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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爷孙夜话 ...

  •   傍晚时分,玉米饼子浸了油似的半轮太阳像是断线的风筝,一头栽进山沟里去了。

      远处的山峦像是被掉下去的太阳撞起了褶皱,摇摇晃晃,闹腾了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绛紫色的天边却还残留着一抹殷红。

      妙彤看见爷爷搬了条凳子到院子里梧桐树下乘凉,也有点坐不住了,屋子里闷热,虽然燃着艾香,可四周好像还是有许多蚊子在嗡嗡叫着。

      院子门口,关新和十五叔家的小胖在玩挑木棒游戏,就是那种把一大把木棒撒地上,然后一根根挑起来,挑的时候不能碰到其他木棒。

      妙彤走过去,看了一阵,感觉没意思,便趴在关新旁边小声说道:“小新哥哥,咱们来玩扎手绢吧。”

      “切,我才不玩小孩子的游戏呢,”关新转头对小胖说,“咱们俩玩顶牛吧。”

      “我也要玩。”妙彤叫道。

      关新摇摇头,拒绝道:“顶牛是男孩子玩的游戏,你下辈子投胎做个男的,然后才能和我们一起玩。”

      “我下辈子要是个男的,才不和你们一起玩呢,”妙彤仰起小脑袋,“我要找个像我这样好看又聪明的女生一起玩。”

      妙彤来到关老爷子身边,看他望着天空,便好奇地问道:“爷爷,你在看什么?”

      “看月亮。”老爷子笑呵呵地说道。

      妙彤抬头看了半天,也没瞧见月亮,“月亮今天起的晚,应该还在睡懒觉吧。”

      老爷子摇摇头:“它可没在睡懒觉,而是今晚有云,把月亮挡住了,过一会儿就出来了。”

      老爷子让妙彤坐他腿上,爷爷摇着扇子把妙彤额前的刘海扇的一动一动。

      树上的蝉叫一阵歇一阵,叫的时候吵的人受不了,停的时候又让人觉得静得发慌。

      晚风徐徐从村口烟雨河上吹来,清凉湿润。

      妙彤仰着头看见头顶浓绿的树叶,穿过叶缝,又看见明净的夜空。

      妙彤忽然指着夜空,像发现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叫道:“爷爷,快看,那儿升起一颗星星。”

      老爷子笑道:“一会儿云彩被风吹走,天上的星星就全都冒出来了。”

      “树上那圆的是什么啊?”

      “是梧桐树的种子,桐铃。”

      “会响吗?”

      “现在不会,等秋天来了,树叶都掉光了,风一吹,就会响了。”

      妙彤对着关新叫道:“小新哥哥快看,那里有桐铃,会响的。”

      关新抬起头看了看,又低下头继续玩游戏,“叫什么啊,叫了又不会掉下来,女人真是头发长见识短。”

      妙彤也不生气,而是望着桐树,断言道:“这颗树一定很老了,所以才长这么多铃铛。”

      “为什么长铃铛就说明很老了?”

      “我师父没事就敲木鱼,人老了就喜欢听点动静。”

      老爷子点点头,若有所思,“是啊,人老了就喜欢听点动静。”

      妙彤歪着头,企图看见爷爷的脸,“爷爷,别人都说咱寨子里你本事最大。”

      老爷子大笑,“我有啥本事?”

      “他们说村子里你最有钱,有钱什么都有。”

      老爷子听了,摇摇头,“以前还行,可是眼下快不行了,咱祖传的方子说不定要随我这把老骨头一块入土。”

      妙彤知道爷爷说的方子就是炼丹术,今天为了这件事肖曼和关望两人吵了一天。

      “爹不肯学,那你把方子传给娘啊。”

      “胡说!”老爷子喝道。

      妙彤吓的站立起来。

      “自古以来,秘方都是传内不传外,传男不传女,所以才有独家秘术之说,要是谁都能学,那丹药岂不是到处都是,还怎么赚钱?你娘说到底也还是外人。”

      老爷子见吓着了妙彤,又把她搂在怀里,摸着她的头顶,轻声道:“莫怕莫怕,既然你爹不想学,那我就把方子留给孙子,等关新长大了,或许也能学会,虽然没有人在旁边亲手指导学的快,可是也没其他法子啦。”

      在关老爷子心里,女人只是附属品,无足轻重,如果他知道乔治·D·玻瑞梯期(George D Prentice)的话,一定很赞同对方的一句“名言”:男人是世界的主体,女人仅仅是“一个枝节”。

      老爷子指着天空,“看,星星都出来啦。”

      妙彤抬起头,看见满天繁星,灿若万家灯火。

      祖孙正享受着此刻的温馨安详,远处却又一次传来王婆子的骂声,而且越来越近。也不知道这是王婆子在村子里转的第几趟了,大家听得心烦意乱。

      “爷爷,到底是谁偷了王婆子的鸡啊?”妙彤听到王婆子骂了一整天,嗓子都嘶哑了还在骂,不由得觉得她挺可怜的。

      “十有八九是关小七和关十五他们那些人。”老爷子断定地说道。

      关小七和关十五这些人都是与关新同辈的人,只不过他们年纪比关新大,十四五岁的年纪,正是偷鸡摸狗、爬树翻墙、人嫌狗厌的年纪,他们这些人家里穷,为了早点让家里多个劳动力,连关氏蒙学都没上。

      关氏蒙学虽然是家族私塾,为了关家的孩子们上学所办,但是也是要收费的,哪家有孩子上学,都要掏学费的。

      校舍的翻新、先生的束脩、笔墨纸砚书本的费用、与乡塾的沟通费等等,这些钱虽然宗族里会出一部分,但剩下的部分就需要上学的人家出了,毕竟谁受益谁出资天经地义,要是每家均摊,那些孩子少的或者绝户的就要闹了,公平原则可是维持宗族关系的重要原则之一。

      关家后辈中,名声最差的要数关小七了,关小七排行倒数第七,所以得名。他大名叫关铁,上面有三个哥哥,分别是关金关银关铜,他父亲关埠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

      关新记得最清晰的一件事,在关铁五岁的时候,他就敢跟着猎户去紫云山打猎,跟着渔民去兔子滩打渔,每次他父亲都会把他捆绑起来,吊到梁上,用鞭子抽,每次都抽得皮开肉绽,浑身浮肿,但他只要好了之后就又故态复萌,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

      关小七偷窃似乎是天生技能,在他三四岁的时候,村里有货郎担过来,他都能趁人不备,顺走几样玩具,然后跟小伙伴们炫耀。

      他母亲见着了,不但不批评,反而洋洋得意:“看,我家孩子多机灵!”

      大家都羡慕不已,自己却办不到,谁让人家胆大手快,天生会偷。

      随着关小七年纪增长,他偷盗的范围也随之扩大,不再局限于过路商贩。先是街坊邻居,后来是全村,后来是邻村,最后连亲戚家和自己家也偷,可以说已经达到了无所不偷的境界。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失手被捉的次数自然不少,他爹也没其他办法,每次都是吊起来打,也不知道变变招数。

      最出名的一次,关小七把父亲为二哥关银准备的结婚钱偷了,导致女方反悔,婚没结成。所以除了老大关金结婚早,其他两个哥哥关银关铜被弟弟的名声拖累,至今还是光棍。

      偷盗成性的人,自然都是大手大脚,好吃懒做的,关小七有一大群狐朋狗友,大家不论谁搞来钱,都要有福同享,大吃大喝。

      “老子偷瓜盗果,儿子杀人放火——一辈更比一辈坏。”

      老爷子看得明白,不是关小七的父亲教育方式不对,他娘又从小纵容,关小七不至于成了如今的样子。

      现在村里人都防着关小七,见面都不搭理,加上农村人爱嚼舌根,渐渐的他名声大噪,十里八村无所不知,可以说臭名昭著。

      甚至方圆十里都流传着关小七的歌谣:关家寨,四五代,谁都没有小七坏,小七偷鸡又摸狗,大家见了躲着走!

      “关小七他娘先天小儿麻痹,从小一把屎一把尿把他养大,真是太不容易了。”老爷子感叹道。

      妙彤也在心里感叹:“难怪关小七爱偷东西,原来是吃着屎尿长大的。”

      夜深了,连蝉虫都回去睡觉了,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偶尔的虫鸣。

      肖曼过来叫儿子回去睡觉,关新玩的正开心,不愿去睡觉。

      “小新,你这可不行,小孩子重要的就是睡觉。”

      “你不是老说,整天就知道吃了睡,睡了吃,都不知道活动活动。”

      “活动够了就要睡觉,又不听话是吧?”

      “可我实在没玩够,玩的时间老是不够,睡觉的时间又那么长。”

      肖曼有点生气,转头对身后喊道:“关望,你儿子又不停话,不肯睡觉,快过来收拾他。”

      关新吓了一跳,老妈把杀手锏都亮出来了,急忙叫道:“爹,快来收拾你媳妇儿,她不睡觉,还在逗我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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