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日初歇》幼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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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到极端天气的影响，他们还得在工厂住上一段时间，至于怎么回去，宋青元想到这就想骂唐明那个败家玩意，好端端一架飞机直接放任坠毁在北冰洋里，现在怎么整，一路朝拜回去？
　　“你看了好久，一定也想玩吧。”
　　“？”宋青元从放空中回过神，一只温暖的小手拉住了他的手。他这才注意到，工厂中间的空地上竖立着几个简易的木质秋千架，一群孩子围着玩了一个上午。
　　“来呀，过来。”那些小孩还在为拉他的这个小朋友鼓劲。
　　这么大人怎么跟小孩抢玩具，“你们玩，我坐在这里看你们玩。”
　　这些孩子没有翻译器，也不知道说英语他们听不听得懂。
　　唐明插兜站在楼梯上，碰巧看见宋青元被一群孩子簇拥着坐上秋千，他走近时有孩子发现了他，唐明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宋青元感觉到一只有力的手轻轻推了他一把，笑道：“你怎么也跟孩子一样。”
　　“你们该去吃饭了。”唐明对那些孩子道。
　　这一刻，孩子们肯定是联想到学校里最严厉的老师，全都站在原地没动。
　　是他发音不准确吗，唐明重复一遍无果。
　　“你说话注意点语气，”宋青元站起身向孩子们指了指二楼，他们随即一哄而散，铁制楼梯被踩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你看，对他们来说，微笑就够了。”
　　唐明对此不做争辩，“要出去走走吗？”
　　“外面太冷。”虽然厂子里四面漏风也不暖和。
　　“今天是晴天。”
　　“得，走吧。”宋青元并不是因为晴天答应他，对方这么坚持，肯定有话要说。
　　工厂占地面积只有两个八百米操场的大小，四周围着水泥围墙，墙头上还有铁丝网。此地人烟稀少，偶尔能看见外面缓慢游荡的丧尸。
　　据了解，工厂与外界隔绝了四个月，需要时不时涉险外出找物资回来。孩子是旁边一处小学接过来的，数量最多，其次是女人，她们是工厂的工人，还有十几个男人，基本上都有武器在手。当然，还有他们两个异乡人。
　　沿着积雪少的小路漫步，阳光毫无阻隔地照射下来，经过反射格外耀眼。
　　“那天晚上，你跟我说的话是认真的吗？”他仍然没有做好要对一个人负责任的准备，但不能总是回避。
　　“我开玩笑的，”宋青元赧然一笑，他已经释然了。唐明不属于某个人，而是要摆放在最光明的云端之上，他竟然想把唐明关进自己心里，只当他一个人的英雄。就算有这种想法，也不应该是现在这种时候，自私又愚蠢，不消别人说他也知道。能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尊敬他，爱慕他，仰仗他，还能被他重视，甚至愿意为自己奔赴千里救他一命，他已经很知足了，“你不用为难，很多人都喜欢你，但是单拎出来问谁这个问题都不合适。”
　　“你得偿所愿就好。”如果不是看过他丢进垃圾桶的字条，估计就要信了。
　　得偿所愿你大爷，要不是打不过就揍你了好吗？老子让你装，看你撑到什么时候。心里这么想，面上也得过得去，“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他半是无意半是怀着小小私心地推着唐明往前走，好像这样就能显得他们本来就很亲近的样子，“你猜今天吃什么，罐头，土豆，杂菜汤，冻得邦邦硬的列巴加上一杯掺水的酒？”
　　“反正你都不能吃，别操心了。”
　　“信不信我给你一拳。”
　　“明天有一拨人外出，我会跟他们一起，你有什么想要的，我会带给你。”
　　“我能一起去吗？”他休息了好几天，不运动运动关节就要锈住了。
　　“等下次。”
　　“那就带些东西给孩子们吧，他们大都失去了父母，跟我这么亲近，也是太久没有大人陪他们玩的原因。”

　　两辆看上去要报废在半路的越野车开出了工厂大门，在此之前宋青元简单叮嘱了唐明几句，他们假称是考察站的队员，那就普通表现。
　　“你差不多就行了，有什么危险救救队友，别让他们看出来你是个中单，记住你是去打野的，总之一句话，注意安全。”
　　“放心，我有分寸。”
　　“知道你心里有数，”可是人心难测，万一有人看中了唐明的执行力，到时候想走就不那么容易了。这样的世道，所有的一切都是资源，无论人还是物。宋青元把他的拉链拉严实，“正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
　　没等他说完，唐明抬手敲了一下他的额头，“止痛药在床头柜第二个抽屉里，别多吃。”
　　宋青元冲他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一直目送至车辆消失在视野里。

　　这天早上起来天气极好，宋青元对着大太阳伸个懒腰。听那几个大婶说，外出的人还没回来，宋青元倒不担心，只是两天不见还有点想，不知道之前在枫林基地都是怎么过的。
　　转头瞥见一个戴着绿色头绳的小姑娘坐在楼梯上画画，宋青元注意到她画在纸上的，赫然是枫林基地的那个怪物。
　　“这是什么？”
　　“是魔鬼。”小姑娘笔触不停，依旧用铅笔执著地描画着。
　　“你见过它？”
　　“8月30号，妈妈正在厨房煎香肠，它突然出现，砍坏了我们院子的栅栏，然后杀死了我妈妈，又在卧室杀死了我爸爸，它看见我了，我就在柜子里藏着，门都没有来及关好，但是它走了。这是我第十一次说起这件事，上一次是8号上午和瓦西里玩捉迷藏的时候，他问我为什么不藏好，我怕黑，我害怕藏进柜子……”
　　宋青元轻拍她颤抖的肩膀，这个女孩怎么记得这么清楚，难道是超忆症？他灵光一闪，“你记不记得，它脖子上有个铜牌？”
　　那个女孩立刻在本子上画出了铜牌的样式，以及上面的字：サン
　　好像是日文，但这是什么意思呢？

　　外出归来的人们载着喜悦老远就开始鸣笛，然而等他们到了门口还是没人给开门，等鸣笛好久的喇叭都开始没劲，才有一个老妇人缓缓打开了大门。
　　今天这是怎么了，以往那些孩子会像猴子一样爬上围墙，老远开始观望返程的车辆，提前开门兴冲冲地向他们冲过来，争前恐后地看他们带回了什么好东西，但是今天竟然无人来迎。
　　把车开进院墙他们才知道，工厂前面的空地上，一群孩子围成了一个圈，宋青元坐在一辆报废车的车顶上用自制的泡泡水吹泡泡。他早就听说东北可以泼水成冰，可惜他一个南方人没机会亲自试试，赶上今天没风，加上那群小孩总跟在他身后转悠，就想个法逗他们玩。
　　吹出的泡泡暴露在空气中，离开吸管就会凝结成一个圆形的“冰泡”，如果吹得够大，可以清晰地看见霜花凝结的过程。
　　彼时太阳将要落下一览无余的大地，暖黄色的阳光照耀在冰雪之上，气泡裹上一层白霜降落在孩子们高高举起的手上，无论孩子还是车顶上的大人，每个人的脸上都被打上一层柔光。
　　身边有个人随口对他的同伴感叹了什么，并用揶揄的眼光看了唐明一眼，那分明是一句赞美的话，在唐明听来却像是什么粗鄙之语，他听出那是他们语系常常用来夸赞女人漂亮的词汇，越想便越觉得他们心思龌龊。
　　宋青元见他们回来，把泡泡水推给离他最近的小孩便跳下车。
　　“别蹦来蹦去。”唐明走上前，企图隔绝这群人的视线。
　　“外面情况怎么样？”
　　“回去说。”

　　“往南走大概一百里，地下有地铁经过的声音。”
　　“地铁？里面装的不会是一车丧尸吧？”
　　唐明从包里拿出一本小册子，“我找了一本地铁线路图，先看看，说不定可以搭个便车。”
　　宋青元坐在椅子上，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如果是政府用来运送物资也不是说不过去。在这里住的这些天，差点都要忘了外面的事。天地广阔，竟然无以为家，惨。
　　正感怀伤时，耳边传来撕塑料包装的声音，宋青元心思一动，好奇地凑上前去，“让我瞅瞅你带了什么东西……这是？”怎么全是解剖小青蛙用的东西。
　　“该拆线了。”
　　“差点忘了，这年头居然还有人用这种不吸收的材料，怪不得扎了我好几天，”宋青元说着拿过拆线包，“我自己来就行，后面可能得麻烦你一下，会吗？”
　　“会。”
　　“谢了。”
　　宋青元趴在枕头上，下巴枕着胳膊，想分散分散注意力，冷不丁想起白天那副画，“我今天遇上一个小孩，是超忆症患者，她也见过我在枫林基地遇上的黑老哥，而且把铜牌上的内容画下来了，就在桌上，你认得那是什么意思吗？”
　　“日语，应该是太阳的意思，”唐明把纸放下，端着灯坐到床边的椅子上，向上轻轻卷起他的衣服，“走之前忘了提醒你涂碘伏，你自己也忘得一干二净。”
　　“天那么冷涂不涂没关系，你还记得舟山的时候咱们遇上一个长得特别正常的丧尸，当时牧垚说她跟漫画里的角色一样，现在看可能不是巧合，这些东西该不会都从那边过来的？”
　　“有可能。”
　　“文化输出不能这么搞吧，他们杀一部分人，救一部分人，感觉像是大清洗。可你不是说，生态系统支撑不住这么大规模的武器滥用，要是谁也活不了，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这个人或集体打定主意灭亡人类，属于极端主义分子，另一种是，他有办法在极短的时间内控制形势，在临界到来前及时阻止这种情况的发生。”
　　“照你的意思，咱们什么也不用做，等就行了，看看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如果他有办法控制形势，我们应该也有办法，如果知道了解决问题的关键，就能创造第三种可能。”
　　“技不如人被压着打，要是能找出这堆神神叨叨的人，全丢海里去。”
　　室内安安静静，间或听见剪刀闭合时刀锋相冲的声音，唐明很快拆掉了缝合线。
　　“没看出来你还挺熟练的，不会是总受伤的缘故吧？”
　　“程汤是个医生，偶尔叫我帮他的忙。另外，我受伤的频率比你低多了。”也不知道一个成天泡实验室的人是怎么做到的。
　　宋青元坐起身，歪头看唐明的表情，“我总觉得你在鄙视我。”
　　奈何对方一本正经，“没有。”
　　他仔细回想到底是什么时候留下了唐明容易受伤这个印象，“我第一次去程汤那碰见你的时候，那好长的疤是怎么弄的？”
　　“是我自己不小心，有次刀离手，刀刃没有收回去。”
　　“哦，芥江还送了我一把，这玩意太危险了，一不小心就脑袋以下截肢。”
　　“躺下吧，拆前面的。”
　　“剩下的我自己能拆。”
　　唐明有点不解，觉得没有必要，不过捎带手就能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要难为自己。
　　“可能你会觉得我矫情，但是，”宋青元说着尴尬地笑笑，“个人原因，不用管了。”
　　“是因为你之前说的，排斥身体接触？”唐明觉得很稀奇，故意伸出手去戳了戳他的腰，“会怎么样？”
　　“会……”会很反感，本能而自发的厌恶，但，现在似乎没什么感觉，“算了，我认栽。”他含泪躺平，难过自己怎么连最后一点底线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