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4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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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流传一句话，“男人永远长不大，永远停留在十四岁。”这些人具体多大年龄他们不知道，不过不负责任是真的，带回来的东西一半是酒，平时什么活也不干，从早到晚大讲粗口赌钱打牌，贪婪地热爱生活，搞得妇女和孩子怨声载道。
每每这个时候，更加凸显出唐明的持家，要的几样东西都给带回来了。
之前某天，宋青元偶然看见一个小孩摇着一位妇女的衣角可怜巴巴地发问：“我可以闻一闻烤小面包的味道吗？”
那位女士纵使心疼也无可奈何，谁能想到温饱在这个年代还是问题呢？
宋青元正坐在窗户边看着地图发呆，唐明找出了他听见的那条运营线路，不过不是地铁，是火车，有一段在地下。这条路线从符拉迪沃斯托克火车站直通莫斯科，途中经过许多城市，如果赶上由西向东的列车，他们可以就近在黑龙江入境。可问题是，这条路线上个世纪就废弃了，更快更短的轨道代替了这条年代久远的线路，按理说不应该有还在运营的班列，莫不是幽灵列车一类的？
胡思乱想间，唐明推门进来，头发上还挂着水，在寒天冻地之间竟然没有水汽氤氲。
“啥体格啊拿冷水洗澡，”宋青元感慨道，“我光看着就替你觉得脑仁疼。”
“看出什么来了？”唐明在问那张地图。
偏巧宋青元这会不想动脑子思考正经事，笑道：“看你长得好看。”
这么说难免庸俗，可人毕竟是视觉动物，钟情怎么会和色相无关，他既倾心于对方高尚而勇敢的气质，也被那饱经战火考验的严苛与温柔吸引，清秀而坚定的外貌虽不是他最看重，却也是画龙点睛的一笔浓重色彩。
唐明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你不是下楼了？”
“对，但那机器坏了，要不你去看看会不会修？”
厂里有几台烘干用工业烤箱，外观看上去已经十分旧了，应该是淘汰下来的老型号，尽管如此，宋青元很想发挥它的价值，就当给孩子们一个惊喜。他们说不定这两天就要动身，奔赴各自不确定的命运，见面皆是缘分，他想成全那个想吃烤小面包的孩子。
托贤惠可靠的唐明同志的福，原材料一样不少，可惜万事俱备，机器坏了。
唐明卸下机器后壳，灰尘微粒随即飘散开来，瞧上几眼，把老化电路拆除，两边的线头搅拧成新的一股，合上电闸后机器红灯一亮，表示进入待机状态。
“可以啊，我能不能打听一下你年薪多少，以后咱们去华强北大干一场，保证有的赚。”
异想天开，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以后，“试试看能不能用。”
宋青元调整好温度时间，起身时忽然一笑，“我还记得你把我的实验成果全烤了，当时气得我想捏死你。”
唐明靠墙站着，从斜上方照进来的一束阳光正好打在他的脸上，恍惚间宋青元觉得，这是流浪在凡间的神，暂时被遗忘在这片乱糟糟的废墟里。
“可是谁能想到，此刻，在这个地方，你会和我一起烤饼干呢。”
尘埃飘散，四野寂寂，许久唐明开口道：“你不是准备做面包的吗，怎么成了烤饼干？”
“这……”可真是个会抓重点的人啊，“我不会还不行吗？”
唐明听完略一颔首表示了解。
十几分钟很快就过，绿灯转为红灯，宋青元满怀期待地拉开烤箱，看见成品眼睛一亮，“我真是个天才。”
卖相尚可，就是不知道尝起来怎么样，等稍微冷却，他刚拿起一块却被拦下，“干嘛？”
“你现在不能吃这种东西。”
宋青元已经连着喝了十多天米糊了，唐明亲手熬制，以至于现在一看见他端碗都升起一种“大郎吃药了”的错觉。
不让我吃，行，宋青元把曲奇饼干举到他面前，“你替我尝尝？”
唐明垂眼一看，抬手要接过来，宋青元淡然开口，带着点幸灾乐祸的意味，“需要我提醒你，你的手刚碰过什么吗？”
刚才修理烤箱沾了满手灰，他看着那块递到嘴边的饼干，上次被人喂东西，好像还是小时候程汤给他喂药。犹豫逡巡，最后只是小小地咬了一口。
“怎么样，喜欢吗？”
“太甜了。”
“你得尊重一下这边的饮食习惯。”
宋青元把剩下的半块送到唐明嘴边，在对方张口欲咬时飞快地放进自己嘴里。
“您要看看我种的向日葵吗，我常在夜里将它采下来，它们都低垂着眉闪闪发光，预示着明天的太阳照常升起，送给您。”一个孩子说着把束头发的头绳解下来递到宋青元手上，那上面果然有个小小的向日葵，很有“中国制造”的质感，虽廉价朴素，却寄托着大众对美好的企盼，毁誉参半，仍默默满足着涵盖各个层面的需求。
“我们下周还会有小饼干吃吗？”
下周……宋青元往楼上一指，对着那群孩子说了几句悄悄话。
几个小孩率先跑上楼，剩下的人没听见悄悄话的内容紧跟着尾随而去，有个勇敢的孩子鼓起勇气推开了房门，毫无意外是一张不欢迎他们的面孔。
“玩捉迷藏的话，出去。”
“谢谢！”
唐明的视线在那群不明所以的孩子身上停留几秒，打开窗户往楼下看去，正对上宋青元明朗的笑容，“他们都想谢谢你，”说着举起手里那根头绳，复述起那个小孩读给他的诗，“您要看看我种的向日葵吗，明天的太阳照常升起。”
这不是该出现在他单薄食谱中的味道，一旦习惯了甜，怎么还吃得了苦，一昧地拒绝不再能解决一切，他要融入到剧烈竞争的世界，并且要比任何人都无坚不摧。
最近两天，他们规划好最近的返程路线，雪里刨出几辆车找了个最完整的，修理一下貌似也能开，而且性能还不错。
这天半夜，宋青元裹着被子悄悄跑出去，唐明对周围的动静很敏感，所以对方刚起身他就醒了，开始还以为他是去厕所，等了一会没回来就有点担心。
为了避免吵醒其他人，唐明放轻脚步走下楼，工厂前的空地上，远远就望见宋青元正坐在车顶上看星星。
积雪会暴露他的脚步声，可宋青元的警戒心实在迟钝，仍专注地凝视天空，全然没有意识到有人来了。
走近几步唐明觉得不对味，“拿出来。”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他一跳，意识到这是唐明后立刻恢复了镇定，把玻璃瓶往杯子里一裹，“我不。”
没好利索就敢喝酒，这边的酒动不动五十度往上，也是病人能下得了口的？这么大的人真的连一点自知自觉都没有。
见对方要动手，宋青元连忙裹紧自己的小被子一阵哀嚎，“啊疼疼疼。”
唐明立刻松开箝制，谁料对方下一秒立刻恢复如常，“嘿，我装的。”
“你不听我的，难受了自己受着。”
宋青元依旧是不以为意的态度，“你是真不懂什么叫人生得意须尽欢啊，我们在哪？战斗民族的地盘上，这是什么？生命之水。”
唐明对此无能为力，只好也跳上车顶坐在旁边，“晚上跑出来看星星？”
“白天看也没有啊。”
“为什么一个人出来？”
“半个人会把别人吓坏的。”
唐明一时语塞，竟然无法反驳。
“我是来看极光的，”宋青元往天上望去，深蓝天幕下有浅色白云的影，“有天晚上，我突然发现你头上有一束绿光，那时候我才想到，这边晚上有极光。”
唐明知道这是纯粹的说笑，且不说极光的强度，单就房间的角度，也不可能有光照进床头。
宋青元裹着被子，鼻尖冻得发红，之后他才意识到，“你怎么穿这么少？”
“我不冷。”
“了不起，难道抗冻蛋白基因你也有？”
“可能吧。”
“可能个鬼啊，人类没有的，”宋青元掀开被子一角，“有一种冷是我替你冷，过来我罩你。”
天边终于出现了一抹绿色，如水彩般渲染开来，既像是具象化的风，更像是龙潜于渊留下的影，但实际上，这只是路过地球的一阵太阳风。
“我之前看过一部纪录片，里面有句独白我很喜欢，大意是，恒星死后，碳基生命所需的碳氧元素才被释出来，变成宇宙的尘埃，宇宙尘埃又凝成行星，行星再逐渐演化出生命。我们都来自已逝的恒星，仰望星河，就是在凝视未死的同伴。”
宋青元习惯了唐明的一贯话少，继续道：“你相信宇宙爆炸学说吗？我们最初都来源于一个奇点，在宇宙诞生时分离，直到现在我们才终于相遇，用了137亿年的时间。”
唐明摇了摇头，不是因为不相信。只是这漫长到无法估量的时间，给相遇加上了过于沉重的负担，以至于错过的代价无法弥补，选择变得无比艰难。可现实总需要做出选择，这才是最矛盾最痛苦的事。
“我们回去吧，”宋青元站起来抖了抖被子沾的雪，心说如果唐明是星星的话，一定遥远又寒冷。
唐明跳下车，想扶对方一下奈何对方裹着被子没手，说不定手里还握着酒瓶。可能就是这个缘故，宋青元踩上引擎盖时脚下一滑，完了我的尾巴骨啊，没等他摔在地上，唐明适时地抱住了他。
虽然遥远又寒冷，万一是颗忠贞不二的小行星呢，“这要是偶像剧，你就该爱上我了，一眼定终生的那种。”这么不害臊的话，他居然就这么直白而认真地说出来了。
虽不至于一眼沦陷，但现在看来，这确实是他腐朽于四季也会记住的人。
“可惜了，”宋青元下地，带着点不甘心的宿命感，“咱们拿的是末日剧本。”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04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