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可真的见过什么外邦人?”白泉不太相信,若真有外邦人,也轮不到昭和郡主带人去抓人,皇帝自然会下密令前去捉拿,哪里会这般大张旗鼓。

      虽然当朝 “捉拿外邦人”的律令,不过这些年从未见过哪里有真正的外邦人。最开始有心怀不轨者恶意诬陷他人是外邦人,不过都被识破了,心怀不轨者遭到重罚,以儆效尤,广泛流传,渐渐的随着外邦人的销声匿迹,那条关于外邦人的律令也被人们抛到了脑后。

      “确实不曾见过,不过传言西州那边找到了一个底下堡垒,极有可能和外邦人有关。”黑袍男子神情有些委顿,他曾度过几本关于外邦人的书,惊叹于他们鬼斧神工的技艺和天马行空的想法,甚至走南闯北也不是没有怀有遇到外邦人的心思。可惜探寻多年,一无所获。

      “哦?地下堡垒?竟有此事?”白泉突然来了兴致,之前“地下堡垒”只是出现在传闻中,听说外邦人将那些天外之物和财宝都藏在了底下堡垒中。

      “呵!竟然也有你白泉感兴趣的事。”黑袍男子阴恻恻地笑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兴趣的是咱们堡主。”白泉便捷道。

      “看来你还不知道,堡主已经亲自下过地下堡垒了吧。”黑袍男子慢悠悠的强调,嘴角不怀好意地牵着。

      “你说什么?!”白泉登时一拍桌子站起来。

      “你可以亲自去和堡主确认。”黑袍男子挑眉,要知道自从白泉担任大掌柜开始,就很少见过他失态了。

      =

      爱可真是个玄妙的东西。云舒摇坐在马车里,抱着冷冰冰的铁剑,回想起和昭和郡主的谈话,不禁一笑。

      爱,确实是个玄妙的东西。就像她,从前二十余载也没有遇到爱,稀里糊涂的到了这个时空,倒是莫名其妙的遇到了霍绎。坦白讲,之前忙着逃命、躲避刺杀,她没怎么想过霍绎到底图她什么。论相貌,她承认自己只算得上清秀;论家世,她来路不明,在此地毫无根基,当然现在霍绎知道她来自异时空;论财富,她负债累累;论才能,她仗着自己的经历取巧会一些称得上稀奇的技能,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一样不通……罢了,再这样延展下去,她就太过平平无奇了。

      所以霍绎到底看上她什么呢?

      啊,果真是一个不可深思的问题。云舒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百思不得其解。

      “姑娘,可是头疼?”绿芽关切地望着她。

      “没事。”云舒摇放下手,淡然道。

      “幸好姑娘没事。”绿芽此时才将心放下,天知道她被人限制在走廊里,进退不得,有多着急。

      云舒摇笑笑,不过是将人堵在屋里说话而已,比起刺杀和被追杀,这种都是不值一提的小儿科了。可绿芽总是会担心的。

      有些话她也说过,不过不愿意多说,既然她能从花郎卫里出来,且不管她是如何出来的,昭和郡主短时间内都不能拿她怎么样,不管是明面上的还是暗地里的。退一万步讲,今天出门明面上没有侍卫相随,暗地里的不知跟着多少人。

      昭和郡主不过是看着来势汹汹而已,所以她才能和她瞎侃了这么一堆话。

      说起来,从前她可是个话痨,可如今能说说心里话的人却没几个。

      她摸着铁剑剑柄上的花纹,心底叹气。如今这般生活,没有996,也没有007,完全摆脱了社畜的生活,吃喝玩乐都由着她自己,简直不要太美好。只盼着不要再遇到刺客。

      刚这么想着,谁知马车突然急刹车停下了,好在云舒摇已经眼疾手快地伸手抓住了两边的车窗,才稳住了身形,不然她可能直接从车门飞扑出去了。绿芽双手抓着凳子边沿,没有甩出去。

      “怎么回事啊,丁二哥?”马车停稳,绿芽起身撩开帘子问。

      云舒摇皱着眉头,弯腰将掉落在地板上的铁剑捡起来,揉着手臂,她觉得可能用力过猛,扯到手臂的肌肉了,一揉,又酸又痛,她龇牙咧嘴的。

      她也很想知道是哪个王八蛋,这般截停别人的马车,礼貌吗?

      “姑娘,是赵公子。”绿芽回来了,咬牙道。

      “哪个赵公子?”云舒摇正冒火呢,没好气地问道。

      “云姑娘还结识了哪个赵公子啊?”只见车帘被人从外面挑起,露出一张似笑非笑的脸来。不是赵凌风,是谁。

      “我还以为赵公子从此以后都不打算露面了呢。”云舒摇很快换了脸色,似笑非笑道。

      “劳云姑娘挂念。”赵凌风颔首笑道。

      挂念?大可不必。

      尽管他长了一张酷似她从前暗恋的人的脸,但她现在已经免疫了。

      赵凌风无故消失了些日子,不知他去干什么了。云舒摇没有深思,自顾笑了起来。

      这京城中多少风波暗涌,她这点小脑瓜可想不了那么多事情。

      果真京城太大,不易居。

      “我倒是挂念着云姑娘。”赵凌风轻轻笑起来,仿佛在看一个他看重的人,神情和善悦目,叫人如沐春风。

      “真是劳您挂念了。”云舒摇淡淡笑道。

      =

      说挂念未必是真挂念,不过赵凌风帮过她,她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对方邀请她来茶官一叙,她也不好推脱。

      “听闻霍世子高中状元,真是可喜可贺。”赵凌风道。

      “是啊是啊。”云舒摇笑眯眯的点头,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仿佛是她自己高中状元一般。

      “今天打马游街,你可看见了?”云舒摇兴致勃勃地问。

      “我刚进城,未曾得见。”赵凌风露出遗憾的表情。

      “那你可错过了这场盛景。”云舒摇微微倾身,素手握住茶壶柄,向桌上摆着的两个青竹瓷杯里注水,神情宁和且专注,仿佛她此刻的世界里只有一壶水和两盏茶。

      赵凌风收拢锦扇,搁在手掌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掌,一双明亮且锐利的眼眸打量着对面泡茶的女子,纵是京城中的生活有些波折,她身上也没有惶惶不安,没有憔悴焦虑,整个人较之以往倒是沉静了许多。

      “你倒是真心为霍绎高兴。”赵凌风一副俊容要笑不笑的,平添了几分阴郁之色。

      “当然,我衷心为他感到高兴。”云舒摇放下茶壶,望向对面的人,重重地点头。

      “十九岁的状元,的确世所罕见。”赵凌风把玩着锦扇,斜靠着椅子扶手。

      “那是当然,纵观历史长河,那也是长河中最璀璨最亮眼的一颗星星。”云舒摇左手抚上靠在椅子扶手边的铁剑剑柄,双眼亮晶晶的,露出神往的表情,喜悦之情十分外露。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看出她心中溢出的满满愉悦。

      “霍绎不仅是威远侯府的世子,他身后还有神木堡,他这样的天之骄子,何必下场去和读书人们争……”赵凌风慢慢道,谁知话还没说话,就见对面的人一拍桌子,一副发怒的神情。

      “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呢?我问你,天底下的读书人,有哪个敢拍着胸脯说自己不想中状元?中状元,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云舒摇怒气冲冲,绝不容忍他人在面前如此指摘霍绎,“霍绎他是凭自己的本事中的状元!”

      “你说得没错。”赵凌风说。

      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让云舒摇顿住,皱着眉,怒视着他,嘴巴动了动,没有再说话,她的怒气一下子成了被针戳破的气球一般泄了。他这般轻易退让,倒让人不好再争辩。

      “你倒是维护他。”赵凌风轻轻一笑。

      云舒摇丢给他一个“那是自然”的笑,她清了清嗓子,坐下来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喝了一大口。

      “你找我有什么事?”云舒摇喝了水,边整理裙摆边问。坦白讲,她不相信赵凌风会无缘无故来找她。

      赵凌风扬眉,又是一笑,才慢条斯理从袖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放在桌面上,推到云舒摇面前。

      “确实有些事情要请教。”赵凌风缓缓道。

      册子的纸张有些泛黄,可以看出有些年头了,封面空无一字,云舒摇打量着册子,猜测里面到底是什么,却并不动手翻看。

      赵凌风挑眉,示意她翻开看册子。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云舒摇环抱着双臂,就是不动手。

      赵凌风见她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抿唇摇头,还是伸手将册子封面翻开了。

      云舒摇愣住了,她一把抓过册子,眼睛死死盯着扉页上的文字,不是任何一种汉字,而是一串字母。不是打印的,而是手写的,写得还相当得潦草,堪比医生开的处方单子。

      “这东西哪里来的?”云舒摇捏着册子,抬眼看着赵凌风的眼睛问。

      “是我的藏品。”赵凌风心中狂喜,看来云舒摇果真认识那些鬼画符。可他只是露出三分吃惊两分高兴,断然不打算教人看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藏品?云舒摇眨了眨眼睛,不打算深究此事,撇开目光,视线落在册子上,翻开了一页。

      她不言不语,慢慢将册子翻看了一遍,神情倒是少有的沉静,不见喜悦也不见惊慌,赵凌风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一时之间也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或者说她是否真的知道册子里描写的是什么。

      “册子上说什么?”赵凌风问。

      “你先告诉我这册子哪里来的。”云舒摇将册子放回桌上。

      “我还不能告诉你。”赵凌风这回答话倒是快速,只是一口拒绝了。

      “你不告诉我来历,还想让我告诉你上面的内容,你真是想得美哦!”云舒摇撇嘴。

      赵凌风眼神暗了一下,叹息道:“如果连你都不能解读,只怕世间再也没有人能解答了。”

      看他露出黯然的神情,云舒摇心生不忍,总的来说,她认识的赵凌风还是一个不错的人。

      她咳嗽一声,又喝了一口茶,缓声道:“也不是不能告诉你。”

      “如果我没有看错,这些手稿前后都搭不上,上下文不完整,应当只是部分散落的稿件。至于内容,都是一些日常记录,天气、吃食之类的。”云舒摇缓缓道,她猜测是出自一本游记。不知道那位穿越前辈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才会以英文来作记录。

      或许是出于习惯,又或许是出于防备。

      “多谢云姑娘解惑。”赵凌风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云舒摇笑一下,埋头喝了一口水,轻轻回了一句,“客气。”

      赵凌风知道她的来历,她心里终归不轻松。

      “不知道云姑娘愿不愿意走一趟西州?”赵凌风仔细将小册子收起来,含笑问道。

      不待云舒摇回答,他又说,“你不必现在回答我,可以考虑一下,我随时等你的消息。”

      =

      蟾宫折桂中状元,打马游街正少年。金銮殿里天子诏对,御花园里群臣宴饮。霍绎每日忙得早出晚归,不忍见他夜里奔波折腾来见她,云舒摇让他就住在侯府里,若是有事便叫人送信给她。

      天气渐凉,云舒摇便只在宅在屋里,看书画图纸,喝茶打坐,或看绿芽和小丫头们在抱厦里做针线活儿,索性连大门都不出了。

      一日何婶领着一个中年女子来,说是绣楼里的女裁缝,要给云舒摇量体裁衣,准备冬装了。

      那女裁缝动作细致,面含浅笑,眼不多看一处,嘴里也不多问一句。将带来的花样子、布料样品在圆桌上面铺成开来,让到一边,请云舒摇来选花样子和布料,绿芽带着小丫头奉了茶,挨着云舒摇站着含笑看着。

      云舒摇笑着选了几样,挑了几样布料给霍绎做冬衣和斗篷,又叫绿芽选喜欢的布料,也给她做一身衣裳。

      绿芽顿时欢呼起来,抱着云舒摇的手臂不撒开。

      翻来选去,总算定好了,女裁缝收拾好了东西,由何婶领着走了。

      云舒摇又喝了半盏茶,抱着茶杯坐回书案后边的圈椅上,伏案画起了图纸。

      吃了午饭,云舒摇歪在圈椅里打盹,绿芽打帘子进屋,笑着说:“百里姑娘来了。”

      “桑桑,快进来,吃了午饭没有?”云舒摇起身笑着问,又喊绿芽,“绿芽,去给桑桑泡杯茶来。”

      百里桑桑过去挨着云舒摇坐下,“吃了午饭才来的。”

      云舒摇见她笑得勉强,不免有些担心,“你心中若真不想回去,就搬来和我住,免得你爹担心。我这里宽敞得很,多的是房间,你想住哪间都可以。霍绎那里,我说一声就行。”

      “霍堡主岂会愿意我来住?我可不想打扰到你们。”百里桑桑嗔笑道,她见多了世面,亦或者说听多了话本,有时候不免显得古里古怪的。

      “哪里会打扰,这宅子不小,我倒是巴不得你来,咱们好说说话。”云舒摇笑道。

      尽管她能和绿芽、何婶何伯聊天,但到底有限,他们或多或少都碍于霍绎,对她有所顾忌。不若百里桑桑来得敞亮。

      “我若是天天在你耳边叭叭叭,只怕三两日,你就厌了我,要让我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了。”百里桑桑嘻嘻哈哈笑起来。

      “你这么可爱,我怎么会厌了你。”云舒摇看她笑得花枝乱颤,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两人坐在一处,吃茶说笑了一回,百里桑桑看了滴漏,作别云舒摇匆匆走了。

      云舒摇感叹了一回,看了会儿书,又坐到书案后的圈椅上,伏案画起图纸来。

      绿芽端着她的阵线篮子进来,在珠帘边上的绣墩坐下,不声不响做起针线活儿来。

      =

      这一日秋高气爽,风也没有那么紧。云舒摇披着软毯窝在软榻上看书,挨着软榻放着一张方几,上面摆着一茶壶一茶杯,一碟切成月牙状的甜瓜,一碟杏脯梅干。窗户半开着,吹动纱帘翻飞不歇。

      “姑娘,茶都凉了呢。”绿芽轻手轻脚撩开珠帘进来,摸了摸茶杯外壁,说着就要端起茶杯去将冷掉的茶水倒掉。

      “等一下,”云舒摇倾身,伸手将茶杯从绿芽手里抢了过来,送至嘴边喝了一口,“不妨事,冷茶自有一番风味。”

      “天一日比一日凉,再喝了冷茶,万一吃坏肚子,岂不是受罪?”绿芽双手交握着,一脸焦急。

      瞧着绿芽的神情,云舒摇又喝了一口,于是妥协了,她素来不愿让人为难。

      “好,再掺点热水不就好了。”云舒摇将茶杯放到方几上,拎起茶壶正要斟茶,茶壶却被绿芽一手夺了过去,然后往茶杯里倒了热水。

      能不能回去这个问题,云舒摇近来思考得少些了。怎么在这个世界活下去,才是当头的事情。

      如今她生活无忧,都是靠着霍绎。但是独立自主惯了的人,万不会将一切都寄希望于他人身上。

      就算她在面对昭和郡主时,言之凿凿说“爱”,她亦深知“爱”亦是时间最易散的感情。

      更何况,霍绎正年少,少年人的感情,浓烈,也去得快。

      她在京城这些日子,也不是只吃吃喝喝诸事不管的。如果说之前西州、花城的经历,让她知道了一些劳动人民的艰苦和藏在暗处的丑恶;那么京城的日子,则让她看到了权贵如何骄奢淫逸、草菅人命。

      当然她作为一个普通女子,并不会心大的想要去改变这个世界。一面感叹自己运气好,一面打算在霍绎这棵大树下好好提升自己的能力。

      “今儿还要去练射箭啊。”绿芽在软榻近处的绣墩上坐着,埋头做针线活,见云舒摇起身,放下针线走了过去。

      “练一会儿。”云舒摇笑着点头,她看了一会儿书,思索再三还是决定起身去练习射箭,不能因为天气冷就倦怠了。

      如今她能握在手中的东西可不多,唯有练习射箭、骑马、练字是她当下能抓住的。

      =

      “嗖”的一声,箭从弦上飞出,射中靶子的边缘,箭尾晃了晃。

      “姑娘,好厉害!”绿芽欢呼道,捧着披风和巾子走过来。

      她这射箭技术不过尔尔,哪里和“厉害”沾得上边。不过绿芽的好意,她心领了,故而只是笑着。绿芽先给她披好披风,她一边接过绿芽递过来的巾子,一边任由绿芽将她手里的弓接了过去。

      “姑娘,侯府又来人了。”绿芽忧心道。

      “这回来的是谁?”云舒摇一边擦汗一边问。

      “说是霍太夫人身边的嬷嬷。”绿芽有些气愤,侯府第一回送了张请帖邀姑娘过府做客,被姑娘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第二回派了个小丫头来,连姑娘的面都没见到,也被拒了;这回竟然派了个老嬷嬷来,看来是非要姑娘登门侯府了。

      “哎。”云舒摇揉了揉眉心,叹气,这已经是第三回了,她拒了又拒,意思还不够明确吗?她就是不愿意去那侯府。且云舒摇这人,从来就有逆反心,你非要按头让她去做的事,越是逼迫她,她越是不愿意。

      “没完没了!说我不空。”云舒摇捏扯着巾子,皱着眉。她才不乐意去见什么霍太夫人。说什么请她过府做客,她难道是没有做过客的人吗?况且去了别人的地盘,只怕就容不得她了。

      绿芽踌躇着没动。

      “怎么了?”云舒摇偏头看绿芽。

      “姑娘,霍太夫人是公子的祖母,你三番几次拒绝她,将来……”绿芽对她的前景很是忧心,在她看来,云姑娘将来是要同公子成亲的,要嫁入霍家的,此时得罪霍太夫人不是明智之举。

      “没关系的,不要担心,绿芽。”云舒摇知晓她的好意,可她素来散漫惯了,不爱受拘束,对那些高门侯府深宅大院全然没有好感。

      “可是,若是她以后为难姑娘可如何是好?”绿芽还是不放心。

      “放心吧,只要你们家公子不为难我,就没有人能为难我。”云舒摇摸了摸绿芽的发髻,哈哈笑了起来。这小姑娘心疼她的模样可真可爱。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绿芽点点头,抿嘴,转身就走。

      她虽不是个社恐,可也不是个社牛。能避免的社交,她都会避开。至于拒绝霍太夫人,会不会让霍绎生气,她想了一下也就不管了。这满宅子都是他的人,事情自然会传入他的耳朵中,眼下都不见他对此事做出什么反应,料想他未必放在心上。

      于是她步调轻快地回屋沐浴更衣。

      =

      沐浴更衣毕,云舒摇裹着披风回到房间。屋里的炭盆正燃得红火,她走过去伸手拷了烤。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她偏着头看坐在书案后的霍绎。

      霍绎手里拿着一卷她的手稿在看,闻言抬头看她,微微笑着点头,“今日无事。”

      听他这般说,云舒摇也没管他,去拿了毛巾,回到火盆旁的软榻坐下,擦头发。原本她的头发只有齐腰长,这几个月没剪,更长了些。若是她在现代,定然去理发店剪短,方便打理。可惜眼下,却不太合适。

      “你回来得正好,我有事要和你说。”云舒摇一边擦头发一边朝他招招手。

      霍绎来到软榻边,挨着她坐下,伸出双臂,将她抱到了自己腿上坐着。

      “欸,这样怎么擦头发?”云舒摇挣扎。

      可他一手箍着她的腰肢,一手握着她拿毛巾的手,仰面就亲了上去。

      多日未见的男朋友回来就要亲亲贴贴,云舒摇自然不会拒绝,她自由的左手攀上了他的肩膀,隔着秋冬季节不算薄的衣衫都可以感受到他紧实的肌肉。

      他明明看上去如芝兰玉树、茂林修竹,和“结实”沾不上边,云舒摇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肩膀。

      一吻毕,霍绎松开她,喉结滑动,熟练地拿着毛巾给她擦头发。云舒摇捶了一下他的肩膀,他也只是抿嘴暗笑。

      “你要说什么事?”他的声音有些喑哑。

      “今天霍太夫人又派人来了。”云舒摇平静地说。

      “你不想见的人就不用见。”霍绎沉思道。

      “好。”云舒摇点头,她本想问“就算那人是你祖母?”转念一想,万一霍绎又说让她去见呢,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对了,我那天在街上遇到赵凌风了。”这才是她本来想说的事情,将那天遇到赵凌风的事情简单说了,末了说出了自己的疑惑,“赵凌风和外邦人有什么渊源吗?”

      “不清楚,不过他师父大国师倒是和云山颇有渊源。”霍绎缓缓道。

      又是云山,云舒摇不是第一次听说云山,感觉这是一个神秘的地方。

      “你要去西州吗?”霍绎问。

      “不想去,那个地下堡垒,你也看到了,里面什么都没有,我觉得没有必要再去探索。”云舒摇直接摇头,上次阴差阳错进了地下堡垒,实非她的本意。尽管那座底下堡垒的通关密钥确实出自穿越人士之手。

      “你不想去就不去。”霍绎点头笑。

      “你怎么这么好。”云舒摇偏头笑,霍绎真是诸事都顺着她,任凭她自己做主。亦或者说他看透了她内心坚持己见的固执。

      霍绎笑起来,如盛放的春花般明亮灿烂,他执起云舒摇的手,“我只希望你能一直在我身边。”

      “我当然会一直在你身边啊。”云舒摇笑着,露出一口白牙,她伸手点了点霍绎的脸颊。

      “那就好。”霍绎伸手将人拥进怀中,下巴蹭着她的肩窝。他想起她同昭和郡主的那番对话,她对他有爱,可后面的说辞,总让他有一种飘忽感。他没有忘记,来到京城之前,她心心念念的都是回家。尽管她最近都没有再提起,她做的事情也是在尽量融入这个社会。

      可是她一直对威远侯府兴趣缺缺,先前他还挺高兴的,因为他自己也对侯府没什么兴趣,可是近些日子,他却从中品出了几分不一样的感觉。于是他默许祖母派人来梧桐巷八十五号请她去侯府做客,看她会作何决定。

      毫不意外,她拒绝了。尽管他早就猜到这样的结果,可真面对时心情却很复杂。

      “哎呀,给我擦头发。”云舒摇拍了拍霍绎的背。

      “好。”霍绎欣然应允,手法熟练地给她擦起头发来。

      =

      梧桐巷八十五号,从来都是微风轻轻吹,鲜花缓缓开的宁和安静的。

      云舒摇在这里,读书、练字、射箭、画图,日子过得逍遥赛神仙。

      日子倏忽而过,不知不觉来到了初冬季节。

      她收到了百里桑桑寄来的土特产,和一叠厚厚的信。百里谷主到底不放心百里桑桑留在京城,不知用什么法子让桑桑自愿回了药王谷。

      桑桑在信中说起阿羽已经回家,都没有给她写一封信。说起她新炼制的毒药和一些江湖中的趣事。

      云舒摇一边看信一边笑,桑桑的来信让她感到快慰,从另一个角度看见这个时代。

      陈连笙暂留玉堂,他的新曲《千里之外》传唱至大街小巷,而他人却愈加深居简出。云舒摇只悄悄去见过他一次,她直觉暗处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不想再给陈连笙带去麻烦。

      而梧桐巷八十五号之外的世界,从来风起云涌,波浪诡谲。京城从不缺少风浪。

      云舒摇也没闲着,赵凌风将更多的手稿拿到她面前,她从中见到了手稿的主人在这个陌生的时空有着怎样的经历,手稿的主人遇到过很多坎坷,路遇土匪强盗,乘船出海遇到大风浪,两面三刀的阴险小人,以为的肝胆相照的朋友却在他背后插刀。

      手稿里曾多次透露出对这个时代和这里的人的失望,人性固然有许多不敢直视的可怕之处,可是随着他走过的地方越多,见过的人越多,经历的事情越多,他就越来越渴望回到自己的家乡,他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一度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

      作为老乡的云舒摇,深有同感,虽然她比手稿的主人要幸运很多很多,可是想要回家的念想一直深藏她的心底。

      她从潦草的手稿文字中,更多的回忆起从前的时光。她想要回去的心念更加强烈了,甚至主动递信给赵凌风,让他找更多的手稿来。

      她看那些手稿时,就将绿芽打发出门,自己一个人悄悄的看。熟悉的文字,甚至熟悉的吐槽,都让她红了眼睛,她从不知道自己时这样容易伤感的人。

      源源不断的类似手稿或者关于外邦人的书本被送到了云舒摇的面前,她不是没有怀疑过赵凌风的用心,可惜她的脑子不擅长想复杂的事情,加上她迫切想要从那些文字中找到那些同乡最后的归属,他们最后怎么样了?是成功回到故里了,还是身死异乡?

      她又会走上一个怎样的道路呢?

      =

      登科状元郎的风姿,早已在京城中广泛流传。

      尽管他曾经和李家女儿退亲的事情闹的动静不小,至今李茵宁都深居简出,几乎不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即便如此,那又如何?很少有人能在见了霍绎本人后还能保持镇定,违心的说眼前这个男子不受人喜爱,他夺人耳目的容貌,如高山雪莲花般冷清的气质,着实难以叫人不喜爱。

      尤其是他不仅容貌出众,出身侯府,还文才出众,摘得状元郎的桂冠。英俊年少,帅气有才,还很有钱,最重要的是至今屋里没有通房小妾,实乃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的佳婿。

      “着实好风采!好气度!”在宫廷晚宴上,见过霍绎一回的如玉公主,就此对霍绎念念不忘。

      “让你去打听的事情怎么样?快说来听听。”如玉公主招手让那个侍女凑近一些。

      侍女跪在脚踏上,恭恭敬敬将查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禀报了。

      “李茵宁看着颇为文静,怎会做出买&凶&杀&人的事情?”如玉公主很吃惊,瞪大了眼睛,不相信。

      “听说是嫉恨那个女子夺取了霍世子的钟意。”侍女垂着眼睛,轻声回答。

      “不过一名乡野女子,竟也惹得她大动干戈,未免太小题大做了。用得到请春风楼的杀手?啧啧。”如玉公主不赞同地摇头。在她看来,一个女子的出身就决定了她的地位,出身乡野的无名之女,不论是用权势或者银钱打发了就好,何以做下那有损自己名声的事情。

      “坊间传言,霍世子是为了那名女子而同李家退亲的。”侍女轻言细语答话。

      “这种传言,你信?”如玉公主嗤笑道。

      “听闻那名女子姿容出众。”侍女自然知道公主不是真的问她的意见,她在宫中多年,也见过不少世面,只是觉得若真有为了一个乡野女子而同名门世家之女退亲的男子也是世间少有的。

      “霍世子不像是那般昏庸之辈,否则也摘不下状元的桂冠。”如玉公主轻轻摇头,更做不了神木堡的主人。

      侍女垂着眼睛,不做声。

      “可有那名女子的画像?”如玉公主倒想看看是不是真的天香国色。

      “未曾画下,她深居简出,很少在外行走,以前曾去过玉堂几次,和陈连笙还有点关联。”侍女解释,之前倒是有一张粗制滥造的通缉画像,拿去给见过云舒摇的人去认,都说一点儿也不像。

      “陈连笙的新曲子《千里之外》,曲调和唱词都很新颖,较他之前的词曲有一番新貌。”提起陈连笙这个人,如玉公主倒是知道一点儿,前段世间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甚至传进了宫里。

      “昭和郡主应该见过此女。”侍女提醒道。

      “昭和前阵子搞的很大阵仗的抓捕,要抓的不会就是此女吧?”如玉公主疑惑,李茵宁是昭和的小跟班,但也未见得会为了给李茵宁出气,就弄出这般阵仗。背后定然有旁的缘故。

      如玉公主没去管侍女的意见,她吃着侍女喂到嘴边的水果,享受着燃着地龙的温暖熏香气息,琢磨着这背后有什么关联。

      就在侍女以为公主不会见昭和郡主时,突然听到如玉公主出声,“速去请昭和郡主来见本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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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人心难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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