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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春风得意 ...

  •   霍绎在听到自己考中状元郎时,心中不是不激动。放眼世间,多少读书人,多少年寒窗苦读,为的不就是榜上有名的这一天吗。可惜,又有多少人没有等到这一天。

      看着云舒摇开心激动的样子,他也十分开怀。至于霍家自然要回去的,眼下他还是威远侯世子。

      回到威远侯府,众人都在霍太夫人的院子里等他。他奶奶自然是为他高兴,能亲眼见到她孙子考中状元,她就是现在闭眼去了也没有遗憾了。

      威远侯霍錻仿佛完全忘了之前的不愉快,拍着霍绎的肩膀,直道他儿子争气,光耀了霍家的门楣。

      霍夫人则是皮笑肉不笑地维持着假笑的面孔,谁能知道这个泥腿子乡巴佬,还真的考上了状元。之前的他的考试名次明明不是靠前的名次,她原本想让霍绎沉溺于京城的风花雪月,流连于秦楼楚馆,谁知道这小子偏偏不上道,身边人更是铁通般地围着他,不要说花魁清倌,就是寻常读书人也都靠近不了他。

      一直以为他不近女色,毕竟和李茵宁那般的美人订亲,他都是敬而远之的。不料南下归来,身边竟然带着个女子。她倒是想会一会这个女子,最好是能拉拢来,令霍绎成为一个沉湎女色、玩物丧志的废物。

      谁曾想那女子亦是颇为警惕,不管明暗,她就是不接招。后来那女子身边的侍卫便护卫得更紧了,她便没了机会拉拢了。

      老天不长眼,竟然让他得了这状元。霍夫人暗恨不已,却毫无办法。毕竟她花了那么多银子请杀手,都没能要了那小子的命。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霍菁菁,则像一株昂首挺胸的假花,咬着牙,却要装出一副漠然的面孔。毕竟她一直不待见霍绎,也不觉得霍绎是她的哥哥,她心中对霍绎只有深深的厌恶。

      就算他考中了状元又如何?依旧改变不了他是在乡下长大的乡巴佬出身。她侯府千金可没有一个乡巴佬哥哥。霍菁菁心中颇为不屑。

      威远侯府一门子人,各有欢喜各有愁。不过在侯府当家人威远侯霍錻的发令下,阖府上下都忙着布置起来,要将族老亲戚们请来,为霍家的喜事好好庆祝一番。

      -

      夜深了,屋里灯火通明。霍绎还坐在书案前翻看账册,书案一侧还有一摞账册。

      忽然听得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

      霍绎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黑衣人迈着阔步走了进来。

      “公子。”孔祥出现在门口,“白大掌柜他……”

      “哎呀,孔祥这个榆木脑袋。”黑衣人笑道。

      霍绎摆手,孔祥止住了话头,关上房门,守在屋外。白大掌柜每每以悄无声息摸进公子的住处为乐,他轻功了得,几乎来去自如。

      孔祥刚在檐下站定,就见一人匆匆跑来。

      “不会又是白大掌柜吧。”阿奇道。

      孔祥点头,白大掌柜不知道怎么又精进武功了,又被他给轻易潜入,虽然还是被他发现了,可人已经进入公子房间,若是刺客,公子则危矣。

      “幸好白大掌柜不是敌人。”阿奇叹道。

      且不说两人在檐下悄声感叹,屋里又是另一番情形。

      “刚一入城,就听闻堡主中了状元,真是可喜可贺。”黑衣人笑嘻嘻的说。

      “为此属下还专门准备了礼物,以贺堡主蟾宫折桂之喜。”黑衣人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匣子,乍一看是个装线香的盒子,不过他打开了,捧到霍绎眼前,却是一枝坠着绿松石和珍珠的步摇。

      对上霍绎不善的目光,黑衣人连忙解释,“这不是听说堡主冲冠一怒为红颜,亲自登门退了李家的亲事,完全不顾侯爷的反对。常言道,人生得意有两件事,‘金榜题名时’和‘洞房花烛夜’,属下正贺此事。”

      “你听说的倒是不少,”霍绎道,“不过退亲,不是因为她。”

      “那是自然,只要事关堡主,事无巨细。”黑衣人笑道。他长着一张过于白净的脸,和他的姓倒是很相衬。不过他时常眯着眼睛,面带微笑,说话也是笑嘻嘻的,教人猜不出他心中的真实想法。

      “白泉,说说看。”霍绎接过小匣子,放在书案上。

      “是,属下已经调查清楚,各处相关人员均已找到并妥善安置。”白泉笑容一敛,将木匣子里的步摇取出来,放在账册上,伸出手指在匣子内侧摸索,竟然取下夹板,里面赫然放着纸卷,他拿出来,放进霍绎的手中,随后袖手立在书案一侧,打量起屋里的布置陈设来。

      待霍绎一看完文件,刚一抬头,白泉就跟脑袋后长了眼睛一般,立刻转过来,看着霍绎双唇紧闭,面容过于沉静,眼中的情绪晦暗难辨,双手都握成了拳头。

      “堡主,你当真要这么做吗?”白泉问道。

      “不然你去做的事的意义是什么?”霍绎的目光又落到摊开在账册上的文件上,密密麻麻的字,争先恐后地涌进他的脑海。

      -

      门开了,白泉施施然走出来。

      “白大掌柜。”阿奇和孔祥连忙转身。

      “阿奇也在啊。”白泉关上房门,看向阿奇笑眯眯的说。

      阿奇笑着点头。别看白大掌柜一副文弱的样子,看谁都是笑眯眯的,实则有的是手段。当初白泉初出茅庐,被霍绎任命为神木堡大掌柜时,很多人都不将白泉看在眼里,觉得他一文弱书生,如何管得了偌大的神木堡。不过他们很快就见识到了白泉的手段,被收拾得服服帖帖,见了人白泉,都要恭敬地叫一声“白大掌柜”。

      “你不是在那位身边当护卫吗?”白泉面带微笑。

      “是,刚回到公子身边。”阿奇仍旧笑着。

      “看来李卫回来了。”白泉道。

      “白大掌柜厉害。”阿奇竖起大拇指。

      “那位怎么样啊?”白泉问道。

      阿奇不语,望着屋子,露出一个笑,“白大掌柜见了就知道了。”

      白泉微笑着,霍绎驭下虽不至于严苛,可规矩极严,定是他下了令,不许底下人私下议论那位。

      “成。”白泉颔首道。

      话音刚落,只见一道人影飘过,檐下哪里还有白泉的身影。

      “白大掌柜的轻功又精进不少啊。”阿奇咋舌。

      他没什么机会见到白泉使用武功,不过他们曾私下讨论过,白泉的轻功放眼天下,也要排到前十的。

      ==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句话的道理,云舒摇不是不知,只是人生万万没有一直躲在屋里的道理。

      于是她答应百里桑桑出门逛逛,不去凤凰山,就在城里走走。

      “看吧,云姐姐,我说得没错吧,霍堡主不仅榜上有名,还是魁首。”百里桑桑得意地笑道。

      “好吧,你料事如神。”云舒摇点头,竖起大拇指。

      “啊,如果把敷衍的笑收一收,就完美了。”百里桑桑一把握住云舒摇的大拇指,摇了摇才松了手,撇嘴道。

      “天底下就没有完美的事情,不要太过追求完美。”云舒摇不甚同意,轻轻摇头。

      楼下的戏台上,生旦净末丑都扮上了,咿咿呀呀地唱戏。

      “好好好,听戏听戏。”百里桑桑点头道。

      两人一边吃着瓜子一边听戏。

      “你前几天不是说要回家了吗?怎么又不走了?”云舒摇轻声问。

      “我爹好容易才从那里边儿出来了,浑身都快被憋死了,就和我打了个照面,第二天就无影无踪了。”说起这事,百里桑桑直叹气,她还不明白她爹吗?自己可以一旬两旬窝在药庐里炼制药丸,可若是被迫在一地呆久了,心里就憋屈得慌,一得了自由就会立刻逃之夭夭。

      “你爹失踪了?”云舒摇诧异道。

      “差不多这意思吧。本来我想着京城也呆了这么久,那就回去了。谁知我爹自己走了,阿羽说还有事要处理,所以暂时不走了。”百里桑桑道。

      “那就再呆些日子。”云舒摇道,有家可回的人可真好,她还不知道能不能回家呢。

      “不过有一件事,我觉得还是有必要给你说一下。”百里桑桑思索再三,还是决定告诉云舒摇,免得她被人蒙在鼓里。

      “什么事啊?”云舒摇看向百里桑桑,难得见到她这么正经呢。

      “不是传闻李茵宁疯了吗?”百里桑桑压低了声音,凑近了些。

      “怎么会?”云舒摇惊道,退亲在任何时代都不是一件多么令人称道的事情,但只要当事人不在意,照样过日子。她之前见到李茵宁的时候,她确实有大家闺秀的风范,而且目光沉静,有胆子请杀手来刺杀她,怎么可能久因为退亲一事就疯了呢?

      “反正有这种传言,而且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出现在大家面前了。”百里桑桑道。

      “她看着没有那么脆弱,应该不至于。”云舒摇心中疑惑更多了。

      “结合之前的事情,她确实不像是会因此事而疯了的人。听闻当初订亲,她父母原本不同意的,可拗不过她主意大。如今看来,她是贵族之女,再订一门好亲事也是容易的,她父亲是太子太傅,门生遍布朝野,她的亲事定然不难。”百里桑桑道,在京城的这些日子,她也了解不少事情,按理说李茵宁和霍绎自从订了亲,连见面次数都屈指可数,用情太深也说不上。

      云舒摇沉吟不语,她窝在屋里这些天算是风平浪静,可实际发生了多少事情,她也没有渠道知晓。

      “不管外面是怎么传的,我可以肯定的说,李茵宁没有疯。”百里桑桑用手遮着嘴巴,几乎是用气音在说了。

      云舒摇瞪大了眼睛,伸手捂住嘴巴,凑近了些,“你怎么会知道啊。”

      “听闻李家请了许多大夫,都不能治好她的疯病,于是来请我爹去看病,可惜我爹跑得不见人影,于是看我师兄是药王谷首席大弟子,于是请师兄去看。太子府的人亲来请,师兄于是去了,半日就回来了。他一般不肯泄露患者情况的,只是他知道李茵宁请杀手来刺杀你的事情,于是告诉我,让我提醒你。免得以后李家真的宣称李茵宁疯了,你还心中过意不去,责怪于霍堡主。”百里桑桑悄声道,其实她磨了白沉耶好一阵,他才说了的。

      “她为什么要装疯呢?”云舒摇不解,照她看来装疯,对她没有什么好处。若是她想要借此来攻讦霍家,那霍家手里还有她买+凶+杀+人的证据,若是激怒了霍绎,那么霍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那谁知道她怎么想的?毕竟之前谁能想到她看着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会买+凶+杀+人呢。”百里桑桑撇嘴。

      那倒也是。买+凶+杀+人这种操作,云舒摇以前也只是在电影和小说中见过呢。哪里想到她有一天还被追杀得四处逃窜呢。

      “那她家里人就同意她这么干?”云舒摇道。

      “看样子家里人不知道,不然怎么还悄咪咪地各种请大夫。”百里桑桑道。

      云舒摇沉默,想不通别人不要紧,她还想不明白自己呢,照她现在的情形看,若是论剧情,仿佛已经停滞不前很久了。

      “对了,状元探花榜眼等及第的士子们,就要打马游街了,好激动!我还从没见过这样盛大的场景呢!!”百里桑桑激动地搓搓手。

      云舒摇扶额,她怎么觉得百里桑桑并不是那么想回家呢。

      “你见过吗,云姐姐?”百里桑桑看云舒摇一副不关心的样子,打趣道,“而且状元郎是你们家的哦!”

      自从上次她和百里桑桑说起阿羽时,口快地用了“你们家阿羽”,然后就被桑桑给记住了。

      “确实不曾见过。”云舒摇弯起唇角,浅浅一笑。

      ==

      自花郎卫里出来,陈连笙病了一场,人就清减了不少。好在天一日胜过一日的冷,穿的衣裳多了,看起来不至于太过清减。

      “公子,天越来越凉了,还是不要坐在窗下吧,当心着凉。”杨柳端着水壶进来,看到陈连笙连一件披风都没有披,还坐在半开的窗口下,连忙从衣架上取了披风,过去给陈连笙披上,又转身去将窗户关小了一些,只留下二指宽的缝隙通风透气。

      “哎呀!云姑娘来啦。”杨柳关窗时,看到两人从楼梯往上走,待看清来人面容,忍不住欢呼起来。

      正在看书的陈连笙顿了片刻,没有言语。杨柳已经像一只蝴蝶般翩然飞到了门口,走到檐下去迎接。

      “姑娘近来可好?”杨柳笑眯眯的行礼。

      “好呢,你好吗?你们家公子好吗?”云舒摇笑道。

      “好着呢,姑娘们快进屋吧,外面风大。”杨柳笑着将两人往屋里引。

      此时小潼从楼下跑了上来,笑盈盈地打量着云舒摇一行人,“我道是谁来了,原来是云姑娘啊。”

      “对,是我。去给我通报吧,就说我领着一个好朋友,求见。”云舒摇笑道。

      “……好吧。”小潼本想说“你来这么多次了,哪回要人通报了啊”,不过见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姑娘跟在一路,便不打算打趣了。他转身进了屋。

      不过片刻,小潼就出来了,抬手道:“云姑娘,请吧。”

      云舒摇和百里桑桑被领进屋,陈连笙已经坐到了圈椅上。火盆里的炭燃得正旺。

      “陈公子,冒昧登门,容我介绍,这是药王谷的百里桑桑,这位就是名动京城的歌手陈连笙。”云舒摇笑眯眯的向双方介绍。她有心来看一看陈连笙,虽然上次会面有些不愉快,不过她现在难出一趟门,能见一见就见一见吧。

      百里桑桑得知她和陈连笙还算熟时,就一直抓着她的手臂央求带她来见一见陈连笙。追星女孩的快乐,她自然了解。

      “请坐。”陈连笙起身,面容有些苍白,带着温和的笑。

      杨柳来奉上热茶,就带着绿芽去隔壁屋子喝茶去了。

      云舒摇和百里桑桑本就是善谈之人,有两人在场,就算陈连笙说话较少,也不影响现场欢乐融洽的氛围。几人又喝了热茶,吃了糕点,说了好些话。

      临行前,云舒摇都走到门口了,她回身摆手,深深地看了陈连笙一眼,含笑道:“你回去吧,万望珍重。”

      陈连笙听着他们一行人离开的声音,突然觉得这屋子有几分冷清,联想到云舒摇的那一笑,心中不觉多了几丝烦闷。

      他走至窗前,从缝隙看到他们一行人从楼梯下去,穿过院子,离开了。

      ==

      秋天的清晨,凉风一阵一阵。

      云舒摇起了个大早,照旧跑步射箭,然后吃罢早饭,沐浴更衣毕,就坐在水银镜面前,任由绿芽给她梳头簪花。

      绿芽喜气洋洋的,抱着一定要将云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保管公子看到都会眼前一亮的心态。她仔细而郑重地给云舒摇梳头,搭配头饰衣衫,务必要更好地展现云姑娘的美貌。

      “还是给我梳一个简单的,太复杂了,这些个簪子啊什么的掉了也怪可惜的。”云舒摇道,这么久了,她还是不习惯戴珠花步摇,在眼前晃来晃去让她头晕。

      “哎呀,姑娘说的让我打扮嘛。”绿芽不依,她虽然来自乡下,可是梳头的手艺可是定好的,偏偏跟在云舒摇身边这么些日子,她也没啥机会好好展示自己的手艺。只因云姑娘是个喜爱简洁的,凡事务求简便,不爱搞那些花样儿。

      “而且今天是公子打马游街欸,城里的小姐姑娘们可是卯足了劲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绿芽一边梳头一边说。

      真是麻烦,她真是脑子抽风了,竟然会答应绿芽这种要求。

      好吧,也许她内心也希望能盛装打扮,出席在霍绎人生中的重要仪式。

      “好好好,今天看咱们绿芽的发挥。”云舒摇连连点头。

      “哎呀,姑娘,你别动。”绿芽赶紧松了手里的头发,就怕又给云舒摇薅掉几根头发,天知道云姑娘多么宝贝她的头发,她不愿意梳繁杂的发髻的其中一个缘由就是为了避免多掉头发。

      为了能看到进士们打马游街,百里桑桑可是一早就在临街的酒楼里订好了临窗的位置,吃了早饭就来到了梧桐巷,接上云舒摇,一行人往酒楼而去。

      去酒楼务必要早点,否则一会儿街道上人山人海,不要说马车,就是步行都有困难。

      毕竟这一盛况每三年才有一次,看热闹围观的人十分多,毫不夸张地说是万人空巷。

      百里桑桑携着云舒摇的手,登上二楼进了包间,点了菜,小二退出了包间,屋里就只剩下几人。

      云舒摇坐在靠窗的桌边,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一本小册子。百里桑桑和绿芽巴到窗口,兴奋地望着街上的盛况。阿羽则抱臂坐在靠墙的圈椅上,没什么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街道上都是围观看热闹的百姓,打马游街的新科进士们还没到来。

      “这是什么呀?”百里桑桑看了一会儿,底下都是攒动的人头,就觉得了无趣味,回头一看,云舒摇竟然在看一本小册子。

      “没什么。”云舒摇一笑,看到百里桑桑凑过来的脑袋,她将小册子往桑桑面前推了推。

      “哇!这是流程图欸,还说对霍堡主不上心,我看是一心都扑到他身上去了,连这个都要登记在册。”百里桑桑啧啧不已,一副“我心里门儿清你不要解释解释就是掩饰”的表情。

      “我先前不知道这些,就学习了一下。”云舒摇有些不好意思。她自觉记性不好,喜欢用笔记下来。只是纵然练习了几个月的字,写得仍旧没有笔锋,完全和“好看”不搭边。

      “真是太用心了。”百里桑桑做出一个鬼脸。

      门被敲响了,小二在外面说:“客官,小的进去奉茶。”

      绿芽去开门,两个小二各端着一个托盘,装了糕点果脯茶水。

      一直作壁上观的阿羽突然站了起来,百里桑桑看他:“怎么了?”

      “我出去一趟。”阿羽道。

      百里桑桑哦了一声,目视阿羽出了门直至看不见,才低头和云舒摇说起话来。

      屋里几人正叙着闲话,吃着糕点,饮着香茶,一派和乐。突然间听得门外起了喧闹声。

      百里桑桑抬头望了一眼门,又回头接着说。云舒摇甚至没抬头,公共场合起喧闹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得楼下街上传来更大的骚动,人声如浪此起彼伏,百里桑桑一个箭步射过去,趴在窗台上,朝外张望。

      街道两边人山人海,有持长+枪的士兵和佩刀衙役临街维持秩序,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的队伍,从长街那头缓缓走来,为首那人骑白马戴红花,风姿灼灼。

      “来了来了!”百里桑桑直摇云舒摇的手臂,兴奋的说。

      云舒摇应了一声嗯,目光遥遥落在为首之人身上,双目闪亮,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微笑。一路走来,多少艰辛,终得正果。希望她心中的少年,永远有向上的朝气蓬勃,永远可以更幸运一点。

      她双手交握在身前,微笑着为他祈愿。

      “公子会看到我们吗?他知道我们在这里吗?”绿芽紧张的问。

      “人这么多,未必看得到。”云舒摇宽慰道,她也没知会霍绎自己的所在,无论他是否可以看到人群中的她,也都不妨碍她为他感到高兴。

      “这样啊。”绿芽难掩失落。

      队伍越走越近,终于从他们所在的楼下经过,近到能看到路过之人的面容。

      云舒摇的目光始终落在霍绎的身上,只见他穿一身月白织锦衣衫,身姿朗朗,俊朗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浅笑,温和中带着一点冷清,不骄不躁。仿佛一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美玉,叫人移不开眼睛。他所到之处,欢呼声更甚。

      “哇!看来状元郎格外受欢迎啊!”百里桑桑笑道。

      云舒摇笑着点头,看到霍绎受到大家的喜爱,她自然是高兴的。

      “想来状元郎今天又倾倒了一大片少女的芳心了。”百里桑桑含笑道,她不时看一眼身旁的云舒摇,想看看某人会不会露出吃醋的样子。

      “那肯定啊,才貌双全的少年,谁不喜欢?”云舒摇对桑桑的揶揄不当回事,相反她还一副赞同的样子,搞得百里桑桑一时之间摸不清她心里到底是何想法。

      戏文里说,一个女子若是喜欢一个男子,定然是想要独占男子的目光和心思,容不得旁人去觊觎。百里桑桑眼眸一转,双手扩在嘴边,朝下大声喊了一句“嘿!状元郎,往这里看!”

      从打马游街开始,街道两边和临街楼上,冲游街的队伍喊出这样的话人不在少数,可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哪怕是一个转身或者一个回眸。

      “哎呀!桑桑,你别闹。”云舒摇拉住百里桑桑的手臂,想将人拽回来。

      只见队伍为首的状元郎轻轻勒了勒缰绳,侧身循声望去。

      “哇!状元郎朝这边看了!”

      “哎哟!状元郎看我啦!”

      “是看我!看我!”

      此起彼伏的抽气声说话声中,楼上楼下,两人的目光遥遥相对。

      云舒摇一时之间有些怔愣,她笑着,朝他比了个“手握拳大拇指朝上”的动作,然后双手比了个心。

      霍绎知道那个动作的含义,面对她直白的鼓励和喜爱,他不免还是有点不适应,抿嘴笑得更甚,双眸灿若星辰。

      “哇!这是什么秘密手势?状元郎竟然不好意思了。”百里桑桑惊道。

      在百里桑桑那种“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的目光中,本想解释一下手势含义的云舒摇顿时觉得还是不要解释为妙,免得桑桑又要揶揄她了。

      绿芽在一旁偷偷的笑。

      游街的队伍往前而去,欢呼声也像浪潮一般追随左右。

      几人在窗前立着说笑了一会儿,云舒摇意兴阑珊准备回屋坐下喝茶休闲,却在街道汹涌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颇为眼熟的身影。

      “桑桑,你看楼下。”云舒摇拉了拉桑桑的手,伸手一指。

      “阿羽?!他在那里做什么?”百里桑桑喃喃道。

      =

      袅袅的水汽从茶盏中徐徐飘起,屋里鸦雀无声。

      云舒摇注视着眼前戴着幕帘的女子,静止了片刻,便调动脸部肌肉,缓缓地露出一个笑。一刻钟前,她放百里桑桑去找阿羽,然后准备带着绿芽回家,一群人却突然闯了进来,将她们堵在了屋里。

      “想不到在这里可以见到郡主。”云舒摇轻声道,面含浅笑,仿佛见到要好的朋友般。

      “好似你盼着见到我一样。”昭和郡主明艳的脸庞,似笑非笑。

      “倒也不是,不知郡主有何指教?”云舒摇听说过一些昭和郡主的事情,她是一个有野心的人,绝不仅仅甘心于在后宅做一个大家闺秀般的郡主。也许是因为她有个手握权柄的母亲,又或许是因为她从小在权力的中心长大。

      有野心的人比一个疯子或者偏执狂更好沟通,至少野心家更能明了利弊得失。

      “他为了救你,倒真是煞费苦心。一座玉石矿,眼都不眨就给了。可瞧瞧你,出身不详,来历不明,蒲柳之姿,不善诗词,不懂音律,甚至连人情往来、中馈庶务都不甚清楚,这样的你,有什么值得他对你好的?”昭和郡主很是不解,这些天她派人调查云舒摇,可只查到万春镇,再往前就无迹可寻了,如此情况,着实有些诡异。她思来想去也不知答案。

      “当然是因为我是一个善良的人。”云舒摇一本正经的说。她面色如常,似乎她说的就是真实的情况。

      “善良?”昭和郡主嗤笑道,“霍绎那样的人,怎么会因为一个女子的善良就如此待她?”

      “若是如你所说,你是一个‘善良’的人,那你怎么会做出抢别人未婚夫的事情?”昭和郡主冷笑道。

      “这天底下,万物都可以抢,唯独人心不可抢。因为人心,不是你想抢就能抢到的。”云舒摇道,也许很多人认为她抢走了霍绎,抢了李茵宁的姻缘。

      “人心不可抢,你可真是诡辩!”昭和郡主嗤笑道,“如果没有你,他们明年就成亲了。”

      “如果没有我,那谁知道会是个什么情况呢?”云舒摇道,“也许有个王舒摇或者赵舒摇,也未可知。”

      “你不仅没有心怀愧疚,还如此大言不惭,简直是鲜廉寡耻至极。”昭和郡主冷笑道,若非眼前这个女子,李茵宁也不会陷入如今这般糟糕的状况中。

      “愧疚,当初我对未曾谋面的李小姐的确心怀愧疚,可在她找人来刺杀我时,我的愧疚就烟消云散了。她如果采用其他方法去赢取霍绎的心,那我还要道一声‘敬佩’。我不知道你们京城里的世家小姐,是不是在面对比她弱势的人时,只想着置对方于死地。如果我的身份比她更高呢,她会怎么做?”云舒摇一面说一面笑了。

      “要杀我的时候,只觉得我该死,杀不了我时,就要叫我心怀愧疚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云舒摇笑起来。就像现代网络上的有些人,你给他讲道德时他给你讲法律,你给他讲法律时他又跟你扯道德了。

      “不若郡主回去告诉李茵宁一声,她要是振作起来想抢回霍绎,大可放马过来,我随时候着。若真是被她抢走了,那也是我命中注定,怨不得人。”云舒摇越说越不觉得害怕了,最开始见到昭和郡主时,她确实有些紧张,不知道对方到底想干什么。

      “好一个‘命中注定,怨不得人’,云姑娘倒真是大气,不知道霍绎知道了会作何感想。”昭和郡主道。

      “他怎么想,非我能决定。”云舒摇道。

      “那你知道当初霍李两家订亲的原因吗?”昭和郡主道。

      “略有耳闻。”云舒摇到道。

      “当初他为了坐稳世子之位,答应和李家订亲。坐稳了世子之位,就一脚踢开李家。如此过河拆桥之辈,你就祈祷他一辈子不变心吧。”昭和郡主道。

      “我都不能确保自己能一辈子不变心,为什么要别人一辈子不变心呢。”云舒摇笑道。

      “郡主身处权力的中心,见多识广,当知道人心易变,人心莫测。怎么会说这种笑话呢?”云舒摇笑得更甚,她突然觉得和昭和郡主聊天挺好的。

      “难道你就没盼着长长久久?”昭和郡主怪道,霍绎对云舒摇有多看重,她是见识过的。听说当初云舒摇用一百两黄金聘请一个保镖,霍绎不仅没有质疑她花钱,反而给了她两百两黄金。一百两黄金,就算她身为郡主,也不是一笔可以眼都不眨就花掉的小数目。

      “想着长长久久,是人之常情。可是人世间,没有理所当然的长长久久。毕竟‘花无百日红’。”云舒摇感叹道。

      “你倒真是想得开。”昭和郡主道。

      “人活着,最重要的就是想得开。毕竟,钻牛角尖,可是一条死路。”云舒摇道。

      “你年纪轻轻,却知晓如此多的道理。真是心思深沉。”昭和郡主道。

      “我知道的道理多,那是因为读了几本书。”云舒摇正色道。

      “读书,”昭和郡主冷冷一笑,“你觉得自己可以给霍绎什么帮助呢?”

      “当然是爱啊。”云舒摇道。

      昭和郡主艳丽的面皮一绷,冷笑一声,乡野女子张嘴就是情情爱爱,见识短浅。

      “郡主莫要瞧不起爱,爱是一个很玄妙很珍贵的东西,不是人想得就能得到的。世间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未见得能遇所爱。不过人间几十载,只求少一些遗憾。”云舒摇微微笑着,言辞诚恳。

      “那只能祝你少一些遗憾了。”昭和郡主冷冷道。

      “多谢郡主吉言。我也祝愿郡主能够正视自己内心真正想要的东西,不要留下遗憾。”云舒摇道。

      “本宫自然不会有遗憾。”昭和郡主道,冷眼深深看了云舒摇一眼,起身径自离。她未曾和云舒摇这般端坐着闲谈过,和之前相比,云舒摇随意了许多。和调查的信息一致的是,云舒摇确实健谈,直来直往,偏偏她所说之话细思还有些道理。

      “恭送郡主。”云舒摇起身目送,不知为何,她倒是觉得和昭和郡主的谈话有点儿意思。或许是因为,很久没有人问她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了。

      通过这次意料之外的谈话,她倒是想通了一些事情,也算是有所收获。

      =

      昭和郡主一行人离去,绿芽才得以从外面的走廊脱身,她跑进屋子,见云舒摇安然无恙,紧紧提起的心才放回了肚子里。

      “姑娘,咱们赶紧回家去吧。”绿芽急忙道,她回想起上回在灵山寺的情景,心里怕得手都在抖。

      “好,别担心,昭和郡主她不完全是一个坏人。”云舒摇拍拍绿芽的手,宽慰道。她知道上次灵山寺的事情把绿芽吓坏了。

      “姑娘真是心大……若是她对姑娘不利该如何是好?”绿芽忧心忡忡。

      “我还有剑呢。”云舒摇抓起手边的铁剑,目光落在剑鞘雕刻的纹路上,这柄剑是霍绎专门为她找来的,给她用来防身的,她目前学了一些招式,到底还是花拳绣腿。

      沉甸甸的剑握在手里,无端的让她心里有些发慌。

      “姑娘,咱们走吧。”绿芽见云舒摇陷入沉默,赶忙催着回家。自从云姑娘进了一回花郎卫,回来后就时常陷入无端的沉默,仿佛对什么事物都提不起心思。虽然她和旁人往来接触时,还是温和含笑的,只是她时常盯着某个东西就神思恍惚。

      敏锐的公子自然看出了云姑娘的端倪,只是她似乎不想让人知道她心中的异样,连对公子都只字未提。若不是公子叮嘱她多多留心伏侍云姑娘,她还真不会留意到这些细枝微末之事。

      “好,结了帐就回去。”云舒摇抬起眼,露出一个和煦的笑。

      绿芽连连点头,叫来小二将桌上剩的糕点包了起来,付了钱出了酒楼,寻到停在近处的马车,登上马车自回梧桐巷去了。

      =

      却说云舒摇携着绿芽离了酒楼而去,隔壁房间的一白衣男子笑道:“真是个胆子大的,面对无人敢拂其锋芒的昭和郡主,都能这般侃侃而谈,有几分意思。”

      “焉知她是不是故作镇定。”坐在他对面的黑衣男子语气平平道。

      “就算如此,也是有几分胆识了。”白衣男子道。

      “白泉,你还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霍绎看重他,你也就爱屋及乌了。”黑衣男子冷哼道。

      白衣男子正是神木堡大掌柜白泉,只见他笑眯眯的饮了杯中酒,未出言反驳。

      “那处矿脉费了多少周折才有今天的规模,他倒是豪气,眼都不眨就给了。就为了把她从花郎卫弄出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还不够,还得赔上诸多家产。”黑衣男子愤愤道。

      “知道你为了那处矿费了许多精神,心中不平,亦属常情。只不过堡主素来是个有主意的,他定了的事情,你可见过几时更改过?”白泉笑着给他斟酒,“这处矿没了,你再去勘察一处,岂不正好?”

      “寻找矿脉,何其艰难?你当是菜市场买菜呢。”黑衣男子仍旧不忿。

      “若是旁人,自当艰难。可是你,自然是另当别论了,要再寻一处矿脉来,费些时日,还不是手到擒来。来来来,喝酒喝酒。”白泉笑着握着他的手腕,就着他的手将酒杯送到他的嘴边。

      “你不要同我打哈哈,且说说那女子的来历。咱们堡主总不能和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纠缠不清。”黑衣男子冷着脸,不肯喝酒。

      白泉撤回手,搁在桌上,叹口气,“不瞒况兄,我也不知道。”

      “霍绎的事,还有你不知道的?这倒是奇了。”黑衣男子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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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春风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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